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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的世界,也许只是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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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我辞掉工作抛下身后事决意前往大腐国,尽管打着深造的幌子,内心却被摇滚、歌剧、艺术、手工业等等缤纷填充着。考虑到落地后就要着手准备衣食住行这些头大的事,便敲开了已经在英国读书的朋友的QQ对话框。结果,这一敲倒是敲开了意想不到的世界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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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问问怎么租房,结果朋友直接回我一句“哦,我不租房。”纳尼?不租房你难道睡大街?诶,还真猜对一半。
Squat这个单词,最常用的意思是“蹲,蹲坐”,还有一个解释是“擅自占住(空屋)”。在英国(当然,别的一些国家也有),有这么一批人被称作“squatter”,即“擅自占住空屋的人”。
先听我讲讲英国神奇的法律规定。英国有一类房子被统称为squat,一般是指政府的空置房,或者暂时未卖出/住人的房子。如果你找到一处squat,把锁给撬了住进去,即使属于非法占用,警察也不能直接闯入。想把占住者赶走?唯一的方法是通过法院向squatter发传票。房主的愤怒往往起不到任何作用,而“抢”房的过程往往旷日持久,甚至吃力不讨好。
不过这条法规已在2012年9月被修改,私宅将不再允许被侵占。上有政策,下有对策,Squatter们把手伸向了政府和商用房。
说实话,第一次听到时我觉得这生活简直太酷了,就是现代的嬉皮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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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房前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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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英国的第一周,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我便噔噔噔跑到朋友的squat蹭住了两晚,当然本来也想去见识下。
循着地址走到Holborn地铁站附近,找到地方后我就愣住了。具象一点,Holborn位于伦敦市中心,近伦敦政经学院,考文特花园,相当于北京的王府井大街。即使我能够忽略掉这个无敌的地理优势,也无法忽略眼前这栋十几层高的办公大楼。
对,他们占领了这一整栋楼。
朋友下楼接我,开门的外国人先谨慎地看了看我,又瞅了眼四周,朋友从他身后冒出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两年没见,别来无恙。
我们相识在西藏时去墨脱徒步的路上,她是个有嬉皮士气质的姑娘。爱流浪,安于质朴的生活,在质朴中寻找并创造浪漫;了解苦难并习惯了与流浪并存的艰苦与邋遢;独立坚强但友善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相信爱的力量。她是个当机立断想到就做的人,放弃了国内的学业到英国重读本科,成为squatter应该也只是她顺势而为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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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人相,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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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quatter这个群体的构成呈现出意料内的特殊和意料外的多元。这栋大楼里有失业的英国人,丢了护照黑在英国的外国人,有租得起房但不愿租房的人,有游客,有艺术家。有单纯喜欢这种生活的人,有受到政治迫害逃离祖国的人,还有朋友这种学生。
其中一个艺术家因为在叙利亚张贴带有性器官的再创作海报坐过牢,他很骄傲地把自己的作品挂在楼里的墙上,看到有人有兴趣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在叙利亚的故事。一个金发男人把自己关在储物柜里睡觉,看到我们经过就把脑袋探出来说了声hi。还有一个睡在办公桌下的女人,她在桌上铺了一大块布把自己遮起来,据说总是有不同的男人从桌下钻出来,大家虽没有当面说什么,内心也都暗自不爽着。
《海盗电台》剧照
其中一位波兰人Edward,后来因为课业的原因我和他有过一次接触,我们约在Camden Town见面,那是个年轻人特别爱去的地方,一间间小店挨挤在一起出售年轻人喜爱的一切小玩意儿,有些是小清新风,有些是嬉皮风,还有很多古着店,走进去满是灰尘和历史的沉淀感。
我们花四英镑买了两杯茶,他绅士地坚持要请客。接下来我们握着暖和的杯子窝进一处公寓入口坐在楼梯上聊起来。他喜欢跑到伦敦各个高楼大厦的顶层拍些极限照片,照片上的他非常酷炫地以蔑视一切生灵的姿势俯瞰百米之下的人群。
▲ Edward站在伦敦一座建筑物上
他给我看了很多照片,大多是他飞檐走壁攀在你想象不到的各种建筑物上,梳着不同的发型,染了不同的发色,拽拽地叼着烟。他经常去街上表演卖艺赚钱,但也跑腿送外卖。
我们在冬日的寒风中聊了两个小时,进地铁的时候他问我你能不能走带行李的那个最大的入口?我刷了卡进站,他紧跟我身后没买票溜了进去。分别的时候他弯腰抓住我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说:晚安,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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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产主义的“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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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度艳羡过这个社群,他们分工合作,一个小组寻找新的squat,以防出现意外时有及时的应对之策;一个小组负责寻找食物,他们清楚哪一个超市或饭店晚上会处理掉当天没卖出的食物,继而组队去带回squat,一楼的一个房间用作食物饮料、以及多余衣物和生活用品的储藏室,谁需要都可以去拿。简直是实现了共产主义的乌托邦,友爱,平等,按需分配,人道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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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如同蝼蚁般聚在伦敦这片土地下构建着独立于主流的社区,分工合作互相包容,也为各自的利益喜好争吵抬杠,偶尔出现投票让某个人搬走的情况。除了生活学习,他们办活动争取政治诉求,办小型艺术展,也不时开party邀请每一个陌生人畅快淋漓。
最重要的是,他们过着我没有勇气去承担的居无定所和无依无靠,这是他们争取自由付出的代价。大多数人都半推半就地过着不那么心甘情愿的生活,而他们桀骜地挥一挥衣袖,在你以为顺其自然的选择中挑了hard模式的那一边,心想事成。
某一个时刻,我想到了凯鲁亚克那句“I was surprised, as always, that how easy the act of leaving was,and how good it felt. The world was suddenly rich with possibility.”——我总是惊讶地发现,不假思索地上路有多简单,因为出发的感觉过于美好,因为世界突然充满了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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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外桃源还是看上去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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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找到了房子,逐渐忙于学业,再没去过squat,但是和朋友断续地联系着。听说以前的squat被查封,所有人都搬走了,他们一批人找到新的房子,别的还在流离失所。后来她时不时去找我,因为新的房子没有水,她只能在各位朋友同学家里蹭浴室洗澡。再再后来听说她和隔壁房间的男孩在一起了,到现在,三年过去了,他们已婚,他们的脚步遍布中国、英国、印度、墨西哥等世界各大洲。
她后来搬过很多次家,长的住了几个月,短的只有几天。这些房子参差不齐,有的水电俱全,有的没水没电没网络,遇到不好的房子她就到朋友家洗澡上网,甚至她曾和朋友住过一个混乱的squat,某次party,一个女人在屋里被强奸了,而整个过程居然没人知道。
《发条橙》剧照
嬉皮士的生活显然不是想象中的诗与鲜花,自由与信仰,欲望与挣扎。甚至可能与之大相径庭。
我却无法开口劝说她好好去租个房子,并非我不够朋友,而是作为主角的她没有动过要离开的念头。做不到将自己凌驾在他人的价值观之上,不如好好做个旁观者。我眼中的居无定所,或许是她眼中的体验与情调。况且,如今我在格子间里敲着字,她却在世界各地留脚印,孰优孰劣,着实不好对比。
《荒野生存》剧照
《荒野生存》的男主角舍去名校录取书,毅然背起包把自己丢入西部,踏上回归自然的慢慢长路。相对于闹市中的孤独,他更愿意去适应自然中的寂静。有人对电影的评论是病态,同时有人相信那才是理想。价值观与选择是没有对错好坏之分的,如同性取向一样,单方面的强势纠正只会造成更多的形婚悲剧。最好的选择是,你的选择是基于成熟思考比量之后的决定,是既已明晰未来可能会产生的后果,即使后果惨烈也可以承担那份悲剧的坦然。一旦如此,请尽情走下去。
凯鲁亚克在《在路上》里写道:“我只喜欢一类人,他们生活狂放不羁,说起话来热情洋溢,对生活十分苛刻,希望拥有一切,他们对平凡的事不屑一顾,但他们渴望燃烧,像神话中巨型的黄色罗马蜡烛那样燃烧,渴望爆炸,像行星抨击那样在爆炸声中发出蓝色的光,令人惊叹不已。”
时区作者 | 佐伊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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