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洲No.16 | 穿着人字拖，端着大啤酒，杨哥很澳洲。,新阿德莱德微信公众号文章

第十六章初涉风月

一.

打工，打工，打工……折腾一圈又回到荷包空空的原点，买车的梦逐行渐远。到底做错了什么？？？

结论似乎是没做错什么，华人能打的工就那么几种……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格式化好了。

Simon 当然不敢问母亲要钱。他记得那歇斯底里的语气，仿佛别家的孩子都是半月走路，两岁打酱油，三岁看到远大前程的。

来澳洲这么两三年，究竟长进了什么？

英语——仍然是蹩脚的洋泾浜，比起南亚人把 two 说成 do，鬼子把 R 念成 L 来，不遑多让。

朋友——最近算是交了那么一个觉得被自己抢走了饭碗的本地朋友 J。

视野——基本不超过方圆五米，除了教室每天看得最多的是白里透黄的屏幕。

Simon 躺在床上，想起早亡的先父和母亲吵架，总是喜欢把 “骨气” 二字挂在嘴边。

廉耻并不廉，面子不是饭。他终于拨通了杨骥锡的电话。

很快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了我家门口。

“哦，还是骥锡啊！老司机又换车了？”我向他打招呼。

“那是那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你可以的。”

Simon 今儿穿得人模狗样的。

二.

Simon 进杨骥锡家门时正是下午三点半。

穿着人字拖，端着大啤酒，杨哥很澳洲。

“既然好不容易想通了来找哥，那就带你去逛逛吧。”

穿过一条“ Renaissance Arcade（文艺复兴走廊）”，两人到了碟子店。

角落里都是黑胶，杨骥锡的最爱。

“上次要的碟子来了吗？”

老板摇摇头，摊摊手：“你知道的，进到什么货我们就卖什么。”

“等了很久了啊！”杨骥锡皱着眉，眼睛忽然一亮，拈起一张角落里的碟子问：“这个是啥时候来的？”

“昨天下午。”

“多少钱啊？”

“这个品相，50 块吧。”老板不紧不慢地说。

“上次我买这张一样的，才 45 哦。”

“哦，是吗，这个是日本货的头版哟。”

杨骥锡掏钱后对 Simon 说，这里的很多黑胶都是小偷偷来的，时不时有些好货。今儿买的玩意儿搁国内就贵了，托文青的福。

回到家，阳光均匀地洒在沙发上。

碟子的名字就叫 Amused to Death（娱乐至死）。

喝了几口威士忌，杨骥锡突然看着 Simon 笑，笑得他不自在。

杨骥锡说你小子最近啥状况，哥都晓得，反正来找哥就对了。

Simon 更不自在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杨骥锡眯着眼，暧昧地笑着。

这是杨骥锡的口头禅。

三.

来听听老曲吧，杨骥锡一只钳子手把碟子装好了。咿咿呀呀的嘈杂声音，是 Blur（1）的 boys and girls.

“……Girls who are boys

Who like boys to be girls

Who do boys like they're girls

Who do girls like they're boys

Always should be someone you really love（2）”

杨骥锡说当下发生的一切，94 年的老歌里就唱得清清楚楚了。

Simon 听得有些不自在，杨骥锡换上刚买的新碟子。

The monkey sat on a pile of stones

And he stared at the broken bone in his hand.”

（这猴儿坐在一堆石头上，盯着手上的破骨头）

音乐在继续。

“The monkey looked up at the stars

And he thought to himself

Memory is a stranger

History is for fools

And he cleaned his hands……

Turn his back on the garden

And set out for the nearest town”

(猴儿望着星空，自言自语，记忆是个陌生人，历史是留给傻瓜的，他洗洗手……背对着这伊甸园，走向最近的小镇）

Simon 听懂了一点，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And the brokers on Wall Street said Don't make us laugh You're a smart kid ……Man is a tool in the hands Of the great God Almighty And they gave him command Of a nuclear submarine And sent him back in search of The Garden of Eden”（3）

（华尔街的经纪人说，别让我们笑了，你个聪明孩子……人是伟大的全能上帝的工具，他们让他坐核潜艇回溯伊甸园）

指针划着唱片，也挑着 Simon 的神经。万千经络无不对这女高音俯首帖耳。他如无家可归的狗一样，在一场锋利的冷雨夜中受洗，诚惶诚恐。

杨骥锡笑了。“我让你轻松一点吧。”他换了胶片。

于是熟悉的歌声响起：

“没有折翼天使几个字

1030 现在你在哪里 1030 我为你叹一口气

二十一岁的时候我还是处男之身

朋友不敢相信他说我带你去转大人

他笑我那话儿八成是绣花针

二十一的童子鸡我倒是第一次听闻

……

他带我来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只要花

1030 就可以爽一爽。”（4）

Simon 神情渐渐舒展开了，就像落汤狗，摇摇头，摆摆尾。

杨骥锡说今天晚上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杨骥锡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四.

刚开始走的是宽阔的大路，后来车哐哐当当开在了羊肠小道上。总共五十多分钟，穿过金宝镇（Campbelltown），翻过满足山（Mt Druitt），颠过霹雳镇（Blacktown），终于到了我们的黑荒原（Black moor）——男人的天堂，都管这儿叫黑木耳。路边满满都是车祸去世的袋鼠，等着天朝人收集/袋鼠/ 精/ 壮/ 阳。

翻过一座小山的时候，Simon 看了下路牌，这地方似乎叫 Blackcliff（黑木崖）。他们后面一直有一辆大车用远光灯不怀好意地瞪着他们，不远不近，几次转弯都甩不掉，杨骥锡忍不住骂了几句。话说这口耳相传的好地方，不过是一个大一些的爱德华时代（5）民宅。建筑师大概是英国佬，把墙砖边沿弄得陡峻。然而澳大利亚本是干旱少雨之地，此等设计只是徒增泥瓦匠烦恼，可见经验主义害死人。杨骥锡摇了摇门上的铃铛，就出来个很干练的妹纸把他们迎进门，一口糯甜的台湾国语：“好久没见杨哥了耶，哟，这个小帅哥是谁啊。今天人满了，不好意思沙发上先等等哦。”妹子端来两杯茶，笑语盈盈地去了，暗香让 Simon 迷恋好久。还没回味过来，门又开了，只听：

“头牌在哪，包夜！”

声音哑如破锣，脸上几道伤疤，唯有将军肚霸气侧漏。

杨骥锡一抬头，哟，这不是潮汕四叔么。“这厢有礼了，您老这边请。”

话说要退后几十年，四叔在安南之役（中越战争）中也算得半条好汉。当年条件艰苦，许世友大首长一声令下：“冲啊！”他便和无数战友冲入雷区，以血肉之躯开出一条血路。四叔九死一生，随即参透生死，及时行乐，御 /女无数。反正领袖说过军民一家亲，要和人民群众保持鱼水之情嘛。后来恰逢白澳政策解禁，澳洲亲戚去世后无儿无女，他便来继承财产。八十年代靠组织亚洲水管工发了笔小财，后来扩充到好几个门面。平素白昼吃肉接客，夜静喝酒骂娘。四叔偶尔也会文艺一下，缅怀下激情岁月，激扬荷尔蒙，发表高论曰战争与和平，就是男人两杆枪的事嘛，上面一杆枪打仗，下面一杆枪和平。反正没几年首长们见个面，友谊又是源远流长了……美国大兵留下的越南混血小朋友如今长大找爸爸了，美越关系多么友好啊。

四叔发表完一番高论，又对着杨骥锡教育 Simon 道，那个谁谁谁，天朝发展这么好，你们来澳洲干甚。四叔见多识广，常说采补要五湖四海，从格陵兰到火地岛，从北冰洋到塔省海，方能升仙归真。进屋大战三百回合前，四叔反复拍着 Simon 肩膀叮嘱小子要保养好身体，而今科技发达长命百岁，澳洲福利这么好，干他个五代十国（老少经五代国别跨十国）的妹子不在话下。这样人生才有动力嘛，老少通御，南北兼收，方解个中三味，是不是啊，哈哈。一口黄牙眉飞色舞，众皆大笑，Simon 嗫嚅点头，连连称是。

五.

Simon 面前摆着一个三十上下的韩国女人。看他脸涨得通红，终于从温柔到不耐烦，强行把他一把推倒，狠狠捏住那话儿，戴上套儿，坐将上来……Simon 很快就交代了，一瞬间瘫软下来，整个脑子就像是断了电，不知今夕何年。直到太监样的龟公探入脑袋，尖利地叫着 “时间到！” 才醒过神来。

当当当当，成人仪式完成，Simon 回到了沙发上。前台妹子正在接电话，Simon 明白了为什么接线员一定要声音甜美，不然，舌绽莲花又有神马用。

现在他有更多的时间打量她，那妹子也就和他一般大，却极其干练。

真是自惭形秽啊！百无一用是书生，Simon 自问连个读书人也算不上。

好一阵没来电话，就剩下他和妹子两个人了。

“你叫什么？”

“萍。”

哦，在 Simon 的心中她就叫萍儿。

之后无非就是“看你好忙的，生意很好吗？”“今天天色不错，电话很多哦。”一类的对话。不过算是搞清了情况：这老板一家都是台湾人，所以前台也是。

几分钟后韩国女人出来，看到前台和 Simon 又坏坏地笑了一下，直让 Simon 感觉被暴露在手术台上。听说他是第一次来的，萍很夸张地笑了起来，毫无掩饰。Simon 擦擦汗，跟着尴尬地笑了起来。不久四叔头上冒汗出来，脸红脖子粗，吆喝着结账。Simon 早就听说沙哑嗓的肥人外强中干，看他蹒跚出门，算是眼见为实了。杨骥锡又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出来，想必是愈战愈勇，加了钟点。此间 Simon 只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玩起手机游戏。他只恨自己交代得太快，连点回味都没有剩下。

注：（1）多翻译为模糊乐队，英国另类摇滚团。

（2）歌词表现出一种性别乱象。

（3）这首歌是“Perfect Sense（完美的感觉）”。出自英国音乐人罗杰·沃特斯（Roger·Waters）的 1992 年专辑《娱乐至死》。很多歌词内容具有超前的意义。

（4）这首歌是台湾乐队哈狗帮的歌曲《1030》。

（5）是维多利亚时代后的一个短暂时期，约为 1901—1910 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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