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洲No.23 | “一小时 200 澳元。”,新阿德莱德微信公众号文章

第二十三章同登极乐

一.

内厅中间两幅压轴的巨作。

论诗

万古诗情不绝流

休言唐宋占鳌头

神州一统洪荒日

黄鹤重临太白楼

岁末橘子洲怀古

沙洲风雨怒

宇内战旗扬

坚定毛思想

从容万里霜

署名都是郭厉害，乃南半球诗书画总会的副会长。据说澳洲有一部分华人经常捶胸顿足，感慨脑子被驴踢了才来澳洲这乡下地方。没人的时候常常思念主席，头上都想纹一个忠字。这样多好，一辈子忘不掉。忘记了语录就看看左手上的《毛主席在安源》，刻苦己心。忘记了诗词就看看右手上的《沁园春·雪》，默背十遍。要是再不行，照照镜子看看额头上的忠字，行九拜忏悔。文革时就应该这样身体力行的，可惜了。

看完内厅展品，似有千头万绪。这时候红突然转身笑嘻嘻摇摇晃晃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展会么？”

“当然是……”我的眼睛微微上抬了一点，等着她捏我。

谁料她小头乱摇，纤手遥指一间写着“笾豆有践”四个隶书字的会客厅说：“这里晚上还要 High tea（下午茶）的，你知道不。那个玉树临风的大 B 哥又要来了，人家前天做梦还上过他。”

我的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但是很快就治愈了，因为大 B 哥的音乐就是一场瞬时的盛宴（fleeting feast），稍纵即逝，却总让我筋舒骨展，食欲亢奋。当年海明威用 movable feast（流动的盛宴）形容巴黎，他老人家要是穿越至今，眼前万事皆非，只怕要感慨用 fleeting feast 更好。借着看完那幅抽象画的余兴，我对红说如果年底付总不回来，包租婆消失，天地间只有你和我一起去看大 B 哥悉尼演唱会的话，看到高潮处我必然在万人众目睽睽之下和你野战。要是在你高潮时候我还没有精尽人亡我一定会割破你的喉咙让你在呻吟中死去，看那血涌到天上。

红竟然点点头，这个天杀的没心没肺的贱货。

茶厅里早就挤满人，我们不得不立在后面，杨骥锡戴着黑纱也和我们一起。活动已经开始，所以只是互相点头示意。

“今天有很多前辈老师朋友到场，感谢你们为中华文化做出的巨大贡献，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首歌是送给我爸妈的，写这首歌的时候，他们还在世。”大 B 哥深情地说。

全场都静肃了。

大 B 哥嘈嘈切切一阵弹，居然让我这个没心没肺的人五脏六腑起了谐振，也黯然销魂。“《爸爸妈妈》这首歌是在 1994 年完成的。当时我来澳洲不久，母亲还在世，但患有严重的冠心病。电话里她总说家里挺好的……”

好好好！！下面的观众还没来得及擦干眼泪，就迎来了下一波高潮迭起。

“99 年 8 月一个夕阳渐落的下午，我打开房门，只见一缕柔和的阳光洒在熟睡孩子稚嫩的脸上。当时，我忍不住要对他说：‘孩子，来，爸爸跟你说……’”

大 B 哥唱得男女老少们又哭了一次。我在伤感之余想起自家两个不成器的狗崽子。且不说要培养出学贯东西的大家，移民的中国父母至少希望教育出国际化的小崽子。结果却多半是孩子只会英文，中文近乎白痴。老人进了棺材英语还是半瓶子醋，中文也早已雨打风吹去。

二．

Simon 敲门几下，传来一个女声， “谁啊？”

他用蚊子声音怯生生应了一声。几分钟后，一道黄光从屋里透出，Simon 略微迟疑，脱鞋进入。

女人脸上的粉很厚，像戴着面纱一样。门缝里窜入的一丝迷路的风，也能拂落少许香尘。瘦弱疲惫的身躯，显然不胜待客之累。一双小脚还是很入眼的，可惜就是有那么一点习惯性的招摇。Simon 总是很难记清人的脸庞，这个女人只是空空的下半身。

他又想起高富帅同学们：考试都过了，朋友圈里全是各种度假，各种 party。三妻四妾，抱五拥六，碧海浪天，森峦云嶂，清晨乳白海面飘摇荡漾，晚上仙洞深处参玄探幽；更别提澳洲某烟草大王，以铁链囚诸美女之颈，牧于庭院草地之上。其妻亦协助管理，日日笙歌，夜夜鏖战，一时传为佳话。

“一小时 200 澳元。”女人声音有带劲的烟味。窗外又传来酒瓶碎裂的声音。此时如同置身淘金热时代的妓院，旧金山或者新金山，克朗代克（1）或者库伯佩地（2）。这里是世界的边缘，黑暗的广袤。上帝也视而不见，只有歌声从他心底升起，那是黑暗中的强音。

I am just a new boy（我是一个新男孩）

A stranger in this town（城镇的陌路人）

……

Ooooh, I need a dirty woman（我需要一个脏女人）

Ooooh, I need a dirty girl（我需要一个脏女孩）

他使劲拥住女人，想和女人一起爆炸。黑暗和边缘赋予他力量，却依然掩盖不住眼神中的些许怯光。女人看他这样子，笑了，和他一起坠落在深不见底的地穴中，有水晶和莲花。

注：（1）即 Klondike ,加拿大育空河谷著名淘金区。

（2）即 Cooper Pedy, 澳洲南澳州著名地下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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