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James Tong

上一篇《给澳洲房产开发商：如何与“危、机”共舞？》说的是摆在发展商面前的“资金之痛”，这其实是所有房地产商都会遇到的问题，它要求我们对资本积累有清醒的周期意识，提前做好财务规划。这一篇，我们来说说，一门中国投资人要特别重视的功课：如何应对“不欢迎中国人在澳洲投资”。

每一个来澳洲投资的发展商，基本上对“交些学费”都有心理准备。个别项目在审批、贷款和建造上遇到困难，都会视作平常。但是，最近一波由政府到银行给外国人投资加压的做法，值得我们重视分析。其中又以＂基德曼农场＂交易案为经典。

一波三折，有钱也买不到的农场沙漠

基德曼公司是澳洲最大的畜牧企业之一，有116年历史。公司拥有17块租约牧地和2块永久拥有的牧地，总面积约10.14万平方公里，分布在南澳、西澳、北领地和昆州偏远地区。此外，公司还拥有约18.5万头肉牛，平均年产牛肉1.5万吨，约占澳洲出口箱装牛肉的1.3%。

去年4月初，基德曼公司表示将出售旗下资产，包括位于西澳、昆士兰、南澳和北领地等18处牧场的租约。（注意：只是转让租约，Lease Hold，这是第一个看点） 这吸引了包括广州东凌粮油股份有限公司、上海鹏欣集团、上海中房置业、宁波先锋电器集团、浙江日发控股集团、香港汇智投资，还有本地的几家企业和美国、瑞士等地的竞标者。经过两轮竞逐，澳洲和美国的公司出价到3亿就退出了，上海的鹏欣集团出价达到3.5亿澳元，而最后，香港汇智以再多2千500万澳元的报价取得头标。

但是，在去年11月，财长莫理森以保护澳大利亚利益为理由，否决了收购案。其考量是：一，澳大利亚国防部提出，其中最大的安娜溪养牛场(Anna Creek Station)有一半面积位于澳大利亚南部的伍默拉沙漠军事实验场(Woomera Prohibited Area)武器试验范围之内。这是澳大利亚用来测试核弹、发射卫星等军事任务的一个内陆军事禁区。二，基德曼公司所涉及的面积太大，它占了澳大利亚全国面积的1.3%，农地面积的2.6%。 

到了今年4月，基德曼公司再次挂牌出售，由于其中的Anna Creek农场包含部分军事要地，这个农场将由基德曼公司出售给第三方（还不知道会是谁），并将现金留在公司。进入最后协议的是上海鹏欣控股的大康牧业联手上海中房置业，以不超过3亿的代价购买80% ,另外20%则由本土农业基金ARC完成，总出价达3.71亿。但是，还是遭到财长莫理森再次否决。

财长莫理森认为其资产规模如此之大，很难让任何一家澳洲集团做到整体收购。

这真是一宗超好的买卖吗？为什么本地人出到3亿就止步呢？原来，基德曼所在的土地，有一半以上是沙漠，可以说是澳洲最不值钱的农地。我们找牧场专家做过一个简单的估算，一个牧场能产出的牛肉与其购入价之比，必须在每公斤10元以下才是合理的价格，比如刚刚由昆士兰政府投资公司以3亿澳元买入的Napco，是每公斤8元，而基德曼达到…25元。鹏欣的顾问公司是如何做的估算？怎样才算有本地经验？这是看点二。

澳洲人的“利益” 与“情感”

在说这话的时候，我们财长用的词是National Interest，而不是像有的国家（如新西兰）说的是National Benefit。虽然说的都是利益，Interest的适用范围大得多，它包括兴趣、意旨，而不仅仅是好处、收益。财长认为基德曼资产规模如此之大，很难让任何一家澳洲集团做到整体收购。而其实，正因为牧场大，可以在贫瘠的土地上轮转使用，才有经济价值，这道理他不会不明白的，显然到这一步，他的关心已经远超了经营收益。这个是看点三。

值得一看的还有副总理、农业部长，国家党主席乔伊斯的评论：“这是属于联盟党中小弟的一个干净利落的胜利。对于外国投资，我们国家有能力说可以......通常都会，但随时准备说不。”从这我们可以明白，为什么财长莫理森在4月20日还说要推迟90天，等过了7月2日的大选才作出审批，但到4月29日就突然把交易给毙了，原来“小弟”在拿农场威胁大哥，做競选争位的筹码。民族情感遇上大选，真的就变成有理说不清。这是看点四。

副总理、农业部长，国家党主席乔伊斯。

被拉入战团，占交易20%的澳农资本Australian Rural Capital（ASX：ARC）也是一个奇葩。它之前仅投资于棉农合作社Namoi Cotton。截至2015年底的前半财年，ARC上报税后利润33.8万澳元，之前的2014中期：亏损24.5万澳元。它何来能力投资7千万？听他们说有家银行答应借钱出来，等交易完成后再集资还钱。如果这样兜圈的安排，也希望财长照批，哪也真的是在考验我们财长的智商了。但不要忘记，财长是以成功阻挡大批船民闯境而成名的。这是看点五。

中国人的“造势壮举”

这个交易，在某种程度上是被媒体捧杀的。

在澳洲政府还没拒绝交易时，随便找几份中文报道，题目是这样的：

“中企在澳洲刚刚买下江苏省 还要再买浙江省”

“中企将在澳大利亚买地：面积相当于“半个山东”

“农业地产热！中国财团收购澳洲牧场之王基德曼”....

在澳洲高价租用一组沙漠土地，被描绘成担负着民族复兴使命的“壮举”。若收购成功，真有可能获得‘民族英雄’的称号了。一边是有如此强烈荣誉感的中国人，一边是纯朴无力的澳洲农民，这就难怪财长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想想若果日本人买下半个山东，大家会有什么感受？

在重大项目的操作上，在对人类情感的把控而言，安排这次投标的安永会计师行也可说是欠缺周到。一般而言，能上报，会被大家视为值得自豪的事情，可是这样的张扬，从一开始，就看到了办不下去的苗头。在我认识的主流媒体朋友中，就有专门帮大公司和重要人物“不上报”的人。

而鹏欣为什么要参与投标呢？如果我们看前几年鹏欣在新西兰买下16个奶牛牧场的过程，可看到他们早有练兵。从2010年7月首次现身表达收购意向开始，受到当地农场主集体强烈抵制，新西兰政府先是批准、高等法院竟然“喊停”，再到2012年4月新西兰政府最后同意，历时将近2年时间。

如果不以夺标成功为目的，仅以宣传造势而言，这澳洲的一战可说羸得漂亮，以至连很多目前活跃在资本市场的人，都以曾参与过这个项目为荣。可是，如果是志在必得的话，应该是用另外的策略。这是看点六。

政府、媒体和社区的三角关系

这个案子，也让澳洲社区分成了两派：赞成的一方，觉得澳洲农业正需要外来投资，而像基德曼这么大的农场，常规的公司用常规的方法，根本没能力管理好，让中国人进来，用卫星技术来监控，或许才能让农场有一线生机。反对的一方认为中国人买下农场，必将接着输入劳工；会把活牛直接输出中国，令当地的屠宰场和下游加工企业失了生意；会从中国进口便宜的机械，令相关的农机销售和维护配件的生意也逐渐消失。总之，精明的中国人会让澳洲人的日子不好过。

在今年四月初的时候，鹏欣也找过澳洲最有名的农业节目Landline，拍过一个他们在新西兰经营农场的短片，作为对于他们争取澳洲项目的支持。节目中，说的是他们用当地人，用当地技术，制造就业机会，并开展教育计划，培训青年人才，他们在新西兰的事业无疑是成功的，影片中很多新西兰人为鹏欣说了好话，可是，帮他们承包农场的当地公司却亏本严重，不能续约。而且鹏欣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下，如何能开发好基德曼？并对澳洲整体农业有什么贡献？没有什么解说，这让宣传显得有心无力。

作为媒体，有争议的新闻才是好新闻，往往反对意见，更容易刺激销量和浏览量，有的媒体甚至会设立投票，让积极份子表达不满。于是，几个强列的反对意见，就会演变成受政府注意的“民意”。中国人对正面形象宣传比较在行，对于有争议性的公关就比较弱。这是看点七。

基德曼事件是一次重新开始

澳洲农夫联盟的主席Brent Finlay认为政府在基德曼的决定之后，要重建投资者对澳洲的信心。在评估外国投资计划时，对什么才是National Interest（国家利益）必须有清晰的定义，谁反对，谁就有责任提出一套合理的标准，因为我们确实需要更多的资金进入澳洲和澳洲的农业。

在我翻看资料的时候，有一段很有说服力的文字是这样的：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有钱的日本人也大举投资澳洲的牛肉产业，当时的国家党也是强烈反对，控诉工党霍克政府＂把农庄都卖光了。＂但是工党政府不为所动，认为让日本人投资才是符合国家利益。结果在八十年代，出口到日本的牛肉翻倍增长，到九十年代，又再增长70%。

基德曼农场，这次成了不完美落幕事件的主角，最失望的应该是农场的主人。而中国的投资者，无论是投资农场和房地产，都不能只算眼前利益、或只抱怨文化的不同，而应该向一些成功案例学习(如我曾写过的：《沃尔根谷度假村:六星级的地产开发故事》)。

如果能总结好经验，把这看作是长远投资的一次重新开始，在未来是会获得更广阔天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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