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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cago 芝加哥

即使是高考状元也要被阻止报新闻专业

我去美国学新闻是个意外。

高中的时候我上的是英国教育系统，当时相对喜欢也比较擅长的科目是商科和数学。可是就因为阴差阳差和我一时贪玩的小心思，踏入了新闻媒体的坑。

当时美国西北大学的梅迪尔新闻学院(Medill School of Journalism)在中东新开了一校区。如果了解过美国大学的人就会知道，西北大学本科的新闻学院在美国的排名和口碑是最好的。各种著名的美剧和电影如果想展现优秀的媒体人，都会经常提到西北大学的新闻学院，比如美剧”新闻编辑室”全剧的开场就是在西北大学的梅迪尔新闻学院，再比如安妮海瑟薇的“穿普拉达的女魔头”，她在里面扮演的就是西北毕业的新闻高材生。

而当时正在上高三的我，在无意中发现了西北大学的中东校区，顿时觉得非常新鲜。我当时觉得，新闻，听起来是个很酷的专业。中东，听起来也很与众不同的样子。于是，从此我就开始了学新闻的本科生涯。

新闻在美国留学算是个相对冷门的专业，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新闻学院的学费高昂，毕业之后找工作却不简单，平均工资也远远不如理工科和商科。我不知道西北新闻毕业生的平均工资，但是在2014年，美国本科新闻毕业生第一年的平均工资为33000美金左右，远低于人均GDP，并且在工作几年之后也不会有明显的提高。2015年的新闻最高奖项普利策奖获得者Rob Kuznia在获得奖项的时候早已转行做了公关，因为他在做新闻的时候每个月工资只有2000多美金，连付他在的洛杉矶的房租都困难，更加别提新闻工作者长时间的工作时间和辛苦程度。

第二，新闻申请对英语的要求比其他专业都要高。美国本科top 30的大学对托福的最低要求一般都在100，但是新闻因为更注重语言，所以要求还要再高一些。

当时的我，本着无知无畏的精神，就开始了美国学新闻的经历。现如今我离开西北已经差不多一年了，也有各种各样的学弟学妹来问我关于美国留学，西北大学／中东，或者学新闻媒体的事情，那今天就来谈谈自己的经验。

刚开始学新闻的第一年是噩梦。

我的英语在高中毕业的时候虽然不是学校里最好的，但也绝对说得过去。可是进了新闻学院之后才发现我高中时候所谓的托福100+，SAT 2100在一群英语native speakers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相信留学学文科的同学刚出国都会有自己英语不够好的感觉，那么学新闻的就是把那种不好的感觉再放大10倍以上。

▲ 新闻实习的时候我正在拍摄采访

刚开始去的时候，我们是这样被高压训练的：

每天考新闻测验，范围不限。意思就是每天上新闻课之前都要考一个小测试，内容关于这几天主要的国际或国内新闻。虽说大部分时候测验内容都是重点头条，可是由于错一道就会从A掉到B，错四道就是挂科，我们丝毫不敢怠慢。刚开始去的时候我对英语新闻极其不熟悉，再加上阅读速度不快，看了也记不住多少，每天都需要花两到三个小时阅读新闻。美国本科的学习压力非常大，除了新闻课我们还有很多别的作业，每天要花两三个小时看新闻可能就意味着我完不成其他作业。

每节课计时考随堂写作。这是我当时最讨厌的事。通常我们会被要求看一部纪录片或电影，一字不差地快速记下主人公说的重点句子以备引用，然后在半小时之内完成一篇写作或新闻稿。那些电影纪录片都没有字幕，对于刚去的我简直是毁灭性的灾难。我根本不知道我会不会误听了一个词，或者错误理解一句话的含义就导致我整篇文章得F。说真的，第一学期的时候每次一上新闻课我就开始心跳加速，生怕自己走神一秒会导致前功尽弃。到了第二学期，这种随堂写作就比较少了，但是我们还是会经常被要求听各种各样的讲座然后写新闻稿。这种时候如果记错一个词或者拼错别人的名字都是不留情的F。

重新开始学英语写作，语法，标点用法。我以为我对英语语法的掌握在高中基本就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因为新闻教授对我的写作极其不满意，当时就扔给我一本语法大全让我从头开始学。标点符号的用法也必须有处女座的精神，坚决不可以用错一个句号或者引号。而为了提高英语写作，除了看两到三小时的新闻，还要看各种各样的英文杂志，然后写新闻点评用作练习。现在想想，当时的毅力真是不能想象。

新闻就是高压高压高压训练。其实在学新闻之前，我都是一个完全不能应对高压状态的人，而这也让我学新闻的经历变得更加坎坷。通常教授布置一个新闻作业要求在四天内完成。而这四天内我需要采访至少三个人，做各种各样的背景调查，然后再写出新闻稿。这件事远比听起来难。首先，三个人不是我说能约到就约到的，很多人不愿意接受采访。尤其因为头两年我在中东，中东人的保守和怕事程度不允许他们随便接受别人的采访，通常都是我好说歹说四处找人才能凑齐这三个人。其次，每个人都很忙，我需要和被采访者各种协调时间才能安排采访。

▲ 本科时期采访中东人留下的照片

我讲一件大一下的一个采访课题吧。当时我和我的partner需要做一个关于减肥手术的新闻，所以我们必须要找到一个当地做过减肥手术的人当作故事的主人公。然而因为中东人极其保守，所以我们在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人之后对方却不愿意入镜的事情屡屡发生。再加上教授给的时间非常短，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连做梦都是减肥手术。大概发了上百封邮件联系各种不同的人，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站出来讲故事的人。但是在找到这个人之前我都觉得心是悬着的。换句话说，新闻作业的完成度，有时候甚至不是我能决定的。

经过两年如一日的高压训练，在大三的时候我终于能做到拿到任务脸不红心不跳先回家睡觉休息的境界。那时候就算被要求9个小时做出一个专题片不吃不喝我也开始逐渐觉得可以接受。果然，人都是要被逼出来的。

所有的新闻教授都是处女座。那么辛苦地做出一个新闻也就算了，还要忍受教授无止境地挑剔。平均一个新闻课题或文章都要改上两到三遍，碰到重要的作业改上十几二十遍也不会奇怪，甚至还有遇到需要全部重新采访的。教授会不停地挑刺，直到他们觉得达到可以发表的程度。大部分教授还是会比较耐心地教导我们，但是也有遇到比较不留情面的教授，看完我们认真做的课题丢下“垃圾”两个字。当时真的是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虽然现在回想起来，教授讲的还是有一定道理，只是他们态度不太好，加上自己心气高觉得伤了自尊，所以并不愿意承认做得不对。

时至如今，想起那些年在美国学新闻的日子，还是满满都是感慨。我并不能解释我是否后悔本科选择了新闻这个专业，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因为高强度的训练，我学到了比普通留学生多的多的东西。比如我的英语像是被拔苗助长了，比如因为长期看新闻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比如我现在会采访会做主播会拍照也会做视频，又比如我的写作有了明显的提高。就算我以后真的不做新闻了，学到的这些东西也绝对不会被完全荒废。

▲ 2015年我在芝加哥的毕业典礼

但是，我还是想对出国留学想选择新闻的人说，在做决定前请慎重考虑这几点：

1. 你的抗压能力如何。这点我在上文也描述过了，留美学习新闻压力非常大。说真的，留学美国本来就是一件绝对不轻松的事情，学习新闻更是累上加累。我在本科的时候有同学因为压力太大睡不着觉，一年之内爆长痘痘不说，整个人性格都变得沉默寡言。

2. 你是不是对新闻有足够的热情。毕业之后新闻做起来很苦，工资不高，而且这种理想化的工作很容易被现实的残酷击成碎片。我在中美多家新闻媒体实习过，几乎所有的上司，哪怕是比较知名的媒体人物，都不建议我继续留在新闻行业。说一个小故事吧，2014年高考结束之后，有记者去采访高考状元。得知状元想报考新闻专业之后记者立刻加以阻止。我是觉得，大概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吧。

去年我在纽约实习的时候，西北的新闻学院曾经开了一场校友会。在那里我见到了二十几位毕业于西北的媒体人。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在知名媒体工作，比如路透社，彭博社，CNN等等。当我们的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一个在美国体育新闻媒体ESPN工作的记者说：

“It’s great that we get together to talk about our job, our passion, and how we don’t have money.”（我们能聚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因为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我们的工作，我们的热情，和我们是如何没有钱的。）

就算是对新闻有再大的梦想，我想，在纽约高昂的房租和生活费的压力面前，也只会变成社会里一个小人物对物质的呐喊和对生活不满的诉求。而梦想在现实面前，也只是会变得更加骨感。

3. 读新闻毕业后想留在美国的几率比较低。工科和CS等技术型人才是留美相对比较容易的，其次是商科，文科和社科类的几率比较低。我个人对毕业之后去哪里工作并不太介意，但是如果你比较想留在美国的话，不建议选择新闻。

但是其实，出国留学学什么科目都有利有弊，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喜欢。当自己觉得学到的东西是值得自己的一切努力和付出的时候，一切大概也都会变得不那么艰难了。

◆ 本文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