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洲No.26 | 这故事的深意，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是物是人非。,新阿德莱德微信公众号文章

第二十六章商展会上

一.

几周后的贸易展会上，来自中国汉东省的代表团浩浩荡荡，看胸牌很多媒体上听过的名字都来了。红在他们面前也是小心翼翼，相互默默点头示意。之后她小声对我说，汉东五姓，今天居然来了两个。

所谓汉东五姓是汉东省五大家族，于生意基本上无所不做。难道连他们都看上了我们这破地方？真是亮瞎了我的狗眼。开篇致辞的是影子（1）贸易部长白狼（Mr Lang. White）（2），来自本地有数的富豪家族。身长八尺，刚过五十，年富力强，却生得一张肥嘟嘟的娃娃脸，颇为滑稽。离他不远处站着个新加坡人，一副白扑扑的小受样，据说是他的三女婿。这娃娃脸待众人坐定，开场就是一句 “大家晚上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白狼说中国话。” 发音比起南蛮鴃舌之人，好了不知几万里也。不愧是曾经的澳洲驻台湾办事处主任，数得着的汉学家。下面一阵欢呼的海洋，我们果然是泱泱大国啊！要想发大财，全世界谁能不学中国话。

白狼继续说：“我来参加这次招商会议之前，和代表保守派的影子内政部长灰狗先生（Mr Doug·Grey）（3）有过一场激烈的辩论。灰狗先生对中国的投资和移民持负面看法，而我坚持澳洲的自由开放传统，这也是我们国歌《前进，美丽的澳大利亚（Advance Australia Fair）》的精神。”

这下面的人就开始小声议论开了。说这个灰狗天生长得一张土豆脸不说，还坑坑洼洼的，像是被冰雹给虐过。偏偏澳洲这鬼地方很多老家伙喜欢这货，撺掇他代替丑闻不断刚刚辞职的自由党党首竞选总理。这家伙丑人多作怪，毫无自知之明，居然就一口应承下来，真想要代表自由党和工党选战一场。眼下他和白狼在党内的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如果这家伙上台，那以后的营商政策可就真难说了。

听到这一席话，我手上渗出了密密一层汗珠，下意识地看看四周。邪门了，大 B 哥今天居然也在，站在一堆肤色各异的孩子后面，可以组建个小联合国了。对了，怎么忘了他可是象征大澳洲多元文化的诸多神兽之一啊，只要是本市中澳亲善的场合，他是必然出场的。

白狼的发言很快进入尾声，最后一句是“中澳友谊源远流长”，八个官话大字居然字正腔圆。红看看那挺灵光的新加坡小子，对我说想必白狼是有高人指点的，我一亿个赞同。

很快，在场的议员代表，大 B 哥，连同小天使合唱团一起向我们唱起国歌：

For those who've come across the seas

We've boundless plains to share;

With courage let us all combine

To Advance Australia Fair.

（这里有无穷的原野，

给远来的移民；

让我们勇敢地联手，

使美丽的澳大利亚前进）

我不知道澳洲的自由土地还剩多少，反正悉尼市的扩张是基本到头了。当年的殖民者在残杀土著后，面对着无边无际的土地，豪迈之情油然而生。这种乐观主义传承下去，后人脑子一热（当然也有不同的说法）就写出这样一首歌，大大地慷慨了一把。倒是《Waltzing Matilda（丛林流浪）》这样的非官方国歌，唱出了羊吃人的血淋淋历史。

接下来，孩子们开始唱《We all sing in the same voice（我们用同一种声音歌唱）》。我想这歌不是我家大宝看的动画片《芝麻街》里面的么。很多有孩子的家长都拍起手来，看来这年头育儿启蒙大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I come from everywhere（我来自世间各处）

And my name is you（我的名字就是你）。”

英文唱罢，开始唱中文歌：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嘴巴，真奇怪，真奇怪。”

我猥琐地盯着红，小声说：“现在到处都在反腐败打老虎，你老公这只小老虎啥时候过来和你团聚啊。”红揪了我身上一道红。

孩子的声音是多么天真无邪啊！这浓浓的春意大家都感受到了。中澳亲善，就像中国牛市一样，蒸蒸日上，一百年不变。

接下来是各大佬谈话，矿业系统的官员首先介绍了本省的矿业投资情况。我才第一次知道我大天朝居然已经在此开辟了这么多的煤矿场。又一想我这穷光蛋离矿老板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就不再听下去，低头看表等待酒业代表的上台。红这时候突然掐了我一下，说有个老掉牙的财富故事，你丫听过没有？

我说我哪有大美女大才女知道得多啊。红笑着说，淘金热的时候，一大票人在旧金山挖金子，有个家伙挖了很多天，毫无进展。后来给矿工卖水喝，居然发财了。

我那时候还听不明白这故事的深意，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物是人非。

接下来登台的是国际教育部门的代表，戴着金丝眼镜，一副学究派头，说近来我们已经建立了很多的双语学校，比如 XX，XX，XX，采取浸入式中英文双语教学，现在已经有 500 各族裔的学生，这体现了我们对多元文化的欢迎态度。我听到这些，感觉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就拿我家大宝来说吧，在这边几年已经不会写中文了，倒是我跟他学了不少英文。在澳洲这土地，搞中文教学那是一曝十寒的事儿，学一天汉语，也学不来几个字。英文文法学习难度一上来，学生压力一大，汉语就得丢光了。

最后上台的酒业代表是丹尼斯家族的前辈，老爷子路都快走不稳了，赶来发言实在是拼尽全力。据说老爷子曾是烈酒协会的理事。提起这烈酒协会的事，我想起前些日子一个酒商神经兮兮地拉我加入烈酒协会，我看他们的会标怎么和我熟悉的那个不同，就多问了他两句。那人说他们的烈酒协会才是正统，别的都是伪劣。红对我说，这在文化界也是如此，有一个全球汉诗协会和世界汉诗协会，都自封正统。为此前者还专门让有关部门揭发后者为山寨文化组织。

有时候，商人文人和传教士，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二．

接下来就是晚餐时间，我一面漫不经心地叉着七分熟牛扒，一面小声对红说：

“五十澳币的饭钱就能来这饭局，澳洲政客得有多不值钱啊。”

“呵呵，钱是不多，但是要不是因为我认识本地政府的朋友，你哪能搞到宴会入场券。”

我想想也是，话说这白狼真是平易近人，一点官老爷架子也没有，一桌一桌地来和大家敬酒。我仔细算了下，每一桌用的时间差不多都是 10 分钟，没有厚此薄彼，难道是向李嘉诚学习的待客之道？

席间无数人站起来跟白狼合影，这些人我看了看：哟！爵爷也在，啊！还有老李。这家伙来自我临近的城市，也算是半个老乡，本来是个开洗脚房的（正规生意，绝无色情），靠剥削学生妹积累了点小钱。东晃西晃混了一个 JP（太平绅士）头衔，又捐了一些钱，慢慢地开店都有议员剪彩。只是听说老婆换得比衣服还勤快，去年好不容易才折腾出个女儿。

我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他说又要在国内开新的移民留学分店了，希望我多多捧他的场子。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想当年移民时候，走了多家中介都觉得不放心。最后敲定的那家在市中心 20 年代建的小洋楼上。白白的螺旋楼梯墙上很不经意地挂着巨幅照片，正是那老板和贸易部长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场景。那年头 Photoshop 还没有横行天下，中介的小美女说他们老板和澳洲上层人士关系何其紧密，我深信不疑。

“汉东省近来经济发展很快，想跑路的老板很多，所以啊，有得忙活了。”老李拍拍我肩膀，“好久没见你丫的，怎么不来我们同乡会了？”

“啊，最近忙着美女的事情。”

“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啊。”老李指着我笑。

事实上本地同乡会一直死气沉沉，没有澳洲政府的经济支持，全靠会员自掏腰包。餐馆老板和中介很喜欢这种地方，但是对我意义不大。另一个机构华联会倒是个香饽饽，毕竟是官方注册机构，政府会赏个三瓜两枣的，理事的几爷子扯皮之余也会办办学。

“对了，听说你最近在华联会混得风生水起啊，还兼职中文学校副校长？”

“哈哈，我就是个甩手掌柜，学校具体是老杨在负责，还不错。”

“你说的可是杨骥锡他父亲杨教授啊，他怎么教起华联会的学校了？”

“咳，退休了没事干呗。”

“真好，我也打算把我家大宝送去。”

“那老头子有点意思。我也不指望孩子认多少字，他倒是拼老命在教。”

“哦哦！”

注：（1）澳洲多党政治下，在大选中获胜的成为执政党，组建内阁，内阁由各部门的部长组成。而在大选中落败的则成为反对党，组织影子内阁。影子内阁的官员前面会加上影子二字。如影子贸易部长，影子内政部长等。

（2）Lang White 标准翻译是朗·怀特，由于 White 是白的意思，Lang 发音和中文的狼相近，趣译为白狼。

（3）Doug·Grey 标准翻译是道·格雷，由于 grey 是灰的意思，Doug 发音和 dog（狗）相似，趣译为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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