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中必有人祸 ——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土澳,新阿德莱德微信公众号文章

多年前周国平有一本书《尼采：在时代的转折点上》，就那么平淡地丢在书店的旧书架上。那时候的空气总是那么慵懒，慢到可以让普通人花时间读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诺查丹玛斯的《诸世纪》也很是流行了一阵子。很多好事者没有看到其中预言的1999年恐怖天王从天而降，也就悻悻然地将其束之高阁。日前，听友论起历劫遗世的《邹子》残篇，太乙六壬之事，及双重预定论，忽感茫茫天数不可逃。站在二零二零年代的开头，看着澳洲漫山遍野的烟尘，和在烈火中嚎哭惶恐的众生，我也不得不有了一些思绪。

网上有很多公众号说，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环保主义者应该为此负责云云。不得不说，在这个政治挂帅的当下，大多数时评类公众号的主要做法，就是通过聚焦和无限上纲上线部分事实，来证明自身观点的正确，并在持有相似观点的铁粉中得到正反馈。我想说环保主义者固然是极端的，但是这次事件暴露出的问题，比这要深刻得多。我想说这次火灾的确是罕见的天灾。相比往年，2019年的气温高得惊人，而且全年极其干旱，夏天基本无雨。这是非常不正常的。如果仅仅是人祸，环保主义者甚嚣尘上有些年头了，何必到今年才出事？

但是天灾之中自然有人祸。

火情刚在新州发生的时候，总理莫里森在夏威夷度假（他说他关注并且电话指挥救灾），事后这一点饱受诟病。但在当时本是无可厚非的。莫里森说灭火本应该是州事务。这话没错，山火年年有，今年似乎也不应该例外。联邦是联邦，州是州，两者各有各的职权，很多问题上井水不犯河水，也是所谓民主分权制国家的正常思维。只是今年事情有些诡异，新州紧急部长也莫名奇妙地度假去了（2020年1月4日才回到澳洲），留下一个烂摊子给新州州长和三千名消防员，和将近三万名义务消防员。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在媒体的宣传下，莫里森成了全澳洲的罪人（其实本应该是新州紧急部长背锅）。社交媒体上都是“总理到哪去了”的质问。激进的抗议人群中有议员，还被警察给抓捕了（这秀作得可不小）。等到莫里森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大火早已失去控制。受灾民众竖起中指叫他滚蛋。交通部长家被烧掉，说莫里森没给他打电话慰问，也没拨款救灾。唯一在救灾中发挥作用的是新州州长和新州乡村消防负责人，所以莫里森活该被民众鄙视。这时新州州长意味深长地说，她对交通部长的指责“表示理解”。扯皮的事情，原本是民主国家的寻常事。但是扯完了皮，骂了总理，一切就能改变么？No！

我们不妨把眼光放远一点。2015年的新闻报道引用数据显示从1978到2013年，澳洲山火季的时间长度提升了百分之十九，所以到2030年要把消防员的数量逐渐提升到两万。这报告实质上远远低估了今年山火几乎史无前例的可怕。今年的山火已经烧了三个多月，还远远看不到头。消防员蚂蚁爬一般的增长速度，是根本不可能应付突发情况的。在极端情形下，必须采取非常手段。这在一些集权国家或者有强力人物的民主国家（如巴西）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但在优哉游哉，凡事讲惯例讲传统的死板澳洲显然很困难。现如今的一些民主国家，要改变一点做事的方式，就像鲁迅所言的那样，就是挪动一根椅子都要流血。美国如此，澳洲也是这样。如果澳洲对大量不需要上战场的现役士兵进行消防训练以备不时之需，在山火大爆发的时候，就可能大大减轻消防压力，或者至少给民众以心理安慰。如果澳洲能更好地调度海军力量进行救援，维州就不会有几千人被困在海滩上等待被接走。这一切本来是需要养成的，现总理上台不久完不成这些工作，情有可原。但是前几任干什么去了？未雨绸缪的工作为什么不能完成？为什么不能给志愿灭火者多一些拨款，给他们提供更好的消防车辆和工具？这一切的为什么，恐怕只能向近来澳洲无限的党争要答案。在这个十年换了六任总理的国家，在这个左右斗争日益激烈，共和派和保皇派恶斗不断的国家。前总理阿伯特体格强壮，可以穿上消防服和消防员一起战斗在第一线，但是恐怕也就仅限于此。他真的能够发展出一支战争年代能打硬仗，和平时期做好扎实的救灾减灾工作的军队么？在这个一切各就各位的国家，恐怕只能有心无力。

巴西在亚马逊大火的时候投入了四万军人灭火。相比澳洲消防人数之少（一万左右），六万澳洲现役军人显得实在过于臃肿。一个有美国当老大，中国有海量投资的国家，谁敢惹？好不容易协调了半天之后，上台不久的总理莫里森不痛不痒地说今年的情况严重，看来联邦政府不得不采取更积极的措施了。得把州政府的责任承担起来，让英联邦这台机器开动。然后搞了老半天，才派了四千预备役投入救灾。就这动员四千人的小意思，按照国防部长的说法，还成了澳洲救灾历史的“第一次”。老实说这四千人能起什么作用我是打个问号的。但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做做样子稳定人心，也无可厚非。有人说为什么不建立更好的智能火灾预警系统，这和消防员建设的问题是一样的。这种大规模的投入需要政府有远见地去经营，而在澳洲，要做出一点有价值的改变实在是太困难了。

按说在一个分权制衡的民主法制国家里，联邦政府，州政府，军队各司其职，本是无可厚非。澳洲人做不到中国人的灵活，也是盎格鲁萨克逊文化的刻板所致。这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可惜媒体一带节奏，民众就一齐把板子打在现任总理身上。这就很耐人寻味了。看来大的灾难面前，无论是民主国家还是集权国家，民众需要的都是神一样的全能领导人，而不是一个“被关进权力的笼子里”的按部就班的官僚。民众终究是民众，他们似乎以为手上的选票能改变政治，让现任总理滚蛋似乎未来就会好。殊不知总理在所谓的法制框架之下只能是很有限的总理，一个缩手缩脚的总理，又能真正改变什么呢？

城里人或许懒得想明白这些，睡一觉起来就过去了。但是那些家园被毁无家可归又没有保险的乡下民众，会终身思考这个问题，他们会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小镇，融入时代变革的洪流中。他们会反复思量某种阴谋论：是不是政府和开发商为了扩大城区规模，又碍于环保主义的政治正确不敢毁林开荒，而对破坏性的山火有意放纵呢？为什么昆士兰州竟然要灭火志愿者去申请所谓证明自己无恋童癖的“蓝卡”后再加入抗灾工作呢？这些淳朴的乡下人，他们中的很多人原本是这个国家最美好的一部分。就这样在时代的裹挟之下，成为民粹主义者，进而一步步埋葬这个生锈的官僚体制。

而这一切是很可能真的发生。这场大火之后，澳洲的农业和旅游业都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南澳袋鼠岛和东部多个风景区受到的破坏在很多年内都无法恢复，葡萄酒产业在很多地方几年内都无法恢复。随着中国和印度的经济放缓，未来留学生的数量不容乐观。矿业基本就那样了，不死不活（哦，就这样BHP还要推动男女平权，要矿业的男女比例一比一）。制造业早已长眠不醒，很多工程专业的大学入学分数已经从90+降低到了不到80。学生不再倾向于选择一些有创造性的工作，而是稳妥为上，向亚裔看齐……

历史将会铭记，这次灾害将是澳洲由盛转衰的转折点。现任总理下台（大概率）后如果工党上台，这个国家将会在民粹横行的道路上末路狂奔。

本文转自公众号“Tom大叔的小屋” （微信号: Tom-driver），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