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谁去买龙虾？求拼车。”

“刚去完码头了，龙虾700g的50刀，1kg的70刀，买的很多是中国人。”

 “最近龙虾真是吃多了，姜葱炒、芝士焗、煲粥，下次试试烤的。”

今年以来，很多澳洲华人的微信群都在热烈地讨论龙虾的话题。

在霍巴特Margate码头上的一块广告牌写着：“龙虾65澳元一公斤，买五送一。”

图片来源：Facebook：Bryce Way

自从今年1月底开始，塔斯马尼亚州的很多华人，开始实现了“龙虾自由”——用远低于平时的价格买到高质量的龙虾！最开始人们买龙虾，要去距离霍巴特市中心半小时车程的Margate码头的渔船上，你需要自带一个桶，看中哪只，渔民就当场给你捞上来。

当时正赶上春节，很多华人专程来回开车一个小时去抢购，一买就是好几只，给年夜饭添上一道硬菜。塔州当地中餐馆也适时推出了活龙虾加工服务的宣传。

（塔州渔民展示刚捕捞到的龙虾。图片来源：Facebook：Squizzy Taylor. Aussie Lobster Man ）

原本大家以为特价只卖那么两三天，没想到渔民们“一发不可收拾”。从那以后，他们每隔一两周就靠岸一次，有时直接把船开到了市中心海边的码头，在岸边支起自制的简易招牌吆喝。最便宜时龙虾可以卖到五十澳元一公斤，比平时价格便宜一半以上。

龙虾，这种大众眼中高端食材的代表，怎么突然就沦落到要被“跳楼大甩卖”的地步呢？

来自中国的Henry在塔州经营着一家名叫Ocean Blue Treasure的龙虾批发公司。从过年到现在，他时常望着工厂水池里的30吨活龙虾发愁，迟迟等不到足够的订单。

（Henry从本地渔民手中收购龙虾，再运往中国市场。/供图：Henry）

往年的春节前一个月，是Henry最忙的时候。他从渔民手上买下一船船鲜活龙虾，然后直接运到中国人的年夜饭餐桌上。这也是整个塔州龙虾产业的生态，90%以上的销售目的地是——中国。

但是今年，国内很多餐馆因为新冠疫情不得不关门，因此也纷纷取消了远在南半球的订单。

在这波全球疫情影响下，塔斯马尼亚，这个澳大利亚最南端的岛，作为支柱产业的龙虾、鲍鱼和活鱼的出口面临着巨大压力。

塔州海鲜产业委员会的首席执行官Julian Harrington说:“目前世界经济形势确实令人担忧，如果新冠疫情继续蔓延下去，很多高端食材可能会从消费者的视线中消失。”

对于在墨尔本维多利亚市场（简称“维妈”）经营海鲜店的华人Jessica来说，这波影响开始的时间甚至更早。

“先是去年澳洲山火，然后中国国内冠状病毒爆发，再接下来是澳洲疫情。”Jessica无奈地叹气，往年的圣诞节、元旦和农历春节，是海鲜店生意最好的时候，但今年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中国游客都过不来了。当地中餐馆接不到华人旅游团的生意，她也随着损失了餐馆的订单。

墨尔本维多利亚市场的海鲜店，Jessica供图

她还补充到，接连四五个月的打击，已经使她的生意已经减少了30%以上。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墨尔本的疫情一天天变化，不知道哪天政府就把“维妈”关了。

从ABARES的预测表可看出，受新冠病毒影响，2019-2020财年的渔业产值将达到近15年来最低点。

（图片来源：澳大利亚农业、水和环境部）

根据澳洲农业资源经济科学局（ABARES）预测，新冠疫情的迅速传播可能会对澳洲海鲜产业产生重大的短期影响，本财年的产值将下滑至28.1亿澳元，降幅为12%。

“整个龙虾产业链是不健康的，严重依赖中国市场，这是把全部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在龙虾产业摸爬滚打多年的Henry有些无奈，他透露了澳洲龙虾产业存在的一些问题：

滞销的龙虾，Henry供图

“在澳洲，每个州每年对商业捕捞龙虾有一定的配额，塔州2019-2020年的是1057吨。这些配额会被一些商业投资公司竞拍下来，然后分成小额度卖给渔民，这样渔民才有出海捕捞龙虾的资格。

（滞销的龙虾，已经在水池中养了两三个月了。供图：Henry）

每年配额重新发布的时间是3月份。也就是说，到2月份渔民需要把当年的捕捞配额用掉，不然就过期了。往年这些配额要卖到50-65澳元一公斤，现在渔民抛售龙虾都卖到60澳元一公斤了（截止本文发稿时，塔州龙虾已经跌到50澳元一公斤），加上人工和器材损耗的成本，他们面临巨大的亏损。“

可是渔民的亏本甩卖，并不意味着零售商可以获得更低的进价，事实恰恰相反。Jessica最近就在为海鲜进货价又上涨了而头痛。

“海鲜出口出不去，本地内销又消化不了那么多，导致渔民都不出海捕捞了，这样反而引起价格上涨。”

Jessica补充道，除了这个因素外，还有最近一路跳水的澳元汇率，也让她平添了更多损失。

“新冠疫情的影响程度是不确定的，这取决于疫情的程度、持续时间和控制措施的有效性，影响可能会持续到2019-2020财年之后。”ABARES代理执行主任Peter Gooday说。

对于从业者来说，这几个月是非常煎熬的，很多人需要调整经营策略。

Jessica不得不提前做好被迫关店的打算。最近她一直关注莫里森提出的176亿救市计划，她希望政府能来点实际的，比如减免一些租金。

重压之下，她也要随之不断调整经营策略。因为几乎损失了来自中国的游客，像往常受游客喜爱的海胆之类的产品，她都不敢进货了。

但疫情也带来了另一些产品销售情况的异军突起。因为最近人们的恐慌囤货，也促进了一些海鲜冷冻食品销售增长，比如冷冻虾、鱼等。

她正在调整这方面产品的供货配比，尝试多做一些华人微信群的团购，特殊时期提供送货上门服务，同时还在本土生鲜配送网站上发布产品。

平时人潮涌动的维妈市场，Jessica供图

总之，要额外增加很多成本，

“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时刻。“

如果中国市场迟迟不能复苏，Henry的下一步考虑也是本地华人团购，以及供应给悉尼墨尔本的鱼市场和中餐厅。但是最近澳洲疫情也开始爆发，他也担心会影响团购市场。

和Jessica一样，Henry也每天都在焦虑等待时机转变，密切留意各种新闻。

上周六，他看到政府发布了留职补贴（Jobkeeper）的信息，第一时间注册申请了。“只希望企业能渡过这次难关，也让员工们不要太难熬。”

但是有些人仍然坚定着等待中国市场。

Jason在塔州拥有约170吨的鲍鱼和龙虾产业，入行20年的他经历了市场的多次转变。他回忆道，刚开始的时候，澳洲还很少活体海鲜出口，但随着中国人的消费能力增强，带动了这一出口市场。

（Jason开始把一些鲍鱼制成罐头和冷冻食品，把部分龙虾转销澳洲本土市场。供图：Jason）

虽然深知单一市场会带来高风险，他表示暂时没有考虑调整出口战略，毕竟——

 “中国人对生猛海鲜的消费需求不会改变，国际市场上也只有中国人出得起最高的价钱。”

（仍在等待命运的鲍鱼。供图：Jason）

在做这篇报道之前，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这段时间渔民三天两头抛售龙虾，龙虾有这么不好卖吗？

做完这篇报道之后我才深刻认识到，塔斯马尼亚，这个位于澳洲最南端、号称“世界尽头“的岛，在产业经济上竟与中国如此紧密相连。

其实不仅是海鲜产业，澳洲本地的樱桃、牛羊肉出口等产业，也在这次疫情中大受打击。在这个时代，经济全球化已经无孔不入地浸入到每个国家每个个体的血液里。

灾难面前，人类命运早已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参考资料：

https://www.abc.net.au/news/2020-03-05/australian-seafood-takes-massive-hit-as-coronavirus-spreads/12022136

https://www.abc.net.au/news/rural/2020-03-10/fish-market-struggling-amid-coronavirus-fears/12041378

https://www.themercury.com.au/news/tasmania/coronaviruss-389m-hit-to-australian-seafood-industry/news-story/da06e5fa71094ddedf05d1dc187b8dca

https://www.examiner.com.au/story/6598002/coronavirus-fears-trigger-tasmanian-lobster-lockout/

https://www.agriculture.gov.au/abares/news/media-releases/2020/seafood-production-value-expected-dip-201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