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既然要离婚,那么还是做人留一线比较好,所以我打算独自远行一段时间。在诸多 选择中,巴厘岛太近,大溪地太贵,箱根镰仓奈良大概好一点。临行前我写了一首诗, 算是心情的写照。这狗年月,国内人追求诗与远方,和玄谈海外十洲仙岛的秦汉方士一 样狂热,可谁解我心烦恼。
诗与远方
时人皆语十洲嘉
七国群英竞渡槎
怒晦南瀛号黑雨
苍茫一漠舞红沙
天涯影吊离宫月
日暮莺怀绝岫花
北望长空凝暗绪
寻诗纵马向烟霞
用南瀛来代指澳洲还是杨教授教会我的。澳洲对于中土自然是远方了,不过近来墨 尔本无尽的黑雨和悉尼漫天的红沙,淹没了泰半的风景。只有从姜白石和李义山那里各 自摘得一鳞半爪强赋新愁了。
镰仓的温泉旅馆里,地热复活着我冰冷的内心和躯干,洗刷着澳洲春寒的宿雨。这 些日子,红断断续续的来信,让我心魂不安。包租婆每一封追怀往昔的短信,和大宝二 宝的照片,直逼得我关机。呆在偌大的单人房间里,三天后我打开手机,竟发现一封不 同寻常的邮件。
Dear Tom,
I would like to connect you with Michael, Marketing Manager for Dannis, for the video shooting on this Friday in Happy Valley. Michael's mobile is +61 429 848 1XX.
Dear Michael,
Tom is the contact of the crew for video shooting.
Attached is the proposed details for the content. Each video should be within 2 mins, covering generic Dannis background and then the proposition for respective sub-brands.
Please let me know if anything is unclear.
Thank you for your kindest assistance.
Regards,
XXX XXX
我一阵狂喜,终于,终于丹尼斯酒庄给我答复了!我赶快联系了韩彪. 他似乎都忘 了这事,只说“啊,好啊,你去办一下。”
“经费的事情,韩总……”
“拍完了给我报个发票就是,差不多就行。”酒味的声音。
但是这个“差不多就行”听得我实在有些发毛。回忆起酒桌上的韩彪,他不醉却装 醉,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这事情来得太急,我肯定没法亲自出手了,但是找谁去顶替我呢?要有时间,可靠,英语还要过得去……思来想去只能打电话给杨骥锡,没接,过 了老半天才回复说他周五恰好有事,问我时间能换换不?
悲剧的是酒庄说不行。老爷子身体欠佳,实在不堪折磨,说了这个周五拍片,那就 是这个日子。天啦,这可怎么办!只有两天时间啊!我就算今晚赶回去也来不及准备啊!这事能靠谁啊啊啊啊啊。难道靠 Simon?扯淡吧,但是除了他还有谁可以?其他的朋友 要么要上班,要么就要照顾小孩,要么不会英语……我此时只能用精神胜利法,把 Simon 看成阿拉伯的劳伦斯,死马当活马医了。说实话,我的期待也不高,自从灰狗上台后, 时常有闲言碎语是关于中国如何威胁澳洲国家安全的。甚至灰狗前些日子突然给大英帝 国的菲利普亲王授勋骑士。舆论批评铺天盖地——一个前殖民地官员,也配给宗主国大 老板发奖章?我倒觉得这太阳底下无新事,当年勃列日涅夫接受卫星国勋章也不少,什 么 “东德英雄” 、 “古巴英雄” 、 “保加利亚英雄” 、 “捷克英雄” 、 “蒙古 英雄” 、 “南斯拉夫之星” 、 “胡志明勋章” ,甚至 “阿富汗自由太阳勋章” 。我们的老一代革命家没有给他发,那是铮铮铁骨。
二.
接到我短信时候,Simon 正坐在虚哥对面办公。
“那几个旅游签证的扫描文件打印了没有?”
“哦,你刚才不是叫我先把那些表格填完吗?”
“你在这都干了这么久了,分不清轻重主次?”虚哥那双熟悉的白眼翻了过来。
Simon 好不容易把那几个土豪旅游签证的材料递到了虚哥的桌子上,虚哥不耐烦地 挥手让他滚。Simon 终于瞪了虚哥一眼,虚哥狞笑一声,用茶杯使劲磕桌子,刷地站起 来,水溅到了那几份资料上,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失态,但这可把 Simon 结结实实吓了 一大跳。虚哥摇摇头,淡定地喝口茶,心里冷笑你个连绿卡都没有的东西,有什么资格 在老子面前晃。啊,你拿得到么?
Simon 只好忍,等他回复我的时候,天光打在最后一片风中枫叶上。听得出那小子 没有信心,但我也别无选择。我让他去微信上找几个靠谱一点的摄影师,当然我也不知 道是什么价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想本来可以托杨教授找人问问的,但是已经太晚了。
晚上十点 Simon 向清求助,清正和两个早稻田大学来的女交换生和一个本地男性朋 友一起在家玩大富翁和 Uno 牌(一种澳洲牌类游戏)。那吊儿郎当的朋友推荐了记者超 哥,也就是他家房东。平日里给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报杂志做宣传采访,号称本地酒庄第 一拍客。最近从大马士革回来后一直无事可做,原因不明。
“那正好啊,叫他过来一起打牌。”清说。不一会儿超哥就来了,平头,三十多岁, 穿花衬衫,相貌在本地华人里面算个帅哥了。
Simon 怯生生向超哥开价。超哥倒是豪爽,一边打着骰子,一边问你觉得多少合适。两三万可以拍得富丽堂皇,两三千也可以拍得惨不忍睹,就看你要哪种。Simon 到洗手 间给我偷偷打电话报告情况。我也搞不懂,只说最好不要超过一万吧,万一韩彪觉得我 忽悠他,事情就大了。一点糖衣炮弹虽然不多,但是组织可是用这个来考验党性的啊。
Simon 就给超哥定价六千。超哥问明了情况,斜了他一眼说:“嗨,你丫的不开窍, 看在朋友介绍的份上,就当你自己人,我给你弄简单点。你呢,给我八千就行,我就带 你和一个小弟去简单解决。你给他报账一万,这样你赚两千。”
“这,合同咋办,发票咋办?”
“合同怕啥,我给你填一万不就完事了?”
“钱咋给你呢?”
“这样,你给我现金,我给你发票。”
“税务局查到咋办呢?”
“发票开给你是给国内人看的。本地银行没有记录,我就不怕查税啊。”
“这,万一没弄好咋办?”
“你不相信哥么,哥可是连大马士革都敢去的男人。”
“好……行。”
很久以后,这种潜规则被一个叫崔永元的媒体人踢爆了,叫什么阴阳合同,据说很 多大佬都搭了进去。
三.
一路上山间阴晴不定,众壑皆殊,仿佛在不同世界间穿梭翻滚。Simon 的心中剧烈 挣扎着:自己这样做难道不是欺骗么?牧师不是说过欺骗的人是必然下地狱的么?我为 什么要欺骗呢?还不是贪婪么,这可是七宗罪之一……但是,拿到这钱就能马上买车 了……就可以自己开车去教会看 May 了……当初是干嘛去教会的?他越想越糊涂,就像 咬住自己尾巴的一条蛇,动弹不得。
到酒庄的时候太阳还在地平面上磨蹭,那个联系人 Michael 还没来办公室,更别说 丹尼斯老爷子了。几个人在酒庄转来转去,超哥照例又在一个隐蔽角落撒了泡尿。撒完 尿回来三个人去吃早饭,超哥带来的小哥长得比超哥还帅,号称本地电影系的亚洲系草, 只是女票太多,今天就索性一个不带了,省得有人嫉妒。他上下打量着 Simon,心想怎 么这么个家伙带我们来拍片,靠谱么?这活拿得到钱么。
Simon 弱弱地问超哥,去大马士革干什么,那边爽么。
一听到爽这个字,超哥的气就从鼻孔出来,“你说呢,爽不爽。”
Simon 马上认错。超哥是个耿直人,叉起一块培根咽下。说那是第一次和宗教媒体 合作,去大马士革拍那边战乱中的基督徒现状,给他们募集基金。Simon 记起教会里也 有为那些难民基督徒募捐的活动,问超哥情况如何。超哥说这事很复杂,一言难尽。很 多同类纪录片,特别是到东亚国家拍的那种,翻译有时挑着西方人好听的来翻译,不惜 扭曲事实,显得这些国家的人民很渴望拯救一样……短期来说虽然鼓舞人心,长远来看 却会造成不同群体间的严重误判。所谓信息时代,事实上人群大都还是住在相距甚远的 牛棚里,彼此听见哞哞杂音,却不解其意……超哥摊摊手,anyway,对他来说这些只是 混点饭钱罢了。
吃完一看表,几人赶快三步并作两步往酒庄办公楼走去,遥见两个身影站在台阶上。Simon 定睛一看,满头白发的那位,蓝色衬衣真是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了。
他一脸和 蔼,毫无杀气,就是典型的乡下老头。咦咦咦,真有趣,澳洲看门的都长这样?那么放 松的样子,该不会是从酒庄建立之初就在这里执勤的吧?只是精神矍铄,远超常人。
幸亏他落在后面。只见超哥快步上前握手:“丹尼斯先生,久仰久仰!”
Simon 猛然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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