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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接上周六更新的【寄生澳洲】第1章)自从唐人街的地下钱庄回来后,魏河的心里便长了个疙瘩。
说实话,录用他的科技公司待遇并不差,薪水丰厚,出入五星级酒店,10个小时以上的长途航班一律都安排头等舱。
只不过这人啊,就怕和别人比。
何况对于出国在外的华人来说,圈子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大。
在悉尼日子久了,魏河也开始认识一些做生意的华人,有像老万一样做留学移民的,也有建筑装修、房地产开发、金融等其他行业…基本上每隔三五天就会有个饭局,有早已混熟了各路圈子的人,偶尔也会出现几张生面孔,而年轻的女留学生则成了这些饭局必不可少的点缀。
——正如某大佬在美国哥大的那场饭局上一样。
三巡酒过,总会有中年男性会借着酒意说荤段子。有脸皮薄的年轻姑娘听了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是笑还是不笑,像极了一只关在笼子里被猎人们重重包围、逗弄受惊的小鸟。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还得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个目的地:赌场。
高耸参天的金色灯柱,洇染在绚烂光影之中的水幕,宛若置身空旷岩洞之中的吧台,一整片似乎连绵不绝的老虎机,甚至还有在塑料泡沫中扮演小美人鱼的性感女郎…这里的几乎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强烈的不真实感和欲望。
更不真实的是人。
一进门,魏河就被茫茫的一片“中国人海”所淹没了,哪怕知道自己仍然身处异国他乡——但环顾赌场四周,却几乎都是三五成群的中国人,年龄段下至从刚上大学的留学生,上至白发苍苍的老华侨,应有尽有。
如果说大家之前在饭桌上还有一点遮遮掩掩、谁也不知道谁几斤几两的话,那么一到赌桌上,各人身家几何便都立马见了真章。
眼看着同行的人一晚上几万几万澳元的就这么痛快扔出去,魏河攥着自己的那张银行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他奋斗了三年,才能现在装作云淡风轻地和这些人在悉尼吃着龙虾,在饭桌上谈笑风生。
但离自己像他们一样在赌桌上一掷千金的那天,又需要多久呢?
2.
魏河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刚到悉尼的时候,还想趁奥运会多找点工作,连端盘子、擦桌子的活都不介意。
当时老万还曾因为这事挖苦过他,“零工有什么好打的,听我的,还是得自己做老板。”
“你看李嘉诚就说过,打工是最失败的投资。你投资进去的是自己的青春,而得到的回报是你的工资,而这些工资甚至不够你养家糊口,所以你用最宝贵的青春换来的是什么?只是钱,可能还有经验,但这远远没有创业过程中获得到的东西多。”
“李嘉诚用一天的时间就算明白了这个道理” ,老万揶揄地笑了一笑,“我嘛悟性差点,稍微多用了点时间,但有些人用了一辈子才明白。小魏,你年纪还轻,有的是机会啊。”
说罢,老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而这段话,魏河后来用了整整八年才真正地明白。
以前过着苦日子的时候,整天琢磨的是还能去哪些餐厅发简历试工、下一笔的账单又从哪儿省出来;而后来到了新公司一路顺风顺水,还拿到了总部的headcount编制,有了一腔的踌躇满志便也无暇他顾。
他倒还是会时不时地会约老万出来吃饭。但老万在电话里也总是说自己在国内出差,要不然就百般推托地强调“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魏河在茶水间这么打了几次电话之后,连前台Linda都开始打趣他,“Howard,你那个朋友是不是欠了你钱不想和你见面啊?我都听你打了好几次了。”
虽然Linda也是中国人,但在公司大家还是更习惯互相称呼英文名。
“是啊,要不然等会下班您赏光一下?”
魏河索性大方地发出了邀请。他对这个身材娇小、讲话俏生生的上海姑娘确实有点好感。
人类在漫长进化过程中,逐渐形成一种本能:
容易和熟悉的人产生感情。
男女双方越熟悉对方,感觉对方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所谓日久生情,其实是符合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利益的。
在澳洲一般除去重大场合,工作着装要求比国内随意很多
何况和那些常常素面朝天、一身T恤牛仔裤上班的大多数澳洲本地女员工相比,Linda几乎时刻散发着她的女性气质:
只要在公司,她永远都穿着套裙和一双小细跟的鞋子,大老远地就常常听见“噔噔噔”的声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Linda意外爽快地答应了。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等到两人基本上吃遍了公司附近餐厅的时候,她眨着眼睛做出一副可怜的神色哀求,“我真吃不消了,今天去我那吧,侬也有机会尝尝我亲手做的本帮菜。”
一直到后来与Linda结婚多年,魏河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做的那一道油汪汪的白斩鸡。
——令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健身餐吃水煮鸡胸肉沙拉的他,惊为天人。
3.
魏河并没有等到老万的“下次一定”,等到的却是澳洲联邦警探的登门拜访。
那天早晨敲门声刚开始响起时,魏河正在洗澡也并未留意,直至后来又传出继续更重的几声后,他这才恨恨地骂了一声,匆匆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去开门:
门外的澳洲男人穿着一身警服,个子虽不是很高,体格却颇为健硕。他从左胸口袋中掏出警官证,直愣愣地杵在门口就开始对魏河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段话。
由于语速太快,魏河也不是听得很清楚,但也总算大概明白了这位警探想知道的是,关于老万的事情他了解多少。
警探提到,老万的留学移民公司账户和他的私人账户之间在调查中出现了一些“问题”:
公司账户上有个尺寸大约为一千多万人民币的“黑洞”——大多是老万之前在国内老家招的那些客户本来用于交学费、还有被他圈进来做澳洲投资项目的钱;
同时,他们也调查追踪到了老万在某家赌场VIP的频繁高额消费记录。
魏河听得咋舌。
但是面对警探抛过来的一个个提问,他除了解释自己和老万的关系,以及其实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之外,便只剩无可奉告。
倒不是为了所谓的什么“兄弟义气”——魏河心知肚明,其实从一开始在飞机上见到老万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从未有过勇气向他追问一句关于生意上的事。
哪怕是多年以后,当收到对方不咸不淡地说起自己已搬去昆州,几乎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那条短信时,魏河也只是寒暄地回复了两句,只字未提自己接受调查的事。
4.
那是2009年,是微博刚刚上线的那一年,也是中国互联网人口红利几乎呈指数型爆炸增长的那个传奇年代的起点。
此时的魏河因为公司调岗离职,进入“待业”状态已经将近一年。他整天整天地在咖啡厅里耗着,除了投简历以外,便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
他注意到一个澳洲本地生活内容的微博账户。虽然不过几千个粉丝,但互动的评论转发量非常可观。
——和绝大多数靠自媒体起家的人一样,魏河也早早地嗅到了其中的商机。
很多人都听过小米创始人雷军的“飞猪理论”,并将其作为激励自己创业的座右铭:
“创业,就是要做一头站在风口上的猪,风口站对了,猪也可以飞起来”。
但其实这句话还有更鲜为人知的后半段:
“风口上的猪都是练过功的。飞猪的最关键问题是当他们很羡慕成功者的时候,千万别忘了自己只是一头猪而已,在空中飞的猪。如果有这样的态度,有良好的积累,应该花足够的时间研究风向,研究风口,这样成功的概率要大很多。”
在这一点上,魏河倒一直很有自知之明。
他向这个微博账号发了条私信,问对方有没有兴趣出来聊聊合作,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经营这个账号的实际上是一个在悉尼某所大学就读的中国留学生——于是见面地点就约在了大学里的图书馆。
他见到了小丁。
这个年龄和他当年来悉尼时相差无几的男生,虽然举手投足远胜于他当年的局促,但魏河还是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东西。
在知道了对方只是出于兴趣运营这个微博之后,魏河几乎没多加思索就投了一笔钱,虽然数额不大,不过也成为了这家新注册的媒体公司的第一笔运营资金。
而他本人,则成为了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占股30%的股东。
魏河在说服小丁注册公司上几乎没花什么力气。
毕竟一分钱没出就做了大股东,还顶着公司创始人兼CEO的头衔——这对于不经世事的大学生来说,听起来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小丁甚至还向魏河热情推荐了他另外一个在悉尼做美食博主的香港同学Jason。
于是在魏河熟门熟路地出面谈妥合作与广告分成之后不久,Jason的美食账号名称前也冠上了他们公司的名字。
5.
那段时间,不少澳洲的中餐馆都开始注意到新媒体带来的巨大流量与影响力,前赴后继地往他们的公司投放广告。
虽然此时公司旗下已有一个小团队在管理包括生活、留学、租房、交友在内的等多个分账号,但最受客户欢迎的,还是那个仍然一直是Jason在更新的美食账号。
然而眼看着公司业务量蒸蒸向上、广告费源源流入,办公地址也从最初那个大学图书馆的集体讨论室,一步一步移到了CBD的写字楼——曾经“兄弟情深”的小丁与Jason之间却逐渐产生了嫌隙。
悉尼CBD与情人港
夹在两人中间的魏河,只能装作不清楚两人背后的刀枪剑戟。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Jason。
他私下找了魏河几次,说再这样耗下去较劲没意思,不如三万澳元把这号收了去,自己从此以后也就再也不过问江湖了。
魏河每次听着他诉苦,总是一脸的感同身受,还连连应承着说,“你先做着,钱我们来想办法。”
直到有一天,Jason毫无预兆地发现自己被提示账号侵权,而绑定账号的身份信息直接被系统彻底删除。
他气急败坏地找到魏河。他知道小丁资历太浅,无论如何是做不出这么狠绝的事情的。
其实魏河当初没有向Jason坦白的,是自己精心筹谋的那一局“暗度陈仓”:
他早就和平台官方的某位运营高层搭上了线。
那时的媒体平台运营监管鱼龙混杂,远远不比今天透明化。就算出了什么公关事故,也总是可以找到一个倒霉的“临时工”来背锅。
Jason当然重新申诉了几次,但自从他的账号在冠上他们媒体公司的名字后,内容更新也一直都以公司的名义——事实上,这也是魏河得以起诉该账号侵权的名头。
魏河记得最后一次见到Jason的情形:
那个曾经充满着斗志的年轻男生,终于耷拉下了自己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转身离开,走到电梯口仍不解恨地低沉骂了一声“仆街”。
6.
小丁亲眼见证了魏河一步一步做空Jason的这个过程,并深为叹服。
魏河告诉他,其实自己本也不想做这么绝。但是中国人在澳洲做生意,市场就这么大,只有成为一头狼才能在竞争中生存下来。
小丁牢牢地记住了这句话。
魏河一定没有想到,当他精心养育的这只幼崽终于长出利爪的时候,选择第一个攻击的人却是离他最近的自己。
原本就颇为聪明的小丁,这几年早已把魏河商场沉浮间的套路学了七八成,一个反手就熟练地套用在魏河身上:
从最初把他的独立董事长办公室取消,换成了一张和大家一起开放办公的工位;
再然后便把他靠窗宽敞的工位,一点一点挪到靠门边最狭小的那个位置;
到最后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没预先通知就把魏河桌上的电脑给了新来的同事。
在看清自己转换角色、反而成了小丁的局中人之后,魏河心中有些怆然。
7.
经过一番纠结,魏河匆匆卖了股份,离开了这家自己一手参与创建的公司。
这些年,投资人一轮又一轮地涌入公司。说实话,这几年创业为他带来的回报,早就远远超过他那时作为天使投资人投入第一笔资金的效果。
魏河一个人回了趟上海。正好也替在澳洲带孩子抽不了身的Linda,回她的老家处理一些事情。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自己原来在家具店打工时,认识的那个热情爽朗的上海富家太太。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沈太的电话有没有换——这么想着,魏河便拨通了电话。
“哎呀,小魏是你呀!这么久了…来上海了嘛总要来家里坐坐的呀!正好我先生也在,也过来打个招呼好勿啦?”
沈太在电话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魏河打了车七绕八绕地总算来到了沈太给的住处,远远地看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正驱车离开。
不像那些美颜滤镜加持的网红,真正的大美女在现实中哪怕是隔着一段距离影影绰绰地看着,轮廓线条甚至连氛围也是美的。
“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魏河进门后觉得有些抱歉。
“你来的真是巧,菁菁刚走”,沈太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般地捂着嘴偷笑:
“就是之前说要给你介绍的那个小姑娘嘛…还和我抱怨过,说你从来就没给她打过电话呢。”
下章预告:那个从悉尼犯罪高发区的车库搬进富人区豪宅的三十岁中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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