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炎 | 大洋路上人人都去过的这个著名景点,曾经是航海者的噩梦,那些导游也未必知道的小“秘密”

2017年04月02日 墨尔本微生活


 


你好,我是墨村微专栏


特约撰稿人:马炎(Eric)

Shipwreck Coast Team

Port Campbell National Park

Parks Victoria 

国家公园管理员一枚

大家好,坎贝尔港国家公园的 ranger 又回来了。

 

首先回答一下上一期发布后收到的一些问题:


1. 为什么这么久才更一期?

有其他那么多有意思的话题,我想看农场经营和花园设计的文章,能有澳洲葡萄酒科普什么的就更好了。


2. 国家公园最近忙吗?

还行,春节前后的高峰期已经过去了。就中国游客而言的话,目前是特意避开高峰期出行的老年团体,听口音大部分应该来自于沿海城市。


3. 上次看了你的文章去了你们公园,尤其是十二门徒那一块。怎么那么多人!?你们太不会做生意了,扩建一下停车场再给我建几个餐馆再招几个人去blah blah blah……

没钱。国家公园对普通民众都是免费的,还要供电供水雇清洁工外加运营污水处理设施,全靠政府拨款撑着。人为建筑太多的话会极大影响野生动物栖息地质量,EPA这样的环境监管机构严格监控我们的设施对环境的影响。


4. 你们旅游局中国雇员多吗?

Excuse me? (话说维多利亚州真的有“旅游局”这个机构吗?)我们是环境部下属的公园管理局,其实和旅游业毛关系都没有,我们只对自然环境负责。我是我们团队里唯一非澳洲背景的,这一行业里的中国人确实寥寥无几。不过大家都是澳洲的知识背景和体系,一起做事毫无障碍。

 


今天我来和各位说说大洋路西段的第二大风景名胜---洛克阿德峡湾,也被称为沉船谷。距离十二门徒开车5分钟。



Loch Ard 听起来很奇怪,根本就不像英语。奇怪到所有导游在提供相关中文翻译的时候都特意绕开它的本名,以至于很多人知道“沉船谷”却不知道“洛克阿德峡湾” --- 因为 Loch Ard 确实不是英语(或者说不完全是),它是苏格兰中部的方言。Loch Ard = Lake Ard,是苏格兰中部的一个小湖。如今这个湖已经鲜有人知,但是以这个湖命名的船以及它的故事却在澳大利亚广为流传。


Loch Ard (洛克阿德号)不是这片海域唯一的沉船,它之所以很出名更多是因为它背后的大量历史记载和两位幸存者的故事,90年代的时候这个故事还被搬上了舞台。维多利亚州的海岸线曾经是船难事故的重灾区,从18世纪库克船长开通欧洲到澳洲的航线以来,从墨尔本南边的菲利普湾到大洋路尽头的仙女港(Port Fairy)就有几十艘沉船的记录。仅我负责的坎贝尔港国家公园海岸线上就有二十五艘有记载的沉船事故,其中就包括澳大利亚历史上最著名的洛克阿德号船难事故。


为什么这一海域有那么多的沉船事故呢?首先,1960年之前的航海和导航技术和今天完全不一样,尤其是洛克阿德号存在的那个木质帆船时期,导航基本上就是航海图和六分仪,天气变差以后就容易迷失方向。其次,当时从欧洲航行到澳洲的路线被称为大环线(the Great Circle Route),没有任何运河的19世纪要求所有船只绕过非洲或者南美洲最南端。无论怎么走都不是很太平,尤其是到达墨尔本港的最后一段航线更是危机四伏,基本上是除了海盗什么恶劣条件都有了。



到达墨尔本前所有的船只要穿过澳洲大陆和塔斯马尼亚岛之间的巴斯海峡,这一段被当时的海员称为“钻针眼”。船只不能距离海岸线太远以防迷失,同时也不能距离海岸太近以防触礁。有些人可能认为90千米宽的海峡是一个很好穿越的水道,但是用当时的导航器具找到深度足够的地方穿越这段海峡是那两到三个月的航程中最艰险的一部分。塔斯马尼亚北边的国王岛(King Island)是那时候著名的海难发生地,很多船只为了确保避开国王岛特意向北偏一点,结果往往因为距离海岸太近在维多利亚的沿海地区触礁沉没。


1878年5月31号的晚上,经过洛克阿德航行到了坎贝尔港海域。当时的维州淘金热的高峰期刚刚过去,巴拉瑞特(Ballarat)和本迪戈(Bendigo)的金矿引来了大批的外来移民,大部分早期中国移民也是在这一时期抵达维州。其中作为重要交通和贸易港口的墨尔本更是从牧场迅速发展成为澳洲最具规模的城市之一。墨尔本港和伦敦港之间建立了航线,大批三桅帆船(Clippers)载着移民和商品长途跋涉从英国驶向澳大利亚。洛克阿德号也是其中一艘。



31号晚上本该是个欢乐的夜晚。洛克阿德号上的18名乘客和36名海员正在举行庆祝航程即将结束的party。从3月2号登船至今已经90天,船已经航行在了维多利亚的水域,明天就将抵达墨尔本港。


那天晚上对船员来说并不轻松愉快。这一片海域大雾弥漫,能见度非常之低近乎北京的冬日。船长吉布(Captain Gibb)的六分仪依靠星空和地平线来导航,而他此时急需找到奥特维(Otway)灯塔的位置。


两名幸存者之一的汤姆(Tom Pearce)在船的一侧忐忑不安,他是船长的养子。船的另一侧是18岁的爱尔兰人伊娃(Eva Carmichael)和她的一个妹妹,两个人在船舷瞭望,尝试透过浓雾看到远处的陆地。她的另外四个兄妹和她的父母也在船上,都已经就寝准备明天的登陆。



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大雾微微消散,船员这才看出来眼前多了一个巨大的灰白色崖壁,距离洛克阿德号只有两公里不到的距离。吉布船长用尽洪荒之力尝试去调转船头,无奈为时已晚,大风和海浪把洛克阿德号推向了崖壁,也就是今天沉船谷旁边的短尾鹱岛(Mutton Bird Island)。


图:短尾鹱岛(Mutton Bird Island)

 

外面船员开始喊叫的时候伊娃还以为是发现了陆地。当她自己跑出船舱去看的时候立即意识到大难来临。她立即跑回去叫醒她的七个家人,在他们爬起来穿衣服的时候,“洛克阿德号随着一声可怕的震颤”撞上了崖壁边的礁石。救生艇还没来得及放下来,伊娃就被一股大浪卷进了海里。她不会游泳,所幸她抱住了一块桅杆残片,在海上漂浮了四个小时。



漂浮了那么久以后,桅杆的残片被卡在了一个峡湾入口处,也就是今天的沉船谷。她接着月光看到不远处的沙滩上有一个人影,于是便大声呼救。那个人影就是汤姆,船长的养子兼海员学徒。他此时刚刚游上岸,浑身是船只残片刮出的伤痕。他用了近一个小时才游到伊娃的地方,把她拖到岸边的一个岩洞里,也就是沉船谷右手边的小岩洞。根据伊娃的回忆:“汤姆从海里捞出来一瓶白兰地,打碎瓶子让我喝了一点取暖。然后拉过来一些灌木和长草让我躺上去,然后我就无意识地昏睡过去了几个小时。”


短暂的休息后,汤姆意识到要去求救,不然很快海边夜晚的低温和伤口就会让两个人加入死难者名单里。那个时候的沉船谷没有今天下到海滩的阶梯,汤姆顺着大概是今天阶梯的地方爬上了悬崖,蒲履蹒跚地向东走着。


所幸他走对了方向。在靠近格林南浦庄园(Glenample Homestead)的地方,吉布森老爷的两个巡夜骑手发现了汤姆。庄园主休·吉布森立即组织家丁赶往出事地点救人,同是派了一个少年连夜骑马赶往当时的地区政府所在地坎普当(Camperdown)去通知殖民地当局。这个少年连夜骑了八个小时才赶到,算是维多利亚自己的马拉松故事了。


休·吉布森赶到峡湾的时候发现伊娃躲在草丛后面,情绪激动无比恐慌。吉布森和邻居做了一个吊篮把脸色如白纸的伊娃吊了上来带回了格林南浦庄园。吉布森太太给了二人一些牛肉茶(beef tea,没喝过,一种高热量的汤吧我猜),给他们在热砖边铺了毯子休息。


此时距离洛克阿德号遇难已经20小时整。


洛克阿德号船难在当时的澳洲殖民地引起了极大震动。汤姆和伊娃最后被确认为仅有的两名幸存者。当局为表彰汤姆给他颁发了勋章(by Humane Society),二人接受了很多采访和问询,留下了大量的历史记载和详实的参考。


只有很少几个遗体最后被打捞上来,包括伊娃的母亲和一个妹妹。当地人在事发地点的悬崖上为遇难者举行了一个葬礼。墓园现在还在那里,在沉船谷景区内可以步行到达。沉船上搭载的货物打捞上来后被当局进行了公开拍卖,得来的善款用来支付两名幸存者的安置,遇难者遗体的打捞和善后工作。


图:水下考古和我们办公室收藏的沉船残片

 


阅读本文的常见问题:


1. 故事的主角是一男一女,那这两人就没有什么浪漫故事吗?


没有×3。从19世纪到今天都有很多人臆想过两人发展出什么故事。其实船难事故带给人最多最绝对的是伤害。伊娃全家在此次船难中被抹去,这其中的心理创伤是难以想象的。这也是伊娃被讨论最多的幸存者的原因。汤姆的养父和自己一直生活的船以及上面的朋水手一个都没有活下来,他所知道的世界从此消失在了那个峡湾里。


伊娃在休养了几个月后回到了爱尔兰的故居和紧存的亲人生活在一起。汤姆继续从事海员事业。两人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这就好像汶川地震一样,注定不会是一个爱情故事。


2. 休·吉布森好像在那里挺出名的吧,我去的时候还看到了一个吉布森台阶(Gibson Steps)


吉布森家族在这一地区有很悠久的历史,曾经是本地最大地主。休·吉布森应该是家族里最著名的一位。一是他组织了对洛克阿德沉船幸存者的救援工作,二是他在本地 Kirrae Whurrong 部落下海捕猎路线的基础上,请人在悬崖边凿刻了台阶方便所有人下到海滩上,也就是今天的的吉布森台阶。



吉布森家族现在早已不在这里,但是他们当时所居住的格林南浦庄园依然保存完好,也是维多利亚的一大文物保护对象。

 

3. 这个格林南浦庄园在哪里啊?我去过大洋路十二门徒那一块怎么没有看到?


Glenample Homestead 在十二门徒和吉布森台阶之间,从吉布森台阶开过来的话会发现右手边有一条通向高地的路,路的尽头就是格林南浦庄园。 


庄园现在没有人居住,已经完全被保护起来作为文物,周边有很多牧场。我们目前刚刚找了石匠对一些建筑结构进行了维护,未来几年很快就开放作为一个新的景点,也会建设一些相应的基础设施方便游人。


目前每到春节高峰期十二门徒停车场车满为患的时候我们会把格林南浦庄园打开作为一个备用的停车场,overflow 的大巴车可以停那里。有意思的是大部分非澳洲背景的司机不知道他们被引导去的备用停车场其实是本地区价值最高的历史遗迹,有人抱怨为什么要他们停到“农场”那里。

 

最后附上我们最好的洛克阿德峡湾/沉船谷的步行导览图



(本文历史资料图片来源于 Parks Victoria 文库以及 State Library of Victor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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