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都拥有同一天的澳新军团日(ANZAC Day),作为两国共同的法定假日:每年4月25日,两个国家同时全民放假;国防军海陆空三军仪仗队分别在各自的首都参加澳新军团纪念仪式,政府首脑出席;两国各地的现役和退伍军人都要举行澳新军团日巡游活动;成千上万的各地民众自发地涌向巡游路段,手持国旗和鲜花,向巡游队伍挥舞和欢呼。澳新军团日的巡游活动至今已有近百年的历史,初始只是纪念澳新军团的阵亡将士,后来逐渐演变为纪念在历次战争中所有牺牲的军人。
有关战争和军人的雕塑、铜像与纪念文字,在澳大利亚随处可见。人们同时看到的,往往是不知名的民众默默放在旁边的花环或鲜花。这些鲜花常年不断,并非仅仅出现在澳新军团日。正如2010年澳新军团日纪念仪式上的陆克文总理所说:澳新军团成就了澳洲的记忆,加深了澳洲人对世界的了解,在将近100年后的今天,它仍然主导着澳洲对世界的行为模式。这一切,都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你:你要了解澳大利亚,就必须了解澳大利亚的历史,就必须了解澳新军团的来龙去脉。
而这就必须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加里波利(Gallipoli)半岛战役说起。1914年6月,奥匈帝国的皇储在塞尔维亚的萨拉热窝市被刺身亡,一个月后,奥匈帝国以此为名向塞尔维亚宣战,许多国家相继投入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
交战的一方是同盟国,由德意志帝国、奥匈帝国、土耳其奥斯曼帝国、保加利亚组成;交战另一方是协约国,由英国、法国、俄罗斯帝国(后因“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退出战争)、塞尔维亚、比利时、意大利(原属同盟国,后入协约国)组成,美国、中国、日本也先后加入,后增至27国。
大战主要在欧洲进行:英国、法国、比利时军队在西线同德国军队对抗;俄国军队在东线同奥匈帝国、德国、土耳其军队对抗。
1915年初,双方在西线相持不下,死伤不计其数。俄罗斯在东线节节败退,沙皇尼古拉一再请求英、法增援,扭转败局。最后,英、法决定在爱琴海的加里波利(Gallipoli)半岛登陆。一则可以进入达达尼尔海峡,攻占君士坦丁堡,迫使弱小的土耳其退出战争,减轻俄罗斯的压力;二则可以打通进入黑海的通道,包抄同盟国的东线。想法非常美妙,无可挑剔。而且,英、法联合舰队也已按此展开进攻,把土耳其沿海的炮台和海中水雷摧毁殆尽,几乎已经打通了达达尼尔海峡。然而,他们没有料到,土耳其人在联合舰队的后方重新布置了大量水雷,不但切断了英法主力战舰的后续支援,也使得前方舰队陷入被围歼的危险。
仓促之中,英法联军决定派陆军投入战斗。而欧洲兵源已近枯竭,派遣陆军谈何容易?万般无奈,英国政府不得不从自己遥远的殖民地——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紧急征兵赶赴欧洲。临时征集来的这批青年,还根本不知战争为何物,许多人这辈子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就被匆匆送往埃及接受英国教官培训,随即整编为澳大利亚新西兰军团(Australian and New Zealand Army Corps),简称澳新军团,立刻开赴土耳其战场。指挥他们登陆作战的英国陆军上将汉密尔顿,也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直到上阵之前,他对土耳其的了解,也仅仅限于手中的一本土耳其军队训练手册、一份海军部间谍草草绘制的登陆地略图、以及刚刚从土耳其书店买来的旅游指南。
1915年4月25日凌晨,这些初出远门的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年轻人,就在这样的将军指挥下,第一次迎着北半球早春海面上的凛冽寒风,在阴冷黑暗的甲板上瑟瑟发抖,准备攻打眼前的土耳其无名海湾(这一海湾后来被称为“澳新军团湾”)。
直到登陆开始后,他们才发现,草图上标注的平缓沙滩根本就不存在,他们面对的,是构筑在悬崖峭壁上的防御工事和严阵以待的土耳其炮兵。原来,英法联军间谍提供的草图不仅与实地严重不符,而且,联合舰队前一阶段的沿海炮击也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战略企图。土耳其的凯末尔上校(凯末尔后来被称“现代土耳其之父”)指挥的第19师已在此等候多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易守难攻,使得对此毫无准备的澳新军团刚刚上岸就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伤亡,并且随时都有可能被赶回大海。而此时,杀气腾腾的8万德国援军正在从土耳其后方赶来。
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澳新军团,骤临如此危局,没有丝毫畏惧。当时的战地新闻报道说:“……面对几乎笔直的峭壁和可怕的敌方炮火,澳洲人停了大约三分钟后,迅速重整队形,甩掉背包,弹夹上膛,冒着炮火,前仆后继,爬上峭壁……十五分钟后,土耳其军队已从第二道防线溃退,或被刺刀所戳,或抱头鼠窜……”面对澳新军团如此勇猛的进攻,土耳其守军的凯末尔上校给他的19师57团下达了一道后来在全世界举世闻名的命令:“我不要求你们进攻,但求你们坚守到死。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终将难逃一死。”这一天,受命的土耳其守军57团除团长外,悉数阵亡于澳新军团手下。
4月25日傍晚,经过一整天的血战,澳新军团完全占领了阵地,一批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的年轻人,初出茅庐,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一战成名,打出了澳洲人的威风。而土耳其则用一个团的牺牲,拖住了澳新军团的猛烈进攻,为组织防御赢得了宝贵时间。
英法联军(包括澳新军团和印度廓尔喀团)总计78000人,通过澳新军团开辟的血路,登上了土耳其海岸。5月1日,德国将军桑得思率领土耳其新编第五军团84000人开始反攻,先行切断英法联军后路,迫使其联合舰队撤离战场,最后把人文地理、兵源补充、后勤供给、海军火力保护各方面均不占优势的登陆部队,牢牢锁定在了加里波利(Gallipoli)半岛。
从此,双方深深陷入了长期处于胶着状态的血腥阵地战。阵地一次又一次易手,进攻一次又一次发起,尸体一层又一层叠加,直至惨烈无比的白刃血战。
在战壕内坚持了几个月的澳新军团战士们,面对的不光是战斗的血腥。粮食补给的断绝、半岛的干旱缺水、大量尸体的腐烂,已经让整个战场变成了各种疾病的温床,每天因疾病和虚弱死去的人,比战死的还要多。而这些处于极端艰难境地的年轻生命,却从来没有因为来自两个国家而放弃任何相互支援,同命运共生死的至高情谊,让两支原本在登陆之初就会被遭到歼灭的军队,抵挡住了土耳其人一次又一次的冲锋,在令人绝望的条件下坚守着阵地。
8月,英国再次投入三个师的兵力进行反攻,也未能改变战争的胶着状态。登陆4个月来,阵亡35000人,向前推进了不到5公里。
9月,英国的登陆作战指挥官汉密尔顿上将被撤换。
入冬,包括澳新军团在内的英法联军,又有16000人在严寒中冻死冻伤。
12月,英国决定尽快结束这场博弈,立即撤军。加里波利(Gallipoli)半岛战役虽以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胜利而告终,但英法联军最后竟然以10个人的伤亡,保证了9万大军从土耳其人的鼻子底下安然退出战场,也实实在在创造了世界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八个月的战役,致使参战双方130000余人战死,260000余人负伤。铸就的历史永远无法改写。
1916年1月9日,澳新军团最后一名士兵安全撤离土耳其。这场不堪回首的战役,使得澳新军团共有11410人战死,24293人负伤。其中,澳大利亚战死8709人、负伤19441人;新西兰战死2701人、负伤4852人。而在整个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共有60000澳洲军人阵亡。
1918年11月11日,德国宣布投降,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同盟国失败、协约国胜利告终。这场不义之战牵扯30多个国家15亿人口4年有余,导致沙皇俄罗斯帝国、德意志帝国、奥匈帝国、土耳其奥斯曼帝国先后垮台;列宁领导的苏联、凯末尔领导的土耳其相继诞生;英国从此走向衰落,逐渐将第一强国的金交椅让给了美国。世界政治版图发生了彻底改变。
对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这两个年轻国家来说,历经这场建国以来最残酷、最血腥的战争之后,不仅让他们失去了60000名儿女,也使两国之间从此用鲜血凝成了牢不可破的友谊,同时更促使两国对自己的国家地位、国际行为、和平责任等,都进行了重新的思考与定位。
两国人民越来越清楚的认识到,澳新军团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被人错误的利用,参与了一场错误的战争。这场肮脏的战争,让一切谎言和粉饰都变得丑陋不堪。为了帝国之间的荒唐争霸,使自己成为外国将军的炮灰,葬送自己子弟鲜活而宝贵的生命,是何等的不值与愚蠢!
然而,无论战争的背景如何,那些能够为国捐躯的军人本身,都是值得国民永远尊敬的英雄。
这些英雄组成的澳新军团,在加里波利(Gallipoli)半岛战役中赢得的英勇善战盖世英名,不但标志着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两个年轻国家拥有了战斗力异常顽强的国家军队,而且,澳新军团精神中的勇敢、牺牲、同情、友情和更深入的人道主义,已经成了澳洲人的精神财富与重要的优良价值观,同时也成了如今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国家价值观。
目前,澳大利亚已经成立了澳新军团100周年纪念委员会,具体筹备各种大型纪念活动。同时,更加下功夫致力于澳新军团精神价值观的加深和扩展,在国际国内两个方面,进一步抵制狭隘的民族主义,鼓励各民族在和平竞争中,一个比一个更加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