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时间陷进懒人沙发里，什么都不想，翻翻闲书。书架上的《北鸢》落了薄灰，打开到夹书签的一页，下意识地，手沿着书脊把书页向下压，一怔。

从小就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风风火火的，留着一头短发，没个安静的时候。大人们向来是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的，时时刻刻提醒我要沉静安稳，但是最后适得其反。我以这种方式自然生长，直到遇见一个人。

他过得太仔细了，仔细到让我觉得这个人很无趣。所有的书和本子排列有序摆放整齐，连演草纸都放在固定的地方，每天都会记得带一壶温水，所有事情按部就班没有差错，我甚至不记得他有过任何忘事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我恰恰相反。桌子和书包从来都是一团糟，挠着头暴躁地找东西，演算纸东扯一张西扯一张，渴的时候就冲去小卖店买最凉的碳酸饮料，丢三落四不拘小节，也因此吃了很多亏，但是从不介怀。他总说我张飞做派，跳跃不羁，早晚会惹乱子；我总说他想的太多活得太仔细，不宽广不自在。但可爱又可笑的是，我们关系特别好，即使性格和习惯天差地别，我们也没发生过什么矛盾。

时间一长，我发现他的影响真实地发生在我身上。一向感性思维的我，遇到事情第一反应不是滋长的情绪，而是开始自觉不自觉地理性分析问题慢慢解决。我开始习惯做计划、列清单，从宏观到微观有全局到细节的了解与控制。我不再活得那么不管不顾，开始放大一些内在和外在因素。慢慢我发现，我越来越像他了，自然而然，野蛮生长。

他读任何东西前，都习惯用手沿着中线从上倒下捋一遍，好像没这个动作阅读就变得不完整。我不以为然，就像不会去在意左撇子爸爸用左手拿筷子，不会去在意妈妈化妆前一定要做个面膜，不会去在意政治新闻的慷慨激昂，不会去在意男生心里无法同时存在的红玫瑰和白月光。所谓习以为常，大抵是找到了反复出现的事物的形态和规律，渐渐适应甚至产生了感知的惰性。“嗯，就应该是这样，不是这样才奇怪呢。”直到有一天，他的习惯成为了我的。

后来，生活轨迹发生偏离，我们不再朝夕相对，距离慢慢变大，但我们还是能想着经常联系。寒暑假回家相约一见，谈天说地东拉西扯，也没有什么不自然，感觉什么都没有变。就像某些已经嵌入生命的痕迹，如同树叶的脉络纹理，清晰又流畅，在阳光雨露下，生生不息。

“烛光倒影为我添茶／相逢太短不等茶水凉／你扔下的习惯还顽强活在我身上”

很喜欢《历历万乡》的这句歌词。在我听来，并没有字面意思那么无奈和苍凉，两个人习惯的交汇也并不那么消极；相反，在我眼里它们更像美好回忆的载体，是情感穿越时间与空间的别样馈赠。如果能在岁月的洪流里，被别人留下这样可爱的痕迹，或者留给别人，对我来说，都算殊荣。

最近一次寒假回家，一起吃饭、闲逛，在咖啡店里坐着一聊就是一天。最后一面，临走时，我收拾背包，他无意瞥见了我夹在口袋里的水性笔，说：“自从那时候用过你的这款笔，这么多年一直没换过，再用其他的都会不舒服。”

心里咯噔一声。然后讪讪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