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央视曾经放过一个叫《在悉尼等我》的连续剧,因为我在悉尼留过学,家里人拉着我看了几集。看过之后我感觉这剧基本是蹲在家里胡编出来的。
其实对于留学生,很多人都存在误解。这里面原因很多,最主要还是许多反映澳洲留学生的新闻或是小说都喜欢剑走偏锋,故意夸大甚至编造事实来,主要目的是吸引读者。
其中最著名的一个说法叫做“留学垃圾”。我记得当时关于“留学垃圾”的讨论影响很大,即使是现在还是偶尔人提起这个叫法。所谓“留学垃圾”大多指那些家境富裕的留学生,到国外以后不知道学习,一天到晚买好车追女生,赌博甚至加入帮派等等。
我想说,首先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出了国才会这样,在国内这些纨绔子弟的生活绝对要比国外奢华的多。出了国,没了社会关系罩着,光是手里有钱,反而有所收敛。
再说,这些留学生的比例,至少在我身边,连五十分之一都不到。用这五十分之一的人群的行为去评判其他的五十分之四十九,显然是不太公平。
最后说这部分留学生的年龄,其实大多不到20岁,他们自己很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是觉得好玩,又没有父母在身边做引导,所以做出很多出格的事。
有一次,我在火车站亲耳听到有留学生给他爸打电话说赌博输了几十万,他爸则说过两天给他打钱过来,不用着急。还有我留学时候,勤工俭学工厂打工时候,一个高中生,在新西兰留学时候,他就买了几辆好车,他说很便宜。其中一辆宝马他很喜欢,于是海运来了悉尼,其他在本地卖掉。他说这种事在新西兰很平常。
这就是影视作品里面时常出现的留学生形象,其实和真实的普通澳新留学生相距甚远。在这里想说说我们这些普通留学生的故事,我们都是来自普通家庭的普通人,出国留学的钱是靠父母积攒出来,下了很大决心的。
十年后,当我和家人回首,感觉正是留学经历改变了我的命运。我从拒绝与人交往,懒散不知上进,成长为了一个乐观努力的人。在毕业后的十年间,我尝试过多种行业,后来和朋友一起开了一家公司,做手机app的开发。十年前的我大概怎么也想不到,现在我的一个主要工作是和客户谈合作,每天都要接触不同的人。当年我的梦想则是:我要找一份不和人说话的工作。是留学经历改变了我的性格,也改变了我的命运。
关于在澳洲留学,有很多故事可说,今天就先从吃说起吧。中国有句话叫做“民以食为天”,说明吃在中国人生活中的地位,从一家人吃什么饭就能看出这家人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在我留学时候,我家算是中产偏下阶级,如果从吃上反映出来就是如果我父亲提出:今天到饭馆吃一顿怎么样?我母亲就会说:一个拍黄瓜10块钱,我去买斤排骨,咱们自己回家炖。
所以在我2003年刚到澳洲悉尼的时候,不但不敢买东西,甚至有点不敢吃饭。我和语言学校的同学在澳洲的超市里面转,用小本子记下每一样东西的价格。到晚上回家,我打电话给母亲兴奋的说:妈,我看了,就是土豆最便宜,1澳币一公斤。我妈就笑了:“1澳币算过来就是6块钱人民币,6块钱一公斤土豆还便宜”。然后她怕我担心,就又说:“你该吃什么吃什么,不要算钱”。
可到澳洲的前几个月,我和班上的所有中国同学,每到购物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在价格上面乘一个6。对于本地人来说,一袋10块钱澳币的香肠已经算是很便宜的了。但到我们购物的时候,下意识的一算:50块钱一袋香肠!算了,还是再看看别的吧。所以当时很多人都是以5澳币,甚至是2澳币为标准购物的,超过两块的东西就不买。连主食面包都要挑昨天剩下的,能便宜一半以上。
老留学生们很多都不错,对我们也很照顾。这时候他们就劝我们这些新人:买东西的时候不能算,不能乘6,现在你人在澳洲就要用澳洲的思维方式。你们的父母也不希望你们这样的,等过段时间能打工了,钱就挣回来了。于是我们才慢慢放下了人民币兑换的包袱,购物的时候按照澳洲的物价水平来计算。这个时候,我的体重已经轻了十斤,大学毕业后我就一直减肥失败,现在终于成功了。我体重那时候大概是130,现在则是180斤。
除了买菜,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做饭。上大学之前,我做家务无非就是扫地拖地,收拾厨房阳台。从来没有动过锅铲,就算有机会,父母也总是说:考大学是最重要的。再后来上了大学几年时间都是吃食堂,几乎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有要做饭的一天。现在我国内的许多朋友都已经结婚,婚后为谁做饭吵得不可开交,我想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不跟父母住了才发现原来饭是需要做的,不是看着电视,饭菜自己就跑到桌子上的。
我当时最喜欢或者说是只会做的一道菜是先把郫县豆瓣酱放到锅里用油烹热了,然后把白菜土豆之类的放到里面炒,所以炒出来一盘子都是红的。
刚到澳洲时候,我住在悉尼的Croydon Park。我的房东,一位北京大姐,刚开始看到这种情况之后感觉这个小子肯定很爱吃辣。后来她发现不对,因为连着多少个星期,这个小子天天都是一盘子红,原来是不会做饭。于是她就自己做饭的时候多做出一点,用塑料盒装着,到我上学的时候就让我带着当午饭。海外的华人之间,确实是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所谓鄙视链,但也总有这种让人温暖感动的事发生。
因为班上的同学来自中国的各个地方,我们这些北方的就请教南方的女同学,觉得她应该是会做饭的。结果她给我们讲了她的故事:一天她的老外房东突然看到屋里黑烟直冒,以为是失火了,赶紧叫几个房客准备救火。大家忙活了半天发现原来是这个女生把面包和鸡蛋放到微波炉加热,结果时间设得太长了,面包居然像木头一样的烧起来了。娶个南方老婆不用做饭的谣言不攻自破。后来这个南方女同学还真成了我的老婆,不过她现在已经手艺好多了。
当时我感觉比较会做的反而是东北的朋友。他们做饭用的就是一招:乱炖。有次我问乱炖有什么技巧。结果东北朋友跟我说:乱炖乱炖,你看什么好就往锅里整,最后炖熟了就行了。
真是大受启发,我回家以后就试验了一下,萝卜土豆西红柿,放点肉末,一炖就是一大锅,够几天吃的,就是有时候整不好有点泔水味儿,不像是给人吃的。
除了家里,另一个吃饭的地方就是大学食堂。这一点澳洲倒是和中国相似,每天中午,每个摊位前都排着大长队。买了饭之后,走半天也找不到能坐的地方,到处都是人,黑的白的一群老外,来自地球的各个部位。
老外和中国人交谈的时候是有分寸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大家还是带着面具的。但老外自己和自己人聊就不一样了,吃饭的时候开着各种玩笑,掺杂着各种街头巷尾的俚语。也是这个时候,我一边吃饭,一边听他们聊天,反而能感觉到更多文化上的差异。
在学校食堂,中国留学生吃得最多的是学校特制的大号薯条。它的特点是每一根都有麦当劳薯条的四倍长四倍粗,而且总数也是麦当劳的四倍。但价格却和麦当劳薯条相差无几。正因为它价格便宜,不伤钱包,又确实可以吃饱。像我一样喜欢泡机房图书馆学生就把它当作工作餐,有时算上加餐,一天会吃两次以上。
当时我还是刚刚入学不久。薯条放在嘴里虽然已经没有了最初吃起来那种外焦里嫩的感觉,但也不算是味同嚼蜡,算是基本满意。
学校食堂里的选择当然不只是薯条这一项。但总体来说无非是炸鱼汉堡三明治和披萨。还有一些号称是中餐,实为泰餐的份饭。有时候食堂里的人会变着花样琢磨一些新产品出来。这里面包括整个的土豆放在油里炸,连皮都不削。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就曾经试过这一招,趁父母不在,把家里的土豆炸了当馒头吃。同我小时候一样,食堂厨师尝试了几次之后就放弃了。食堂还有一项发明是小披萨。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特意尝试了一下。它的味道就好像是我去亲戚家吃的锅盔。嚼在嘴里感觉像是嚼石头。所不同的是厨师放了一些香肠和芝士在上面,这就是它为什么叫做小披萨。这个实验应该说是更失败,只出现了两次就退出了食堂舞台。
最可笑的是,到月末我做结算,计算怎么样在学校吃饭最便宜。原以为应该是在薯条上花费的钱最多,但最后一算却是花在学校计算机房的那两台自动售货机上的钱最多。
平时为了写作业我经常会熬到午夜两点,没有作业的时候看书大概也会到12点左右。这个时候机房里格外安静,能有不到10个人。偏偏我的肚子老是不争气的响起来,“咕噜噜”。于是全机房的人就都转过来,看着我笑。其实之前算上早饭我已经吃过了三顿,但学校食堂大概下午5、6点就关门了,而且周围步行30分钟内没有任何一家小卖部。5点钟吃的晚饭,到大概晚上11点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大概就是因为以上原因,造成了我夜宵上的财政超支。分析出原因之后,第二个月我先到超市买了一个家庭特惠装的大包饼干,早晨上学就掏出一部分装到书包里面。等到晚上11点半,感觉肚子马上就要叫的时候,我掏出饼干,然后听到机房里同时响起一阵“噼噼普普”的撕塑料袋声,班上的同学不约而同的纷纷拿出萨其马巧克力等等,然后大家心领神会,相视一笑,大嚼。
站在今天的角度看,留学时代我做错了很多事,所以其实也承受了不少后果。但反过来说如果没有留学经历,一直待在国内,我可能确实不会做错那么多事,但有些事情可能我一辈子也不会明白,而“明白”这件事是很重要的,是一个人前进的基石。
留学对我来说的最大意义就是吃苦,吃苦之后的反省让我比之前活的更明白了一点,学会了脚踏实地的做人。所以很多国内的朋友问我留学有没有意义的时候,我和他们说,留学的最大意义是给孩子一个离开父母,独自承担责任,独立成长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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