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的程序还是有点问题。
如今他只能找博士强帮忙,弗兰克这些天又病了。
“你这个代码,效率不高啊,这里……”
清马上改了一下循环。
“这下对了。诶,可以的啊,你比那帮本科生好太多了。”
“啊……是么?我们学校排名不是很高,所以学生也不太行吧。”
“咳,咱这学校之所以在一流里面吊车尾,那是因为很多成果都是和澳洲国防部合 作的。你说,这论文能发出去么。”
清若有所悟,缓缓点头。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我告诉你,我在国内 X 大的时候,每年都做军工口的项目, 明面上出不来什么成果,实际上滋润得很。学校根本无所谓什么国际排名,反正项目有 钱拿,奖金有得发。咱这里不一样啊。一个州才多少人口,但是政府要养多少大学?澳 洲国防又不发达,学校全指着留学生吃饭呢。”
清再一次迫使自己接受这一事实:本地学生那么高的大学入学率,必然要以留学生 血流成河为代价。国际留学生学费是本地生三四倍就是这样来的。
“学校排名就是靠论文。看到刚走过去的那个秃子没有?那家伙就是个 paper machine(论文机器),周一到周四在国防部上班,周五过来晃悠一圈儿。”
“你毕业了打算留在这边做学术么?我看他们都很看好你。”清问道。
强笑笑:“这边高校终身职位很少,得争破头才行。国内无非是赚多赚少的问题,但至少是有编制的,这边可能么?”他又悄声说:“你注意到老 K,和……”他把手悄 悄指向隔壁,“和那个印度人,都想得到弗兰克教授这个位置么?”
“你是说那个 XXX?”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一个影子和他们擦肩而过,黯淡皮肤,其貌不扬,然步 履自带锋气。虽是冷天,黄色的修身裤,黑色皮鞋,就如火柴一般,能把地板擦出火花。
清想 Simon 的导师不就应该从这印度人和一个埃及人中选一个么,当然现在他腿断 休学了。
“听说这个印度人的项目很酷,是用射频技术观测老年病人起居,我一个哥们挺有 意向的。”
“那千万别选。”
“为啥?”
强说起了他的所见。
“上个假期的时候,我正往办公室走,看到公共空间里站着几个国内来的硕士生, 都穿 T 恤短裤,汗流浃背。那印度导师和他们谈项目进度的事情。那可是暑假啊,有个 学生说他家里出了事,苦苦哀求回国,我看那样子不像是假的。但是印度人指着他问, 我交代你的任务完成了么?那学生说,你好像从来没有指导过我们什么啊,每次去问你 问题,你都让我自己摸索。我心中一想,印度人就没几个干实事的,指望他们指导你, 脑子生锈了是不?果不其然,那印度人说,我可是对你们期望很高啊。眼睛咪得就像旧 殖民分子一样。这么说吧,除了皮肤以外,和某些洋大人一个操性,只缺一双山羊眼睛。学生说我回去就三周,回来再赶进度行不。印度人叉着腰,昂起头,小蔫个子颇有气势 地说你要是回去了,到时候论文出不来,你的毕业日期那就说不好了。咳,你懂的,现 在他和老 K 都拼着多发一点 A 类学术论文,以争夺教授之位。气氛死寂了几秒钟,那学 生手有些发抖,把攥着的签字笔笔芯按了出来。我一想大事不好,天啦,他恐怕是要把 笔扎进那货的眼睛。接下来鲜血溅满一地,哭爹丧娘的声音回荡全楼,警察的枪声,血 泊。妈呀,幸好他旁边同学对那印度人说,我们上次还有个电路板订了货没有到位呢, 催了几次都没用。这印度人才收敛了一点,说本地工厂速度就这样。那学生把笔尖又按 了回去……嘿,就在那个下午,我看到这印度人在弗兰克面前狗一样地跪舔奉承,把那 老头伺候得……你懂的,这是某些印度人的特殊天赋。那学生后来说,妈的 62 年就该把 印度灭了。I cannot agree more(哥实在太同意了)!”
清内心开始祷告,他想班上有个印度同学倒是个好人,不能一竿子全打死。
“那么那个埃及人呢?”
“埃及人是弗兰克的学生,人品倒是不错,但是在这里很受排挤,你懂的。”
清沉默了,印象中这个埃及人也代过他们的课,是个“板凳坐得十年冷,办公室里 全年灯”的人物。露水的早上,常拖着一个大包像老牛一样进出电梯,偶尔冲他咧嘴笑 笑。第三世界国家的人民无论职务高低,普遍和我们有一种天然的阶级弟兄亲切感。
他突然想,趁着弗兰克还能说上点话,应该找机会问问能不能让 Simon 加入他现在 的项目,两个人一个组还能互相照应下。
他又问强最近的在忙什么,强说是帮 Paul 做一些算法方面的东西。
“Paul 在做什么呢?”印象中 Paul 从来不谈及他的项目,只是玩无人机。
“一个和国防部相关的项目,可以军民二用的。”
“是不是和无人驾驶有些关系?”他猜测。
强点点头。
“老 K 又是个什么情况呢?”清问道。
“老 K 是从瑞士过来的,这大概是受本地人排挤的原因吧。”
“哦,我也不清楚老 K 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天天早起锻炼,算个型男。水平是有的,人也算和气。只是有次看到他在办公 室对一个长得像山羊一样的国防部老家伙说,‘这些本地杂种把我当空气一样。’那老 头一副鹰钩鼻子,皮肤苍白,口音很重。在本地人面前会说我们这些外国人如何如何, 在中国人面前说自己不是西方人,西方人如何如何。也是很有趣的一类家伙,似乎永远 独立于任何国家而存在。”
清想起自己在其他公共场合,也是时常被当空气一样。本地人口音意识极重,对英 美欧人亦是相当排挤。这一点像极了他的国内乡亲,还保存着一些全球化之前的小共同体意识:对自己人很亲切,但是对外地人确实是不甚友好的。
不知不觉他的心向老 K 靠近了一点。
二.
从杨教授家回来的路上,我和红思索了很多。眼看天色晚了些,我问她需要回家吃 饭不?红说今天付总会下厨。他找到个机会来学习考察,呆不了几天。
她一直有些烦躁不安,拨弄着衣服,试着把微小的褶皱拉平。
附近湖里的黑天鹅划出清晰的水痕。很冷,涟漪似乎比平时要慢几个节拍。有几个 本地小孩子拿着榴莲,看到我们经过,举起做出要砸我们车的样子。我停下来,问有什 么问题么?
“Do you wanna buy?Two f**king dollars(要买么,他妈的两块钱)。”
我正摇下玻璃想骂回去,红拉了拉我的衣服。那些孩子本来等着和我对骂的,看到 我摇上窗户便扫了兴,扔了根枯枝过来,逐渐走开。风一吹这枝条和枯叶就落在车和他 们之间。
她面无表情。这时候是五点钟,太阳在玫瑰天空逐渐化开。我轻轻把她的头勾过来, 她似乎很顺从,我就舔了她的耳朵。事后她说温暖的感觉传遍了她全身,但是当时依然 面无表情。
我把车左转进了公园,去年这里都是蓝花楹,如今杳无踪迹,那一缕缕紫色的花魂, 随着鹦鹉的叫声飘摇直上夕阳。
“你知道蓝花楹的花语(1)是……”红的手放在我的大腿上。
“能不能不要说这个。”我轻轻捏住她的手,不那么软和。我明白女人手如姜,财 帛满仓箱,但谁解其中味。
红一直说我的手大,漂亮。这比伟哥管事多了。
“我如果和他离婚,孩子我带着……这边的房子也是我的。”
“我……”
我的嘴唇微微抖了一下,心脏被湖心的涟漪击中了。“如果现在和包租婆分手,她 没收入也不会带孩子的……”
阳光之下,红的眼影是紫是红,已经无法分别了。
“所以等她稳定一点了再说吧。”我只是咬着她的头发。
几分钟后,我们几乎同时推开车门出来透气,横贯地平线的霞光吸引着我们的视线, 那么绚丽,那么恢弘。斑驳的阳光投射到车顶上,我们用手遮着眉毛打望着远方。转过 头相视时候,山风又吹去了几缕斜照。乌云渐渐地开始爬上山坡,酸风更烈了,带着远 方潮湿的海浪。
我们同时坐进后座,开了一点点广播。这时段有些新闻是关于选战的:现任政府在 接收船民问题上犯了众怒,大势已去。白狼是明早八九点钟的太阳。
消息不错,我一边听着一边瞥眼看她,她还是一副无精打采。我抓着她的手,她甩 开说干嘛呢。我直接推倒了她,这是她反抗得最狠的一次。完事后我把她垫起来,腿翘 到前排,衣服全部没收和红底鞋一起扔出窗外。
冬月山花犹烂漫,伊人袅袅林中晚。
注:(1)蓝花楹的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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