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来 自
/ Japan 日 本 /
最近很多媒体都报道了一起 东京大学毕业的美女不堪工作压力自杀的事件。简单回放一下，女主角从东大毕业后进入知名企业日本电通，因为加班太多、被上司多次言辞侮辱和性骚扰等原因，入职九个月即在公司宿舍自杀。
跳楼女职员推特
事件发生后一年，家属终于开了听证会，公布了这一令人震惊的事件。
根据女孩的推特内容，除了无休止的加班，女孩还多次被上司性骚扰和言语攻击，被批“眼睛充血就不要来上班”“没有女子力”等等，却无法还击。然而入职才九个月，如果辞职换工作，下一家公司面试时一定会问“为什么九个月就辞职了”“为什么别人都坚持下来了只有你辞职”这样的问题。
忍无可忍却又没有出路，最终选择了自杀。
跳楼女职员推特
其实最近这样的事件有好几起。
另一位女孩刚进入知名饮食企业“和民”不久，也因不堪长期加班而跳楼。企业支付了巨额赔款，可一个年轻的生命却再也回不来了。虽然日本政府和社会一再呼吁企业停止这种 潜规则式的黑色加班和充满压力的上下级关系，但是距离上一次电通员工自杀事件之间的二十多年，似乎没有什么改善。
天朝的企业也许有些福利不周保障不全的问题，也有可能不给加班工资，但是碰到恶性上司，不能反抗的情况下还可以拍屁股走人。可是在日本的传统大企业里，上司永远是对的，上司的命令是绝对的，这是常识，反抗的一定是不懂事的年轻人，至少大家会这么理解。
更不用说女性在这样的传统职场大多都处于劣势地位，被上司挑毛病了？那是因为你不漂亮；做不了重要的工作只能端茶倒水？因为你只是个壁花。做什么都被怀疑有问题？那你一定是外国人。
尽管新兴企业的情况要好很多，但是传统大企业的上级压榨下级情况非常严重。下级除了对上级唯命是从，还要遵守各种礼仪，比如聚餐时上司不动筷下属也不能吃，上司的啤酒喝完了下属得赶紧看着情况再点一杯，走路时下属一定跟在上司后面，等等。
虽然我没有在日本的企业工作过，但仅仅在大学院的研究室里，对这样的上下级关系也深有体会。
日本大学院的研究室差不多就是个有很多书的办公室，大学院生都可以在这里学习或者上讨论课。独身居住的学生们除了打工的时间，即便在家也是孤独寂寞，所以在研究室学习和打发时间的人很多，这里就像是一个小社会。
两年前刚来到研究室的我，就像一个闯入者，打乱了原来的上下级秩序，从那时开始研究室的前辈就努力把我发展成听话的小喵喵。两年过去了，没人发现我在偷偷记下各种事情好写下这篇文章。
比如说开学第一天，研究室最年长的前辈擅自决定叫我Becky，从此大家都这么叫我，以至于很多人都不记得我的真名了。后来有一天，日本的著名艺人Becky卷入了出轨事件，研究室的人叫我Becky时都带上微妙的微笑。
喝酒时那位年长前辈，此处姑且称他为KD，问我，为什么大家叫你Becky，喝高了的我当时就冷冷地说前辈这名字是你给我起的难道你不记得了么。前辈也喝高了，毫无窘色地说这样啊，那以后不叫你Becky了。然而后来大家还是继续叫我Becky，因为KD大前辈没有改叫法。
KD在研究室的权威是绝对的，因为他在这里的时间最长。KD对所有人说话都是教训的口气，你的水杯不要放这里啦，包不要放这里啦，不要跟教授那样讲话啦，我请你喝酒你怎么不来啦，你笑得一点都不女孩子啦。
“你笑得一点都不女孩子”这一句是对我说的，因为有一次另一个前辈MK讲了个笑话，KD不喜欢，可我当场开怀大笑，就当场被KD批了。MK什么都没说，因为他也是KD的后辈。所谓“后辈指导”的精神在KD身上体现的淋漓精致。想必电通和和民的鬼上司也是这样的吧。
这样的事情让我很不舒服。虽然没有过所谓叛逆期，可我一直坚信人和人平等，至少大家都是学生时我没有必要全盘接受如此的言语攻击。我可是读鲁迅长大的，而不是村上春树啊。
外国人在日本人的体系中算是大半个外人，而从那时作为半个外人的我就默默地看着研究室的各种前辈之前勾心斗角。不，准确地说是年轻前辈被年长前辈打压却又无处发泄，于是对自己的后辈更严厉更苛刻。无法用strict来形容因为我觉得strict还是出自善意的，这样的程度大概是mean吧。
然而我周围的日本前辈不相信人人平等，也不相信自由精神，他们相信后辈要听前辈的话乖乖给前辈端茶倒水，大家聚餐时女孩子后辈要坐在最外面以便端菜和饮料，前辈夸了你就脸红前辈批评了你就道歉。他们都是受着如此的传统教育在九州长大，也许这样的想法一辈子也不会改。
我经历的这种严格上下级关系有三个阶段。
一开始，前辈先唱白脸，各种摆架子下指令，感觉像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接着，白脸唱完了，改红脸，每次见面会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啊夸我的新衣服漂亮啊。
最后成了又白又红，或者也许是passive aggressive吧，好好地谈着上周的球赛忽然来一句“有空看转播怎么不快点写论文”。
一开始考虑到大家要和平共处有话好好说，我都忍了下来。然而过了一年终于想开了，尽管听说有很多其他的大学或是研究室完全不这么保守，与时俱进天天向上；尽管我们文化背景不同性格也不同，但一开始我还是选择了尊重这个研究室的传统。
可是我没有必要抛弃自己的身份和文化来对前辈唯命是从，碰到不符合自己原则的情况也不反抗。更何况外国人很难融入日本社会，很多留学生都有这样的体会，即使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鞠躬的角度完美无缺，外国人和日本人之间的交往方式还是不同于我大天朝理解的两肋插刀好基友。
不止亚洲朋友，我身边还有很多欧美朋友，在日本的大学读书或是在日本公司工作，他们遇到的问题更多，更难以接受这样的上下级关系。有很多中国人可以在日本公司工作多年直到管理层，而这样的欧美人非常少。
想明白之后破罐破摔的我，有时依然还会为了变态前辈和教授而困扰。然而文化的差异永远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我们不能妄想去克服差异，也许求同存异打哈哈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吧。
本文配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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