房市必读：MMT神话与货币海啸,澳房汇微信公众号文章

文/ James Tong

剧情跌宕起伏的“川拜之争”终将落幕，除了欣赏两老表演，吃瓜群众心里也会好奇：接手一个股市亢奋、疫情失控、民意分裂的摊子，拜登会用什么招？世界经济因此会有何不同？

已经有许多文章试图分析拜登的布局，但有一个重点少有人提及，它就是我上篇预告要说的一个“神话”：MMT - 现代货币理论。

一. 神话

说MMT是神话，我们从三件事说起。

第一件，发生在2000年4月，美国总统克林顿在白宫举办了一场“集体学习”，有250位经济学家和官员出席，主讲人是德克萨斯大学詹姆斯. 加尔布雷斯James Galbraith教授，主题是“政府预算盈余”。要知道，克林顿在位的最后三年，是二战后美国经济表现“最拿得出手”的时期，政府运营不但“没亏钱”、还有盈余。

但出乎大家所料，加尔布雷斯并不表扬这一政绩，相反，他认为：把预算盈余视为目标非常危险。因为政府有盈余，就意味着把该由私人企业赚的钱，揣到了政府的口袋里，导致社会上用于消费、发展生产的钱减少，经济就会出问题。

这观点真不可思议，当时人们普遍认为：预算盈余是好事，可以降低国家债务，减税，稳定利润，有钱去开展更多新项目。所以，加尔布雷斯被250位经济学家当面嘲笑。但随后科网股泡沫爆破，美国经济真的出现严重衰退。

第二件，2008年11月，美国次贷危机爆发，曾任高盛集团的主席和CEO、被誉为华尔街权力之王的亨利• 保尔森，是当时的财长，他为了让7,000亿美元紧急援助计划尽快获得国会通过，做出至今让世界一片哗然的举动：单膝跪在了众议院议长南茜•佩洛西的面前，请求民主党批准大规模撒钱计划。结果，他成功了，并开始三轮量化宽松，向市场共注入了3.75万亿。可是，由于没有救雷曼，就如放任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倒下，令危机蔓延全球。因此一直有人批评保尔森救灾不力。

第三件，今年初，新冠杀到美国，美联储和国会一改之前的扭捏，在3月16日宣布紧急大幅降息至0-0.25%，同时砸出7,000亿美元量化宽松。随后加码到3万亿，并宣布可往市场无限量注入资金。这掏钱的速度快得连股市投资者都始料不及，更让许多经济学家大吃一惊，说美联储简直是“一次过要打光所有子弹“。

恶战刚开始就“打光子弹“ - 这是什么战术？原来这三件事的背后，早已有“神”一般的经济逻辑在支持，那就是MMT - Modern Monetary Theory现代货币理论。

在3万亿美元撒出之后，6月9日，一本总结这一理论的新书隆重上市，并一跃登上纽约时代报畅销书榜，书名叫《赤字神话 - The Deficit Myth》。

作者斯蒂芬妮·凯尔顿(Stephanie Kelton)，曾当选POLITICO最具影响力的50位思想家(2016)，彭博社(Bloomberg)50名人(2019)，《巴伦周刊》(Barron's)金融业100位最具影响力女性(2020)，Prospect杂志影响世界50人(2020）。她同时还是Bloomberg Opinion供稿人，并为《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CNN、《金融时报》等许多媒体撰稿。

二. 原理

MMT理论存在至少有25年了，可是口碑一直不好，我身边几乎所有朋友都没有听过，更不用说了解它的原理和逻辑。经济学老司机们往往只听个开头，就断定是鼓励政府随便印钱的异端邪说。因此央行行长、政府财长们，就如被问及丁春秋的化功大法，绝不敢承认自己会使这个门派的武功。

不过，如果我们要明白疫情之后房市的走势，就不应放过任何关于MMT的新进展。

英国《泰晤士报》给凯尔顿做的专访：为什么MMT是疫后经济复苏的关键

这里我把一些MMT的重要主张列出来，让大家评评是否有理：

MMT认为，钱是全体公民授予国家政府的一种信用，主权政府有能力按需要来创造货币，不会因为缺钱而违约破产。
政府财政不同于家庭财务，目标不是收支平衡，而是实现充分就业。如果有大量失业，说明政府只顾收割之前的成果(收税)，没有花足够钱给未来扩大生产。
政府财政支出先于收入，花钱应该直接印，这是唯一合理的途径。不用等收到税、或发债借到钱才办事。
政府创造货币不存在纯粹的金融约束，但也不可以随便印钱，要受通货膨胀约束 - 即印钱是否能扩大再生产，这要看社会资源(人力资源、自然资源和科技能力等)是否已被用到了极限。
政府有赤字不是坏事，因为政府的赤字就是私营企业的盈余，两者相互抵消。政府应该“让利”给市场，才能帮助经济发展。（参考上图显示的政府财政盈余与私人企业盈余的负相关性）
要避免通货膨胀，就要控制法币总量。政府通过税收可把多余的货币抽走，而这也是调控贫富差距的一种主要手段。
政府发行国债的目的不是为了借入资金，而是调节市场利率(资金成本)，同时把部分货币收蓄起来，舒缓物价上升压力。
MMT可帮助应对紧急事态：政府用钱不需要等税收或者借贷，只要通过一个法案，就可“印”出经费，不会因担心还钱，或要收支平衡，而延误时机，比如抗击疫情。
MMT可帮助处理重大问题：比如解决气候变化问题、环保问题、收入不平等问题、教育系统和卫生系统投资、以及建造和改造大型社会基础设施等与人类生存环境息息相关的问题。
MMT主张：当利率为零或负时，央行的利率工具将失灵，调控通胀不能靠货币政策，而要完全让位给财政手段。所以，英、美、澳，都将会跟在日本之后，走上这条路。

这里有两张图，把调控经济比喻为控制洗手盘中的水，可让大家加深理解：

三. 反对

MMT在西方主流经济圈一直不受待见，是因为从它的核心主张，不但可以看到斯密、马歇尔、凯恩斯、罗宾逊夫人、明斯基等人的观点脉络，甚至也有着清晰的马克思社会主义影子。

“量入为出”是我们熟知的传统智慧，也是经济学最重要的规则。即使凯恩斯主义，也只是提出，在出现大量失业的时候，可以实施大规模赤字开支刺激经济。

但MMT突破了凯恩斯主义的底线，不但不认为财政赤字是问题，而恰恰认为财政盈余才是问题——政府的盈余意味着民间的亏空，政府的赤字则意味着民间的积蓄。用充分的开支追求充分就业，才是公共财政的目标。

MMT这样的理论，对于传统经济学的人来说，无异于习惯了“地心说”，突然听到哥白尼讲“日心说”，其冲击力度非同小可。因此，被自由主义学者批评为“既不现代、也不货币、更不是理论”。

数一数，MMT被批的主要“危害”有以下几点：

政府没有“财政平衡”的准则，财政就会毫无节制、大量印钱引发恶性通胀
政府随时可印钱，将变得太“有为”，会把私人企业挤走
政府花钱实施“全就业”，会拉高劳工成本，打击私人企业
政府不用“借债”而直接印钱，会把钱花在很多非生产性领域，产生“无效”赤字，造成巨额浪费
不良政客会派钱收买选票，葬送了民主制度

不过，对那些被“赤字”、“流动性危机”搞得焦头烂额的官员来说，MMT的主张能让他们如释重负。重要的是，在一次次重大经济危机和疫情的“教育”下，MMT再也不会被嘲笑，财长也不用下跪，而海量的钱已经印了、也派了。

四. 上位

那为何MMT能与拜登的政策走到一起呢？

这是因为凯尔顿曾担任过美国参议院预算委员会首席经济学家，2016年作为经济顾问辅助桑德斯(Bernie Sanders)竞选总统提名，于是，当桑德斯与拜登建立同盟时，获推荐加入了拜登的经济团队。

福布斯杂志评论说，走中间路线一直是拜登的幌子，要实施全民医保、注销学生贷款，甚至实行“绿色新政“，他的温和面具终会滑落。而那些极度烧钱的项目就会让MMT走上主流经济的舞台。

当然，MMT派系绝非只有凯尔顿在努力，MMT派系有五大高手，就是他们把大师们的朦胧概念整理成MMT的。

Warren Mosler - 沃伦·莫斯勒，美国经济学家、对冲基金经理。他最先醒悟政府有权自己印钞，不会违约崩溃。并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利用这一“洞见”在意大利发生债务危机时，大量买入其他投资者抛售的意大利国债，大赚一亿美金。之后积极分享MMT的思想，投入资金设立奖学金、学术职位、举办学术研讨会等，并且出版《软货币经济II》等著作，成了公认的“MMT之父”。
Bill Mitchell - 比尔·米切尔，澳洲纽卡斯尔大学的经济学教授，是“后凯恩斯学派”的代表之一，他最先受到莫斯勒的启发，并创造出“现代货币理论 - MMT”这个名称“。这算是澳洲人对MMT的最大贡献。
Randall Wray - 兰德尔·雷伊，美国巴德学院经济学教授，他是专门研究金融危机的大师海曼·明斯基的弟子，曾在澳洲北领地的查尔斯·达尔文大学与沃伦·莫斯勒共事，除了与比尔·米切尔一起写过《宏观经济学》一书，还发表过大量关于现代货币和国家信用的书和著作。
James Galbraith - 詹姆斯. 加尔布雷斯，就是本文开头“集体学习”上被嘲笑的德州大学政治经济学教授，他认为经济学应该成为让世界美好的力量，并长期致力于纠正人们对MMT的误解。写过《正常的终结》等著作。他父亲是大名鼎鼎的约翰·加尔布雷斯，新制度经济学派的领军人物。

不过，真正让各国央行行长们顺利放水、让拜登重用MMT的原因，除了这些理论家不停宣讲，更因为有明摆着的示范实例：日本。

日本实行财政赤字政策已快三十年，央行负债达到GDP的240%，但通胀率却为-0.29% ，钱不是贬值，而是越印越“值钱” - 通缩，这也堪称“奇迹”。

尽管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Shinzo Abe)和央行行长黑田东彦(Haruhiko Kuroda)都并没有承认实行MMT，而是承诺会整顿其财政状况，把实现财政盈余作为长期目标。但，这都坚定了MMT人的信念，他们认为政府应该抛开对财政赤字的执念，转而关注“真正重要的赤字”—— 生物多样性赤字、洁净水赤字、环境污染的赤字，以及教育赤字、与家人共处时间的赤字、医疗服务赤字、预期寿命赤字，就业赤字......

高盛有文章说：“美国政府总债务是GDP的108%，日本是236%，而美国净债务是GDP的81%，日本是153%。我们为什么要关心美国的赤字?”

至于印钱失败案例，比如津巴布韦，按MMT的原理来解释，是因为他们印了100万亿美元，远远超出了生产力的增长极限。

五. 解惑

长文看到这，可能你已经等不及：好啦，我已知道MMT，可它对房地产有什么影响？

这里就总结几点：

即使政府和央行不承认在推行MMT，而坚持发债，未来必然要发生的事是：央行要把利率压到零。不然根本负不起利息。也就是说，未来的好多年，贷款买房的利率都会非常低。当我们看到“未来三年不升息”这样的新闻，就要明白，人们对房贷的负担能力，会达到历史新高！这其实说的就是未来房价的走势，这样的消息会远比“这个周末拍卖清出率上了80%”，或“xx区豪宅售价创新高"更有价值。
了解MMT你会更看得懂房市新闻，比如新州政府最近说，要对新机场周边开发土地征收11亿的费用，按过去的思维，是州政府玩价值提取(Value Capture)，与开发商争利，不利于房市。但按 MMT的理论，就是联邦政府印钱投资，然后实行局部收税，在州一级把部分货币抽出来，调节贫富差距。而相对于政府已投、未来将投的资金，11亿简直是毛毛雨。
说到财政平衡，澳洲已经是英国《经济学人报》推举的发达国家中的模范榜样。但你看看过去50年来澳洲国债累积起来的情况。“财政盈余”就是一个笑话，你相信它还能逆转吗？
现代货币的本质是国民赋予政府的信用，而非实物。但凡涉及制造信用的活动，其实都是在制造钱。不但政府可印钱，企业和个人也可以印。企业印钱好理解，典型的例子就是刚刚被喊停的“全球最大IPO” - 蚂蚁集团上市。如果成功，市场上就会多了3150亿美金，超过埃及、智利或芬兰的GDP。根据Liberated Stock Trader统计，2020年6月全球股市总值为85万亿，比2009年多了60万亿。如果怕政府印钱会引起通胀，那难道不怕股市中“生”出来的钱引起通胀？
个人如何印钱？当然就是房贷，我在《2043年，你会有多少套房子？》解释过财富的时空性，买房的操作是：银行帮你保管房契，那代表的是你未来的财富，其中拿了一部份出来给你完成交易，把财富预先锁定。当你逐步把钱还回给未来的自己，那锁定的财富就属于你。所以，贷款买房的本质，并不在房子，而是你把未来的钱借来现在用。那么，你是不是也在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