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近年来，恐袭事件频发，安全压力陡升。从巴黎巴塔克兰剧院血流成河到布鲁塞尔连环爆炸，从尼斯卡车碾压惨案到柏林圣诞市场货车冲撞，从慕尼黑的枪声到上月香榭丽舍大街的枪击，恐怖阴霾一直笼罩全球。以英国为例，虽然警方已经挫败10多起恐怖袭击阴谋，但仍是在三个月来遭遇三次恐怖袭击事件恐袭。

据不完全统计，“9·11”后的16年，全球有超过14万人死于恐怖袭击。一轮又一轮的反恐战争，并没有让西方世界变得更安全。“独狼式”恐怖主义肆意蔓延。此起彼伏的恐怖袭击，已经成为一些国家和民众不得不面对的重大安全威胁。 

幸运之国澳洲也不再幸运。2014年12月15日悉尼闹市区一家咖啡馆发生的人质劫持事件，就给这种“幸运”蒙上了阴影。

2014年12月15日澳大利亚东部标准时间9时44分在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悉尼市市中心马丁广场的巧克力品牌瑞士莲（LintCafe）所属的咖啡馆所发生一宗劫持人质事件，一名劫持者劫持咖啡馆内18名人质，经过逾16小时至次日2时许，劫持者将咖啡店经理男人质射杀后，新南威尔士州警察部队的战术性行动组强攻进入咖啡馆将疑犯击毙，而一名女顾客人质亦于警察行动期间被警察的流弹击毙。

2014年悉尼人质事件经历近17小时以流血告终，共造成3人死亡、4人受伤。

事件发生后，被害人家属及社会各方质疑在整个事件中澳洲警方出现一系列行动失误，导致了不可挽回的损失。一时间，针对警方渎职的非议愈演愈烈。澳洲政府宣布将对整个事件进行完整的调查后将调查结果公之于众。

2017年5月24日，新州死因裁判官巴恩斯（Michael Barnes）公布了轰动全球的悉尼瑞士莲咖啡店（Lindt Cafe）人质案的调查结论。枪手莫尼斯（Man Haron Monis）应对两名人质的死亡负全责，但警方在采取行动前等待时间过长。

一

调查报告揭示真相

对这起事件的调查历时两年半，终于公布了500多页的报告，报告中指出了警方执行不力的方面并提出了45项改进措施建议。

报告中显示警方行动存在以下失误：

从媒体披露的情况来看，曼·莫尼斯的履历像是一幅劣迹斑斑的拼图。莫尼斯上世纪90年代在伊朗开办旅行社，之后卷款潜逃，于1996年来到澳大利亚，随后以曾为伊朗情报部门工作、生命受到威胁为由申请政治避难。虽然有关机构一直担心他有安全性问题，但他还是在2004年获得了澳洲公民的身份。

在澳期间，他给在阿富汗阵亡的澳大利亚军人家属寄恐吓信。这次劫持人质前，他身背涉嫌杀害前妻、强奸等多项指控。他的“伊斯兰教教长”头衔也是自封的，甚至他的律师也称其精神不正常。

在事发之前，枪手莫尼斯合谋谋杀前妻被捕，他的前妻在寓所外身中十七刀死亡，尸体被焚烧。莫尼斯与被控谋杀的女友 (后判监逾四十年)一同获得保释，连他们的辩护律师都感到意外；事实上，此时莫尼斯早有另一宗案件在身，并处于保释期间，但新州检控署竟不知道莫尼斯的前科，并无将资料呈堂。

同样的错误检控署不只犯一次，莫尼斯之后再因多宗性罪行被控，过堂后仍获保释。司法系统就这样两次放过莫尼斯，结果他就在保释期间持枪闯入瑞士莲咖啡店。在处理人质事件时，新州警方和公检局（DPP）对这一联邦警察发出的指控毫不知情。

巴恩斯建议建立新机制，以此来确保所有司法管辖区的警察和检察官都能够了解罪犯的犯罪历史。

死因庭的聆讯显示，警方沟通混乱，没有有效利用现有资源和情报去了解枪手的危险性。

第一个到场的警员提供一个错误讯息，就是他隔着玻璃看到枪手的背包有一条突出的电线，这项情报本应经过仔细的判断，搜查莫尼斯的住所是最佳方法，但当时警方仍未掌握莫尼斯的身份。后来一名调查莫尼斯的凶杀组探员从电视上认得他，但不知道警方从下而上的沟通渠道是怎样建立的，反恐指挥官要在一小时后才收到电邮通知，一共花了超过三小时才确认案底累累的莫尼斯的身份，之后再花十二个小时才拿到搜查令搜查他的寓所。

令死者家属震怒的是警方高层在聆讯中证实，警察只会在“人质死亡和受严重伤害”的情况下攻入现场，但在长达十六小时的对峙中，人质和家属每一分钟都深切盼望警方攻入现场救人，正如躲在后门伺机逃脱的一名华裔女人质说：“等待被救的时间是多么地长。”最后她选择自己逃走。

讽刺的事实是，把握机会逃走的人，生存机率比静待警方救援的人高。

巴恩斯认为，在12月16日凌晨2点零3分莫尼斯朝约翰逊开了第一枪后，战术警察就应马上采取行动，而“警方没有果断采取行动，而是等了10分钟才冲进去，这段时间太长了”。因为莫尼斯开的第一枪已“明确表明，没有任何机会来（和平）解决这起人质案”。

新州警察总长富勒（Mick Fuller）在ABC电视台的《四角》（Four Corners）专题节目上承认，战术警察应更早些被派进去营救人质。

巴恩斯赞扬了一线警察攻进咖啡店的勇敢之举，他们明知道莫尼斯带着枪，也几乎肯定他会开枪。警察曾误以为，莫尼斯可能带着炸弹，除非警察能在引爆前将他击毙，否则咖啡店内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尽管警方战术部队已经制定好进攻计划，并且模拟咖啡店的环境反复演习，计划获国防部队确认可行，但警方指挥官多番否决进攻建议。期间有两名人质静静逃走，经理知道大门被打开，冒险发短讯通知外面，并清楚表示莫尼斯正独自一人在角落，指挥官一概置之不理。

聆讯显示，警方的谈判策略完全失败，谈判专家根本未有与莫尼斯直接对话，心理学家评估莫尼斯“只是空谈和非暴力”，情报部门和警方凶杀组对莫尼斯的评估；包括严重犯罪纪录、暴力倾向和可能伤害人质等完全没有被考虑在内。

巴恩斯对警方处理人质与警方沟通渠道的方式提出批评。人质曾被知会一个可以跟警方现场谈判专家直接联系的电话号码，但当人质给这一号码打电话时却未有回应。当时人质们拨打的其它一些数量未知的电话都没能直接与现场警方沟通，而是被转到了其它地方。“在处理人质围困事件的时候，这是基本要素方面的重大失误，” 巴恩斯说。

至特警攻入现场，由于行动仓促，原先分两路同时攻入，有一路警员未有看清楚就投掷闪光弹，结果闪光弹没有掉进咖啡厅，而撞到紧闭的大门弹回来，导致闪光处处浓烟四散，一名警员要调整夜视镜，迟迟未能攻入咖啡厅；造成另一路特警攻入现场时，受狭窄环境所限，只有三名警员直接面对莫尼斯。

不可否认，自 1980 年代起，新州已在讨论警察的内部文化需要改革，包括透明度低，以及抗拒外力量检讨制度。在人质事件的聆讯过程中，前警务处长西佩安 (Andrew Scipione) 和主管反恐部门的副警务处长伯恩 (Catherine Burn) 都在作供时强调自己并无直接下达命令、方向、指引和建议。

两大高层都没有指挥，这样大的案件是谁在指挥？据报告中显示，两人都在 14 日晚上，枪手杀第一个人质前约三小时离开现场。

虽然警方指挥官和战术人员接受了如何对付恐怖分子的专门培训，但谈判专家在应对恐怖分子方面接受的训练微乎其微。

澳洲盛平日久，虽然特警队经常出勤，但甚少开枪和驳火。事件同时反映，以往“控制和谈判”的策略早已不合事宜；检控署和警队内部的沟通极需改善，情报部门和凶杀组探员对莫尼斯的评估，未有提交给指挥官，以致对枪手行为的判断要完全依赖一个错判情况，而且与莫尼斯素未谋面的心理学家。

聆讯显示，时任总理艾保德 (Tony Abbott) 曾向时任新州州长贝尔德 (Mike Baird) 提出动员国防部队应对，当时贝尔德表示情况受控，警察可以胜任。最近有不少声音要求改例，允许国防部队在必要时介入，毋需州政府提出邀请。

在这次人质案中，警方狙击手根据当时情况作出的判断是，他们不具备合法权限来射杀莫尼斯，因为他没有对人质构成直接威胁。巴恩斯认为，狙击手根据反恐警察权力法做出的判断无法有效应对当时的情况，狙击手的权力被过度限制，人质面临的风险被低估。但他认为狙击手不应该被指责，因为他们当时无法保证安全解救人质。

巴恩斯呼吁警察厅长考虑修改反恐警察权力法案，以确保警察有足够的权限来应对恐怖袭击事件。

针对一些人建议的在悉尼周围部署特种部队，巴恩斯认为这是“简单且不现实的”。不过，鉴于恐怖威胁的复杂性和演变性，他建议政府考虑改变规则，让澳洲国防军更容易掌控恐袭事件。

巴恩斯引用现行《1903年国防法》第IIIAAA部分，指出在瑞士莲咖啡厅人质事件中不存在启用军事干预的必要条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新州警方（NSW Police Force）认为这件事情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因此没有向政府请求支援。

他说，按照现行的法律，对于此类事件，只有当联邦政府认为州级警方无法应对，并且州级警方申请支援时，国防军才能进行干涉并负责。

据澳新社消息，巴恩斯在总结发布会中表示：枪手莫尼斯是一个“恶毒的、患有严重人格障碍的疯子”。虽然警方在处理人质案中存在问题，但“造成人质伤亡的不是警方”，因为“所有的责任都在枪手莫尼斯身上。”

“死因庭的断判很清楚，警方行动是否存在弊病和争议，但无人可以指责警员渎职；警方指挥官深知自己每一个决定都关乎警员和人质的性命，他们终身都要为这个决定负责，而批评者却不用背上这个包袱。”

二

恐袭阴影之下，澳大利亚的变化

总理特恩布尔表示，政府会认真考虑这些建议。他还暗示重大立法改革，宣称：“我们必须比那些试图伤害我们的人更加敏捷，我们将永远不懈地努力保证澳洲人的安全。”

自从2014年发生了震惊全国的悉尼Lindt咖啡馆人质劫持恐怖事件后，再加上近两年欧洲恶性恐怖袭击事件的警示，澳洲政府一直把反恐这根弦绷得紧紧的。澳洲民众和政客们对于穆斯林难民的态度甚至都不复往昔般热情。

在2个多月之前的澳洲大选中，我们甚至可以看到宝琳·韩莘（Pauline Hanson）领导下单一国家党以反移民、反多元文化、反穆斯林的极端立场为政纲得到民众的支持，领导人韩莘还曾经在国会演讲中公然称澳洲已经亚裔移民“蜂拥淹没”了，她甚至打算把澳洲恢复成白人统治的社会。这要是放在几年前，如此政治不正确的话，谁敢说？如此极端的政党，谁敢投票？

但如今，澳洲民众对待难民的态度已经不复从前了。

美国国土安全局就曾公布一份报告，报告中显示，澳洲是伊斯兰国在西方国家中的第三大恐怖袭击目标。

自2014年以来，全球范围内一共有逾百综受伊斯兰国感召的、针对西方国家的恐怖袭击活动和阴谋被破获。在这些阴谋中，针对澳洲和英国的在西方国家中为第三多，仅次于美国和法国。

这份报告说，伊斯兰国正在发起“众包式的恐怖主义”，也就是鼓动其信徒在世界各地自主发动恐怖袭击。这种“前所未见的恐袭浪潮”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今年全球范围内恐袭的成功率大大提升，在事件中罹难的普通民众数量也倍增。

与伊斯兰国有关的恐袭今年已经造成了875人伤亡，恐袭阴谋的实施率高达44%。仅几年上半年的恐袭死亡人数就较去年同期增加了一倍多。

在这种严峻反恐形势下，澳洲政府的步步为营、防患于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澳洲曾经做过一项调查，澳洲人最担忧的两大问题，一个是买不起房，另一个就是恐怖主义。

前总理艾伯特曾经在去年5月份的时候提出要剥夺参与恐怖主义活动的澳洲人的公民身份，虽然内阁对此进行质疑，但有当时有民调显示，有高达75%的民众支持剥夺国籍这一做法。

今年初，澳洲联邦政府及州政府也决定，澳洲狱中高风险恐怖分子服刑期满后，如果仍外改过，存在危害社会的风险，将不予释放继续扣押。

但凡是有一些危险迹象或者民众举报，警方都迅速行动，把这类行为扼杀在摇篮之中。

三

澳大利亚今年出台的反恐措施

1. 新州警方成立新反恐机构

澳洲新州警方成立了一个新的反恐机构。该机构旨在识别和调查那些易被恐怖组织激化成极端主义分子的人，在这类嫌疑人酿成大祸前，阻止他们的恐怖袭击行为。

新州新警察总长富勒（Mick Fuller）宣布，这个名为“受关注人员调查组”（Fixated Persons Investigations Unit）的反恐机构将包括15名警探和心理健康专家。他们将调查易受伊斯兰国（IS）恐怖组织宣传而采取暴力、包括进行独狼式攻击的人。

尽管对心理健康因素和恐怖主义之间的关联存有争议，但富勒告诉澳洲人报说“我们必须有足够的勇气来证实，这些人有明显的心理健康问题。”

经过四个月的调查，警方确认悉尼麦觉理菲尔兹（Macquarie Fields）、利物浦（Liverpool）、卡姆登（Camden）和坎贝尔镇（Campbelltown）的9名心理脆弱或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可能会因伊斯兰国恐怖分子的煽动成为施暴者。新反恐小组将对这些人进行评估审查。

警方希望通过勾划出一个（嫌疑）人的心理状态和暴力倾向的轮廓，在他们犯案前与心理健康团队或警察一起采取行动。

世界上有许多精神病患者在受到伊斯兰国的暴力宣传和受到其独狼袭击呼吁的蛊惑后，发动了恐怖袭击。

2. 全澳成立反恐超级部门

澳洲总理特恩布尔（Malcolm Turnbull）正在计划对澳洲反恐和国土安全人事进行调整，拟成立一个新的超级部门应对日益加剧的恐怖主义局势。据悉，这个部门类似于英国内政部（Home Office）或美国国土安全局（Homeland Security），将整合联邦警察、澳洲安全情报局（ASIO）和边防部等多方力量，以期在应对恐怖威胁时能够更好的交流沟通，并及时的进行信息共享，加强澳洲在全球恐怖威胁事件中的应对能力。

3. 公民入籍考试加入价值观测试

澳洲政府正在制定计划，用有更现代内容的公民入籍考试来取代何华德（Howard）时代政府所制定的入籍考试。政府希望以此考查申请者是否融入了澳洲的生活方式并且接受了澳洲的社会价值观，从而杜绝那些极端的穆斯林分子、麻烦制造者和那些想利用澳洲慷慨福利的懒惰者。

据报导，新的公民入籍考试将询问申请者是否一直在工作，其配偶是否参加了英语语言课程，其子女是否正在上学等。目前的考试是20道有关澳洲议会、民主制度、澳洲政体及法律等内容的选择题，都是常识性的小问题。

移民部长达顿（Peter Dutton）本周在堪培拉国会大厦召开了签证改革的高级别会议。改革的目的是控制成为澳洲公民的移民类型，包括极端分子和领福利不工作的懒惰之徒。

新的入籍考试旨在解决那些遵从伊斯兰教法，在家说自己语言的极端主义移民的问题。

一名资深政府消息来源人士表示，有些本不该成为澳洲公民的人成为了公民。新的入籍考试就是处理这种情况的一个方法。

新的入籍考试据信是要确保移民被批准入籍成为公民时已经融入了澳洲的生活方式。

目前，澳洲政府已对有双重国籍的恐怖分子采取行动，取消他们的护照。

新南威尔士州警察局是澳大利亚范围内装备最精良的部队，澳联邦政府已经对其投入了大笔的资金。但事实上，澳洲反恐经验至少落后了5年，应该多向其他国家学习。

恐袭发生时，澳洲警方是否做了就当时情况看来最好的决定没有人有资格真正下个定论。因为澳洲警察们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冲进现场，指挥官们也是在知道自己会一辈子都会被钉在道德的“十字架”上接受审判的情况下全力以赴。

巴恩斯在讲话中也反复强调：虽然警方在处理人质案中存在问题，但“造成人质伤亡的不是警方”，因为“所有的责任都在枪手莫尼斯身上。”

逝者已去，往事不可追。看完澳洲政府给出的这份长达500多页的调查报告，没有人会因为警力装备精良而感到宽慰安心。但报告中每个字词都向公众传达着自省的态度以及改革的决心。

至少，真相没有被掩盖，责任没有被推脱，澳洲政府正努力作出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