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篇文章的题目很容易被同胞们误解,半个世纪以来,中国人都能背出毛泽东的一段名言:“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很长一段时间,大陆人用“东方”来代表共产主义,用“西方”来代表资本主义。五十年代初毛泽东对一批赴苏联留学的中国青年人说:“你们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此外,中国文字中也有“朝气蓬勃”、“旭日东升”、“暮气沉沉”、“日薄西山”等。
只有熟悉海外的读者才会知道我这篇文章没有任何政治学、社会学上的意义,既没有反对毛泽东的暗喻,也没有“崇洋媚外”的意思,我谈的只是这几个汉字的本意,——房屋的“朝向”问题。朝西方向的房屋比朝东方向的房屋好,这是我在海外生活二十多年得出的经验。不论我自己的房子还是我当年当物业顾问替买家选择的房子,其它条件已确定,仅仅因为房子的朝东还是朝西问题仍令人犹豫不决时,我就摆出我的理由,极力主张不论东西,选择大玻璃窗或阳台朝向好景的房子。
中国人,特别是大陆华人有许多不喜欢西方。他们认为西方太阳和西方的列强一样,太强了。北京、天津四合院的西墙到晚上还很烫; 上海人称西墙为“恶山头”,要种一大片“爬山虎”植物去覆盖,通常情况下,西屋的温度要高一些,西厢房的阿婆火气也特别大。
但是,人一到海外,就发现什么都不一样了。除了南面阴森森,北面太阳一天晒到晚,连浴缸和抽水马桶的水也是反着转的。更重要的是西方人观念不一样,他们赞赏Sunset的浪漫,要远远超过Sunrise的理想。西人设计师设计的阳台,除非受四邻限制,没有办法,一般都尽可能弄出一个西阳台。卖房的广告上,均大字标出With Sunset Views(带落日美景)。我问了一位西人房产顾问,他说,早上东方的太阳和我们没关系,我们睡得晚,早晨一觉醒来,一脑子事情就在眼前,工作要紧。
其次是华人移民的想法也有了变化。华人到了海外后,是真正勤奋了, 许多人仍然有早起习惯,但没有人有闲心坚持要看日出或朝霞,也没有人赶早占公园一角, 泡一壶龙井,然后慢慢欣赏东方的太阳冉冉升起,或者趁着空气清新,抢着打一套太极拳……这里到处是公园,从早到晚空气清新。
我在江西庐山看过日出和朝霞,真是美丽动人。但看那日出是有条件的,一是在海拔几千米高的山顶上,二是必须有个假期,平时我是办不到的。中国文学书中那么多描绘日出的优美文章,大部分是达官贵人歌颂帝王和盛世的,没有一篇是真正的劳动者写的。从房产投资角度分析,那位西人房产顾问讲的是大实话,有道理。要是西方的景观比东方景观更令人喜爱,那么西方景观就会升值。你如果硬是要坚持照搬过去“东方比西方好”的说法,选一个或造一个带东阳台房屋的话,那么就只有等着若干年后,你房子要出手时,卖给一个中国来和你同样富于理想的移民。
南半球的日照很长,黄昏也特别长。下午五点下班的人,如果有兴致看晚霞看落日,可以看几个小时。我做导游时在夏天参观墨尔本的企鹅岛,因为小企鹅一定要要太阳落水时才上岸,验证晚上九点四十五分,太阳才渐渐地完全掉进海中。
有次去一位从中国移民来的艺术家朋友处吃晚饭,餐后我们大家在阳台上看晚霞。澳大利亚没有污染,能见度达四、五十公里,远方的城镇、田野、大海……看上去近在咫尺,金球一样的太阳给茂密的树林和纷呈的云彩都镶上了金边,万道金光从晚霞中迸射而出……和风拂面,鸟儿归林,四周一片悦耳的鸣叫……。我和友人谈论东西方的文化意识差异,在夕阳里喝了近两小时的咖啡,才见太阳溶入海中, 将落未落时分,景观奇特,仿佛一条金光大道从西方直铺眼前……
友人说,天天下班可见落日美景,十多年来竟然没有重复和厌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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