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上真有神灯，我不会许愿让你永远属于我，而会求它给我们多点时间相处。我希望每一个决定，都是你的意志。虽然我多么多么的想，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来换回我们在一起。”

依然是这样，一点都没变，致命的温柔和菩萨都劝不听的倔强复杂交织在他身上。

天还没开始亮，他开车送我到机场，十几个小时后，我们又是世界地图上的两个小点。飞来又飞去，才知道大海也有边界，大海的边界就是陆地；痛苦也有边界，痛苦的边界就是我们同时不再爱。

“今天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过去我们做了选择。我们没有在每一个选择上都首先想到对方，所以失散了。这是我们应得的结果。”嘴上很冷静，但我的内心一片凌乱。

我们不是情侣，准确地说，我们不再是情侣。但是，他是我生命里不愿割舍的部分，与半段青春捆绑在一起。分开这么久，方知老歌里“忘记他，等于忘尽了欢喜；忘记他，怎么忘记得起”并没有夸张。

“We are the best." 话不多但风趣幽默的数学课代发给出产年级范文的雀斑女孩简讯上这么说。这句话激励我们自信地面对一场又一场考试，勇敢朝自己目标奔跑；但也是这句话，让我们自视甚高、越跑越远，转身再也看不见对方。

高考失利，他与喜欢的学校喜欢专业失之交臂，学习以外的目标也遭遇挫折，一场青年危机让生活陷入低谷。 出国留学，在当时更像是背水一战，一场逃亡。

年轻的我们只恨手臂不够长，不能拥抱整个世界。临别前没有信物，甚至也没有留下动人的话语。

图片来源于电影《玻璃之城》

我曾愤懑曾怨恨，在他关于未来的梦想里，也许根本没有我的位置，之前种种要么是欺骗要么是幻觉。

但接到算着时差打回来的国际长途，怨恨又烟消云散。我们几个月的生活费加起来连机票都买不起，只好用电话费搭救。

我在不下雪的城市，听不到那边雪花飘落的声音，更体会不到握着手机手指冻僵的滋味。不知道他全家都反对突然决定的出国，不知道他上完语言学校密集的课程后还要去流水线打工赚生活费，不知道他伙食怎样，胖了还是瘦了。他也看不到我深夜独自从图书馆出来，走在灯光昏暗的校道，树影幢幢，挡住了星光。

比金钱匮乏更可怕的大概是时空阻隔。

当我们想到学业、前途、如何成为更好的自己，时间捉襟见肘。偶尔会相互告知好消息：争取到交换生资格、实验成功、瞒着宿管在宿舍煮菜、报了舞蹈班、做交流会主讲、论文拿到了好分数……然而，再多成就也似乎和对方没有多大关系了，更不要说在校园角落偷偷流泪、压力山大时冒着雨独自在操场奔跑的时刻。

某个瞬间，忽然想起他说过的“We are the best." ，我幡然醒悟，最重要的不是“the best”，而是“we ”，不是吗？但现在呢？

他为什么一定要走？

幽幽暗暗、反反复复的心提出许许多多自己无法解答的疑问。当沉默多过倾诉，坦诚败给误解，我们渐渐由无话不谈变成了无话可说。

分开？我们已经分开太久了，甚至连一句分手都不需要。这个世上，爱情的黑洞怎么这么多，转身就万劫不复；爱情的俗套怎么这么少，不经意间就落入同一个模板。

我们身边出现了其他相互照顾、悉心爱护的人，加入了新的圈子。毕业证、推荐信、第一份工作……仿似凝固不动的岁月，其实不过人生的瞬间。

这次重逢，我们两个都好紧张。本来是因公参展出现在同一个城市，至于约见，则是内心一直愚蠢地想证明我们依然可以是朋友。但并没有料到一旦打开话匣子，便耗尽勇气说起当年每一个共同度过的瞬间的内心戏，每一件改变我们生活轨迹的大小事情。

原来“他”版本和“她”版本，差这么远！当分开的故事拼凑在一起，记忆才变得完整。

原来这么多年，本以为是沉默阻挡了彼此靠近，如今才发现透过言语也无法抵达内心；言语带来的误会与感动一样多，急于表达的关心最终变成言不由衷。

图片来源于电视剧《冬日恋歌》

他说起当初的“逃离”，出国前斟酌了好久要约我到哪里，说些什么，但最终竟然始终开不了口。

当年蓬头乱发、穿大卡通T恤、随便说几句都能逗得我哈哈大笑的他，褪去了稚气，增添了淡定、优雅、与运筹帷幄的气质，所有随身物品都换了种风格，只有已随岁月流转面目全非的钥匙扣，依然是某年生日我送给他的，要不是他提醒，我已记不起也认不得。而雀斑妹也学会了化妆和穿跟鞋。“你在我眼中一直这么美，现在最美。”“我一直很佩服你克服困难的坚持。”世界眼中平凡又渺小的我们，依然在彼此的眼中闪闪发亮。

图片来源于电影《玻璃之城》

“We are the Best."他说到这句时，眼泪突然掉下来。“我始终觉得我们两人是最合衬的……”

“你说有没有一个平行世界里，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提了个很蠢的问题。

“为什么不可以是眼前这个世界，而要找另一个？”

然而所有时间都已错过，我们在这虚幻的一分钟，才可以暂时忘记责任、生存，和生活里已经出现的新的人。再多的回忆，我们也只能是对方感情的局外人。If I should see you，after long year.How should I greet, with tears, with silence.

这次是我先飞离这座城市。

每次站在机场国际出发大厅，都会想起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做过的梦。安检口不是一个普通的过渡空间，而是仪式台。这里发生的不是“出发”与“抵达”，而是“初识”与“死亡”。

离别，就是死去一点点，

是对往昔所爱的一种死去：

无论是在何时亦或是在何地

人总是割舍自己的一部分生命离去。

……

一次离开，亦是一次赌博，

直至最后的诀别

拿付诸的灵魂作注，

在每一次辞别时愿赌服输：

离别，就是死去一点点……

——节选自【法】埃德蒙·阿罗古 《离别的回旋曲》

年轻的我们有太多梦要做，太多理想要实现，在不断的追逐中，丢失了珍贵的东西。你所爱过的我已经死去，只因我们离别太多次。

本文作者 | 野猪与灰狼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木屋，屋里有野猪与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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