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澳珀斯，我和侄子去社区医院。侄子带他女儿凯丽做例行体检。医生发现凯丽有8颗蛀牙，需要补牙，费用为1700澳元。澳大利亚的免费医疗不包括牙齿保健。回家，侄子立即让凯丽写下一张欠条：欠爸爸1700元用于补牙，两年之后打工赚钱归还，利息5%。我惊讶地望着侄子，凯丽刚刚12岁呀！

我问：“14岁的孩子到哪儿打工？人家敢收？”侄子说，澳大利亚法律规定，孩子从14岁开始必须利用假期打工；可供打工的地方很多，餐馆、超市、农场，只要有一双手就能赚钱。家里虽不差这个钱，但孩子也要打工。“我的老板是个白人，住的房子是珀斯富人的标配，占地1000多平方米；豪华游艇停在珀斯港附近，周末全家不是出海钓鱼就是野外烧烤，用起钱来那叫一个令人咋舌，可他们家的儿子在这个圣诞假期也要去打工了。”侄子又说，“澳大利亚人让孩子打工不是为赚钱，而是在赚生活。凯丽9岁才来澳大利亚，她没有劳动的概念，我想利用机会改变她的固有思维模式。这是澳大利亚孩子为自己成年之后离家所做的准备：学会养活自己。”

澳大利亚法律规定，无论贫富，18岁一到，孩子就要离家独立生活。澳大利亚政府鼓励年轻人创业，不是纸上谈兵，而是拿出真金白银：独立生活的年轻人每人每周会得到200澳元基本生活补贴。如果不离开父母，对不起，这笔钱拿不到。侄子说，我又不傻，干吗要留孩子在家里啃老？

侄子家算是中产阶级，这栋位于珀斯最好地段的550平方米房子，侄子说将来不会留给任何一个孩子，等他退休之后，会将房产变现，买辆房车去周游世界，直到老得走不动了，再回医院或养老院。澳大利亚的住房产权是永久性的，但遗产税高昂，让孩子继承，还不如让他们自己买房或租房轻松——政府对年轻人买房、租房都有优惠政策，是名副其实的“廉租房”。

作者的侄子带着两个孩子入乡随俗，在澳洲开始简单生活

我在珀斯期间正是8月份，属于澳大利亚的冬季，最低气温在5摄氏度左右，有时还有霜冻。我早上起来穿羽绒服，到中午太阳出来时才敢脱去——昼夜温差常有20摄氏度。侄子的另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名叫杰森，才28个月。杰森会模仿他姐姐凯丽，只喝冷水不喝热水。凯丽喝冷水的习惯是在学校养成的，学校里没有热水，学生直接从自来水管接饮用水喝。杰森不肯穿袜子，早上一下床，光脚在家里到处跑。杰森奶奶说，这孩子从来就没病，比凯丽当年在中国时要好带得多。

杰森脚长得快，经常换新鞋子，杰森妈妈将旧的放在邮箱旁边，让有需要的人拿去。奶奶建议直接送给隔壁邻居的宝宝，一个白人孩子，因为那孩子可怜，每次出来都是光脚穿拖鞋。杰森妈妈说，别自作多情了，老外的孩子从来不穿鞋。

杰森是在澳大利亚出生的。澳大利亚新生儿出院之后，社区医生立即跟进辅助新父母抚养孩子。这种跟进也是监督：假如新父母在医生辅助下老是“不开窍”，社区有权剥夺父母的抚养权，法律严苛得近乎无情。所以，社区医生的话新父母必须听：小孩子要比大人少穿一层衣服，婴儿必须单独睡小床。医生给予的解释是：新生儿的体温比大人高，衣服穿多了过热；和大人睡，大人的热气会让孩子难受。

伊丽莎白港的儿童游乐场，一位妈妈带孩子在沙坑玩。那孩子一周岁左右，走路还摇摇摆摆，看见别的孩子玩沙子，他跃跃欲试。孩子妈妈将他丢在沙坑里，自己在一边发呆。沙坑旁边有个水池，他妈妈居然异想天开放水流到沙坑里，让孩子不亦乐乎地踩着。那孩子玩了几分钟，裤子潮了；再几分钟，上衣湿了。妈妈就给他脱了裤子、上衣，摊在草坪上晒，孩子就剩下一件短袖汗衫，屁股上绑着尿不湿，继续玩水玩沙子。港口有凉风吹过来，那天还时不时下雨。那孩子一直玩到不想玩了，自己跑到妈妈身边求抱，妈妈才给他穿上衣服，换上干净的尿不湿，而且就在冷风飕飕的草坪上换。

澳大利亚人穿衣随便，冬天穿短裤的比比皆是。孩子也不例外，上身一件宽大的卫衣，下面一条短裤，搭配怪异。珀斯的冬天经常下雨，眼看晴朗的天空飘来一片黑云，顷刻之间就下起雨来，气温也一下子从20多摄氏度降到不足10摄氏度。

与冷并存的是饿。杰森一天三顿饭和我们一起坐在餐桌进食。父母在他面前放一只盘子，一把勺子或叉子。杰森吃得一片狼藉，只要他不吃就立即收掉餐具，奶奶要追着喂，杰森父母坚决阻止。我注意到澳大利亚本土的孩子都又瘦又小，与成人截然相反。杰森体检时体重15公斤，医生说超重了。这种标准是澳大利亚的标准，要在中国，杰森一点也不算胖。社区医生说，孩子瘦小一点，抵抗力反而会更强。澳大利亚的社区医生是真正的专家，他们大多是医学博士，且在大型医院里从事临床工作至少10年以上，才有资格定期到社区医院来坐诊。

随处可见的赤脚孩子

凯丽上七年级。她的衣服颠来倒去就是两套校服，包括外套、短裙、衬衫，外加运动鞋和黑色长筒袜子。

凯丽的校服是在超市购买的，尺寸很大，上衣能遮到屁股以下，给人一种老鼠躲在荷叶里的感觉。父母之所以买大尺寸的衣服，是防止凯丽长得快，衣服动不动就嫌小，反正校服都是一种样式。12岁的小姑娘站着和她妈妈一样高，凯丽却还不知道臭美。凯丽妈妈说，她敢臭美吗？敢跟校规作对吗？

澳大利亚中小学生在校要求统一着装，奇装异服会被拒绝进入校门。中小学生体育课穿短裤短袖，冬天也不例外。

侄子家里有很多间房子，却没有一间房里有衣橱，统一标配的只有衣帽间，一台双门冰箱大的地方。凯丽的衣帽间只有寥寥几件衣服，比我这个随时动身的旅行者还少。

凯丽每天的午餐便当通常是煮过再过水的泡面或炒饭，量少得几口就没了。我问凯丽：不饿吗？凯丽说，她同学的便当盒里只有两片面包加几片水果。澳大利亚学校没有食堂，连微波炉也没有，师生都自带午餐便当，中午席地坐在教室里吃。学生上课时坐在地毯上，教室没有课桌板凳。

凯丽12岁生日一到，侄子就让她自己坐公交车上学。公交卡与进校门、去社区图书馆借书“一卡通”，家长充值就行。公交卡刷一次0.7元，是正常收费的十分之一。

澳大利亚有严苛的儿童保护法：12岁之前，无论在家还是外出都必须有成人陪护，否则家长会遭到处罚，严重的会被剥夺监护权。乍一看，澳大利亚法律处处庇护孩子，其实，在更多情况下，澳大利亚的孩子过得很“苦”。这种有意为之的“苦”，却是为孩子的身心健康成长打基础，是真正爱孩子的方式。

西澳冬天的早晨，上学路上的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