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洲No.24 | 一个说自己坏的人，通常是好人，也更容易变好,新阿德莱德微信公众号文章

第二十四章大 B 往事

一.

大 B 哥的歌声在一片沸腾中结束。有大 B 哥的地方从来就有男女的嚎叫，当然也包括我们这对狗男女。

狗男女是我对自己和红的称呼。有大师对我说，一个说自己坏的人，通常是好人，也更容易变好，这在禅学叫什么“恶人正机”（1），呵呵。

杨骥锡走上台去，大 B 哥和他相拥，哦哦，这两个居然是老相识啊。

接下来是义卖环节，所得都将捐给在唐人街火灾中受损的商家。工作人员拿来一幅杨骥锡父亲的画，观众又热闹起来，搅勺子的，聊天的，移座位的，打电话的，不一而足。

此画为绢本设色，尺寸不大。杨骥锡微微展臂，先现出两行字：

木黄枕黄木

花落梦落花

似乎没法补充成诗了。画中一棵银杏树下，素衣女子侧卧在黄叶上。吴带当风，裙摆微微漾起，轻拂落叶。头发也一样，粗看披在一边，细看又被风吹回脸颊，而她浑然不觉。花将落未落，手半张半合，口似语非语，鞋一穿一脱，十分舒展。不知是梦到了镜中花，还是水中月。红幸运地以 1000 澳币捡漏拿走。杨骥锡的目光扫了过来，我紧紧攥住红的手，他点了点头。

二．

女人的身体刚开始是条鲶鱼，慢慢地就不再挣扎，Simon 也知趣地停下。果然时间只剩几分钟了，职业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他开始听女人说话：

“世界杯既是最好的时候，也是最坏的时候……”

“要是客人欺负你了怎么办？”Simon 问。

女人没有回答。Simon 仔细想了想：如果报案，搞不好会遣送回国的。他怜惜地舔着她，舌头涂上了白白的一层粉。时间流尽了躯体最后的血，一切终于寂静下来。

“……我就在 TAFE（职业技术学院）读护士，本来可以移民的……”

“为什么不转去大学呢？”Simon 傻傻地问。

这正是何不食肉糜，女人眼神变得浑浊而陌生。Simon 只好换个话题：“你的同行都是这样的么？”

女人摇摇头，“有个叫 Jane 的，好像叫吴洁。本来也不缺钱，但是做了挺久了。”

吴洁，原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干一行爱一行吧。

Simon 内心悲愤难平，凭什么！连鸡都找枪手代考了，还门门优秀。这年月，张开大腿万事无忧，辛苦读书挣扎挂科。上帝啊，你为何如此不公。

这正是：

小子心中受煎熬

公子王孙把妞泡

何时共产又共妻

美好生活才来到

三．

拍卖会高潮过后，大 B 哥就被少妇们堵住。“不许走！”无奈的他只好一一合照留影，并不时提醒他将奔赴一场土豪狩猎晚会。可过了许久，还是有人意犹未尽地继续搔首弄姿摆出各种 pose。不甘寂寞的大妈们也围了上来，“B 哥 B 哥！” 她们挥舞着双手，拿出大 B 哥的自传《南天之南——一个国际游子的自述》，寻求签名合影。红对我说，估计这批新晋大妈年轻时也是电影《芳华》或者《颐和园》的女角人选。八九十年代拼了死命来到土澳，要时刻确证自己青春无悔。话说这大 B 哥极有范儿，一件威尔士亲王格纹西装来如御风，离时一道暗香残留大厅。杨骥锡问大 B 什么时候能来照顾他的活动啊。大 B 哥吉他匆匆入匣，抛下一句 “后会有期，杨老板随叫随到，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这吉他一看便是名器，泛着寒光，美帝手工，可值千金。传闻这大 B 哥的口头禅是琴在人在，琴亡人亡，也就不难理解了。

……

“唉，出名了都这样，你叫他来吧，答应得好好的，就来过一回。”

我和杨骥锡的谈话是轻松而愉快的，大概是因为红也在场。杨骥锡对红很重视，总是嘘寒问暖，偶尔蹦出两个耐人寻味的荤段子，引得红跳着打他。

“那个李姐最近怎么样了，新买的房子还适应吗？”杨骥锡问红。

“还可以吧，她喜欢大花园，现在后悔了，打理不过来。上个月还为卧室顶上的大树枝焦头烂额呢。我就帮她向 council（市政局）写信申请砍树，差不多没问题了。”

“那就好，幸好她有你这样的闺蜜。”杨骥锡点点头，又问起其他的几个年轻太太，名字都很“interesting（有趣）”。比如叫 Sunny，Apple 的，一听就是来澳不久，都是红介绍给他的。

这时红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付总的。红翻个白眼，对我一个飞吻，闪了。

短暂沉默后我问起了杨骥锡戴着的黑纱，心想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杨骥锡只是淡淡说他爷爷过世了，父亲回去奔丧，主办方临时叫他来顶替他爹。语气很淡定，只是精神明显有些恍惚。红白喜事上人比较好说话，我对杨骥锡讲起我家门一些不幸，他感同身受，连连点头。

众人慢慢开始品尝甜品，这是活动最后的一个环节。也有人开始朗诵滑稽双语诗：

狗 Dog

美女吃红肉 Ladies are gorging red meat

帅哥饮白酒 and gentlemen guzzling white wine.

看看我自己 What is left for me to eat?

骨头哪里有 Which piece of bone is mine?

满座皆大笑不止。笑声中杨骥锡缓缓讲起早先在所罗门兄弟公司主管家族信托以及大额养老金投资的事。最近离婚后他决定辞职单飞。我点点头，心想红大概也是这样说的。

不知不觉，话题又扯到了大 B 哥那里。

“……大 B 哥是 90 年代初过来读博士的，那时候我和我爹在黄昏街头碰到他。秋天，穿着蓝单衣挂个破红围巾，头发很长很油腻，估计是嫌剪头太贵。一个人抱着个破木吉他唱英文，大概是 Autumn leaves（秋天的落叶）一流的伤曲。我问他能唱唱中文的不。”

“没想到他说刚好有原创的。”

……

她在河边放一盏纸灯

熟悉的影子没有出现

来的信里说

他已经漂远

……

某年某月的一天

她留了多年的长发

随包裹寄到了他的面前

“大 B 哥有汉中口音，和四川话类似。我小时候随父亲在那边很多年，把那里当成第二故乡，听着很有些感怀。”

这正是：

故国三千里

澳洲已十年

一声巴蜀话

双泪落君前

“你知道那年头出国这种事都是隐隐秘秘的，单位里有时候毫无征兆就少一个人，前几天还兢兢业业……大 B 哥说这是写给他国内的女朋友，但是我父亲这人有时候喜欢想多。他当时给了他 20 块和我家地址，又口占了一首诗。”

街头弹唱

久负良辰夜

今聆浪子琴

三分观客意

一片 B 哥心

小调流年雨

风尘此刻襟

斜阳醺锦瑟

草木亦知音

“本来以为就这样了，两月后突然有一把吉他在我家门窗外摇摆划拉，我就知道是大 B。原来他有些担忧签证的事，希望能争取到和 89 年大赦（2）那批人一样的待遇。我说当今大形势是全球化，这是对你有利的。进门喝了点茶聊聊天，我父亲那时候还在大学兼职做汉学研究，心情不错。大 B 哥当年也在大学混过，就扯了一点学术圈的旧事。父亲对他的见解十分欣赏，问他有什么打算。大 B 哥说在江湖散惯了，也没有什么想法。我说澳洲比国内还靠关系，于是带他拜见一个议员朋友和唐人街执事，给了他一个在总督助理慈善晚宴上大展拳脚的机会。他也是争气，一战成名，又很会唱粤语歌，得到香港商会总会长喜欢，安排他和其他人一起参加悉尼商演，才有了今天。”

“只是贵人多忘事啊……”杨骥锡把手揣进裤兜，诗歌朗诵已经进入到了第三首。

注：（1）这是净土真宗的一种理论，由日本禅宗大师亲鸾所创。他认为造作业障的恶人，更应该是阿弥陀佛的首先救援对象。

（2）当年这场大赦中很多中国人得到了澳洲居留签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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