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对话|谭平与乔鲁强:一场关于艺术留学与艺术家塑造的思想饕餮

2019年12月06日 澳大利亚政府教育资讯



谭平,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1989~1994年获得德国文化艺术交流奖学金(DAAD),就读于柏林艺术大学自由绘画系,获硕士学位和Meisterschule。曾任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院长、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中国著名的当代艺术家。


乔鲁强,1999毕业于澳大利亚南澳大学,成为中国第一位在澳大利亚获得艺术管理和MBA硕士双学位的中国人。艺术管理教育和培训专家,曾任北京大学艺术学院、中央干部管理学院艺术管理课程客座教授,中国舞蹈学院客座教授,浙江大学国际管理学院客座教授。欧美同学会澳新分会会长。现任职国家大剧院办公室副主任。


两位留学生的杰出代表,都身处当下的热点领域。《留学生》杂志邀请两位学长,就留学、留学与艺术创作以及艺术家的塑造等问题,展开了一次对话。

一幅画作的思想交汇


乔鲁强:我找到您的一幅作品,是留学回来1997年创作的。


您已经接受过西方艺术知识、技巧、技术的系统训练,接触到各种艺术流派,这个时候有了积淀、有了经历,怎样来描绘这一段时间的创作?


谭平:我只能用“综合艺术”这个词。这种方式在德国时就已经做过很多。


在毕业时做了一件作品叫《时间》,想表达的是“真正的艺术家是‘时间’、而不是艺术家”。


比如说,我们认为3000年前的青铜器很美,美的重要原因就是其被腐蚀,为其材质的魅力所吸引。


而在当时的现实中,人们只是把它当作工具来看,是功能性的、而不是艺术。


类似《时间》这样的作品,可以说是我的留学经历、接受了观念艺术的影响,观念的变化会直接影响到表现语言转变。


 谭平学长作品


乔鲁强:这是您在回国后不久创作的作品。


这幅画让很多有留学经历的人很感兴趣,可是有些人觉得很有意思,有些人却说根本看不懂,更多的说感觉很神秘:


这幅画只创作了一幅,而且在艺术家的画册或展览里很少看到。很想知道这幅画背后的故事。


谭平:创作过程本身一点儿不神秘。当时完成之后就做展览、之后就被人收藏了,不知道去向。我创作版画大多是独幅、少有重复。


我在意创作本身,版画可以重复印,但是对我而言重复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毫无创造性可言,变成了“工匠”。


乔鲁强:几乎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这幅作品中的中国水墨画的元素,而它本身又是抽象艺术。


有过赴西方留学经历的中国艺术家,作品中似乎总会产生这样的印记。


谭平:中国书法和水墨画有一个说法,叫做“墨分五色”,中国人在黑色里可以分出了层次,认为黑色也是有颜色的。在欧洲,黑色就是黑色,彩色就是彩色,中西方对色彩的认识是不一样的。


这幅作品中有很多黑,但是一些特殊的地方是有颜色的,被黑色压住。


这种对黑色的理解,对色彩的理解,我觉得还是适用中国传统当中对色彩的认识。


乔鲁强:您说过艺术是开放和自由的,从您谈到的这幅画的创作过程来看,您的内心也在追求开放和自由,也许这是艺术家最珍贵的品质。


谭平:这与一个人的经历、学识等等都有关系,也与我在德国学习有关。


比如,画了一张画,色彩画得特别好。教授会问你为什么用这样的色彩?表达什么意图?有没有更准确的方法?


你必须要仔细分析后才能回答。当你追究的时候,就会发现,一件作品的创作,一定是与你的思想有关,与时代、文化、价值观等都有关系。


创作是思想的表达,一个人如何看待世界、包括价值观、艺术观应该是可以用更自由的方式去体现。


过去我只用版画,经历过、学习过之后,觉得只用某一种形式来表达思想的时候,是狭窄的、是不可能准确表达思想的。


乔鲁强:这是否可以说是艺术形式本身的局限性。


谭平:是的,在过去,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学习专业,要表达只有通过专业,对于我来说就是版画。现在,有了思考、产生了新的观念之后,形式就只是媒介的选择了。

谭平(左)与乔鲁强(右)对话艺术留学与艺术家的塑造


我既可以用版画、也可以用油画、还可以用观念艺术、用行为艺术……哪个准确就用哪个,或者是自己内心想用什么就用什么,“follow your heart”,今天的艺术形式丰富多彩,就是可以使用到最直接的那个媒介去表达。


艺术留学学什么


乔鲁强: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能够出国去学习艺术,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应该说每个人遇到这样的机会都很珍视,留学本身目标性也比较强,艺术留学的目标性则很难评价。


谭平:当时的想法是出去看一看。在国内时很多作品是从画册中看到的。作为学绘画的,一定要看原作。


在那个年代,不管是对绘画作品还是国外的生活,在国内时都是想象。艺术家都有好奇的天性。


留学,就想看一看作品是怎么来的,支撑这个作品的文化、思想内涵是什么……


对于我,留学经历的最大影响是对艺术的看法。


以前对艺术是非常专业化的,如画家、雕塑家。


留学以后发现其实艺术是非常具有开放性的,艺术可以让一个人充分发挥自己的潜能,自由地拓展。


另外一个影响,是从关注结果到关注过程。


留学后,可以了解到一件作品是从哪里来的……古典艺术、现代艺术、当代艺术,创作与生活是紧密相关的,任何艺术与整个社会的背景、环境、历史都密切相关。


对艺术家的认识也一样。


艺术家的创作一定与他的生存环境有关。无论是创作,还是从事艺术教育,这些都来源于生活,就来源于你个人的、独特的人生经历。


                     谭平在德国留学期间


乔鲁强:您曾经说过,艺术与社会、人生之间的紧密联系,正是艺术存在下去的理由。这种感悟的深刻性,与一位艺术家的留学经历似乎可以建立起必然的联系。


谭平:留学之前更多地注重专业话语体系的学习和研究,比如绘画、色彩、造型等等,美的规律性,审美范式的塑造。


留学重要的不是对专业、对技巧之类的学习,它能够使一个人至少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看问题。


同样一个事物,从东方的、西方的角度来看,是不一样的。


比如谈到抽象艺术,汉字书法,中国人看从来不认为是抽象,它是一个非常具体的字,内容与审美并行,西方人却认为是抽象的。


同样,中国人看西方的抽象作品,有些专业的艺术家都说看不懂,但是在德国,抽象画挂在那里,从来没有人说看不懂。


这与汉字书法是一样的,经历了从写实到抽象,西方人从小生活里就会与博物馆相伴,看到抽象艺术,他心里一定有它的内容。


艺术创作也是一样,要着眼于国际化的视野。


创作希望每个人能够从艺术当中获得他所需要的,思想就不能局限在地方的、民族的……等等。


给这个世界带去新的艺术,就要考虑把艺术转化成“世界语言”。


乔鲁强:我看到很多人都赞赏您的人格魅力,比如说学生反映您和蔼可亲,与学生平等相待,以平等的态度进行学术交流,与学生都成为好朋友。留学经历对您的人格的丰富和发展,一定会有影响。

乔鲁强学长


谭平:在留学期间,学校的招生简章中有这样一句话:“每个人到了柏林艺术大学之后,你就是一个艺术家我们所做的就是给你提供方方面面的支持”。他们没有用“培养”,老师对待学生总是说“你需要什么”,而不是“你要成为什么”……这种教学观念、对教育的理解,对我后来多年从事教学都有很深的影响。


艺术家的塑造


乔鲁强:我的专业是艺术管理,现在也在从事相关的工作。您现在在中国艺术研究院、以前在中央美术学院都担任非常重要的领导职务。


而在这个期间,您的创作一直没有停顿,甚至还有大量的作品问世,呈现出很高的艺术造诣。


平衡艺术创作和行政管理的琐碎,也是一种“大家”才具备的修养。


谭平:我记得刚回国的那一阶段,特别是在“央美”设计学院工作时,差不多有7、8年时间没怎么画画。后来,就大为改观了。


这是一个对艺术的看法问题:一个人,把艺术当做职业来看待,同时做管理工作,当然没有时间去从事你的职业,根本进入不了状态,很痛苦。


假如你把创作当作“业余爱好”,自己是一个“业余画家”,就会柳暗花明。重要的是,要找到一种工作方法,能够在业余时间进行专业化的创作。


如果是职业,就要求创作者必须在一个相对长的时间段中专注于一个作品,创作是在一段时间里不断塑造的过程。


我的创作,可以说是在“破坏”的过程中完成,我后来的创作也有通过时间限定来完成。每天可能就十分钟,没有完成也不再继续——最后发现了我所需要的。


我把这个过程叫“没有目的的旅行”——去哪里不重要,只要是在行走,反而会发现很多有意思的地方。


这样的创作方法,就是自己的创作方法。


我的作品在片段性的时间里完成,不需要完整的时间,甚至在一个极短的时间之内完成一件作品,这样反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这样做了之后,就把创作与工作事务协调起来了,至少在时间上就会平衡得好。


所以我的作品别人经常看一张和一张不一样——因为片段性,今天的感觉与明天不一样,结果也肯定不一样。


另外,其实作品要有内容、有思想,与自己的工作生活是分不开的。


工作很辛苦、生活也是波澜起伏,事情复杂了,这个复杂性在作品中同样可以表达出来。

谭平教授,现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


乔鲁强:无论在学艺术管理时的课堂上还是后来我在从事艺术管理的工作中,我遇到太多这样的问题:艺术创作与养家糊口、或者与赚钱的关系,艺术家和官位的关系……很多艺术家难以协调好创作与行政工作、与赚钱的关系


有些艺术家在特别有才华、有灵感的时候,穷困潦倒,现实逼迫他们看到自己生活得太贫困了,就放弃艺术创作,想先去挣钱,挣了钱之后再回过头来创作。


可是残酷的现实是等他有了钱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艺术激情、艺术灵感了,把他自己原来人生最有价值的那部分葬送了。


乔鲁强学长任职于中国国家大剧院管理层 


谭平:有句话叫做“没有艺术,只有艺术家”。艺术创作,说到底,还是人对世界的认识、对社会的感受。


表面看来我的创作经历,过去特简单,现在变得丰富,使用了很多的艺术语言,其实是人的变化,人的变化造成了这样一个结果。


我们过去可能更多地强调艺术本身,如果用一种宏观的、多维的视角,就会发现是人的变化决定了艺术创作的丰富性,人性是艺术的源泉,艺术来自于人。


乔鲁强:留学对一个艺术家的塑造,特别是当代艺术家应该说有着很重要的作用。


当下中国留学生的状况与您当年完全不一样,比如年龄越来越小,经济状况越来越好,踏出国门更容易,留学目的国也更多更远。


留学生们经历了全球化,信息化,见识越来越广,可是给予他们的文化碰撞,我认为越来越小。


这种“站在一定高度上的艺术留学”,对人生和艺术创作的影响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


谭平:我觉得是积极的。留学生出去有各种各样的情况,有的家里很穷,出国、打工、努力学习,最终成功了。


也有一些人家里很富有,像贝聿铭、赵无极。他们在国内就非常富裕,他们留学的时候家里给他们很多支持,起步就很高,他们做的事情也很伟大。


路径是不一样的,但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一些人因为家里贫穷,出国后之后自己打工自己挣钱,最终发展了起来,很励志,很好。


同时,如果条件好,出国留学,将来发展的空间、视野之类,也一定很大。


我们常常发牢骚说现在的这些年轻人,独生子女、生活富裕……我们总是用自己的眼光看待他们,觉得他们没长大。


乔鲁强学长(左)与谭平学长(右)


我相信,等他们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可能这些孩子比我们成功的人要多得多,一定会是这样的。


对我而言,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跟我的学生时代相比,他们独立思考的能力与意识比我们那个时候强得多;做事情很利索、方法很多。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按照你的思路走一条路呢?


我曾经有过一个研究生,一天到晚打游戏,脸儿都绿了。我就说你可以打,注意身体,只要小脸儿不绿就行了。


我跟他聊,将来你的毕业作品、学术研究一定要与你打游戏有关系。


他自己也慢慢往这方面走,最后他的作品也与游戏创意有关。毕业了,他去了一家游戏公司,几个月就能独当一面,接着就开始编游戏程序,这是当下最热门的职业。


乔鲁强:1997年到现在,您的艺术创作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是被公认的。我看到您的艺术形式也非常丰富。


在一般人眼中往往会有这样的认识:一个人、包括艺术家,一旦成名,创作就会止步不前,或者水平下降。这样的情形放在谭平先生身上似乎不灵验。


谭平:所谓名气都是别人套在你头上虚幻的东西,对我自己没有什么用。我觉得自己从没有成功过。


有些人突然在某一个事情上变得非常成功,一夜之间成名成家。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


换一个角度来说,这是一种幸运:一种发自内心的因自由而产生的快乐。你的创作、你的生活,你都可以随时去改变它。


你没有任何包袱,今天可以做版画,明天可以油画,后天做点装置……符合你的内心需要,这个是非常重要的。


作者:张晔

来源:欧美同学会《留学生》杂志



素材来源:留学生传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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