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以此篇故事献给黄姚古镇
时隐时现的月光透过高大的榕树忽明忽暗的照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泛着幽幽的青光。我随同海外几十个国家的华人传媒老总一行来到贺州昭平县,夜晚下榻在黄姚古镇的酒店。领房卡、搬行李,稍事安顿后,大家迫不及待地来到楼下大堂,陪同的宣传部吴部长说要带大家夜游黄姚古镇。夜色中,黄姚古镇匍匐在喀斯特地貌的山水之中,悄无声息。刚过完国庆节的缘故,古镇小巷里家家门楣上挂着一面小红旗和一盏盏红灯笼。白天的喧闹被夜色所掩盖,显示出一派居民区特有的平和宁静。在一条布满酒吧的小街上我们顺着歌声走进一间酒吧。一个女歌手在唱爱尔兰歌手西尼德·奥康纳的《无人可以取代你》。我很奇怪,在这个南方的小镇,这个地处湘粤桂交界处的偏僻小镇有人在唱爱尔兰女歌手的歌。昏暗的灯光下人不多,十几个人中还有几个西方人的面孔。一个梳着马尾巴辫子的年轻姑娘在唱这首歌。陪同的宣传部吴部长和我在吧台各点了杯红酒,他低声介绍说这是一个海归美女老板投资的酒吧。“It’s been seven hours and fifteen days(已经过了15天零7个小时)Since you took your love away(自从你带着你的爱离去)It’s been so lonely without you here(失去你以后一切都变得如此空虚)Nothing compare to you(你无可替代)Tell me baby where did I go wrong(宝贝儿,请告我哪儿做的不对)在这个偏僻的小镇能听到有人唱这首歌我很震惊,这首歌正是我出国那年在全球流行的。在墨尔本我看过西尼德的演唱会,但这里是八桂大地呀!我把震惊告诉了吴部长,他不以为然,喃喃地说:“音乐无国界嘛!”“你以后要多多回国,估计你对中国的变化了解不够”,我说的是“深层的变化,其实年轻人更彰显个性了。”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上世纪80年代末我出国时,开放的步伐就已经很大了,记得北京出版了几乎西方所有的社会科学哲学著作,西方音乐、好莱坞电影几乎在中国都可以见到。”“我指的是东西方的融合交往。现在出国如履平地,我们那个年代出国还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我说。“是的,今天中国正在走出一条自己的路,音乐也是一样。”他说。我们一行人从早上南宁、梧州、贺州这一道走来,尽管高铁很舒适,还是早起的缘故有人感到累了,吴部长说回去早点休息吧,明天有更精彩的活动。
歌声中,我们起身向门口走去。
刚要出门,在门口,一个女子同时正要进门,她稍稍往边上挪让了一下,吴部长一把抓住该女子的胳膊说:“周总,你好!
你好吴部长!
女子打量着我们一行人。
这是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海外华人媒体的社长总编们,这是李总。吴部长介绍说。
当她把侧着的头面向我时,那一刹那间我愣住了。
妮妮!?
李哥”!?她也认出了我。
你们认识?吴部长惊奇地问。
我们不仅认识而且我们两家曾经是邻居。
这个世界太小了。几乎有几人同时说出这句话!
“那你们俩就再坐一会儿吧”!吴部长说。
“过去还行,现在纸媒基本不行了,新媒体又起步晚,步履维艰呀!”几十年未见,妮妮一开始几乎是含着眼泪跟我说话,很久后才平静下来。我们两家是邻居。我们的父母一起由北京下放到外地,我和他哥哥是同学,妮妮小我们许多。我去她家找她哥哥时基本把她当小孩子看待,偶尔送她个棒棒糖之类。后来我下乡插队很久没有见过她。以至于有一年回城办事正好跟她打个照面,记得她当时穿一件连衣裙,亭亭玉立翩翩走来,一头长发如瀑布般飘下。她出落的如此美丽,真让我吃惊。“你知道吗,我当时暗恋着你。见到你我就心跳加快,不知所措,以至于不敢见你又非常想见到你。”她带着一点戏虐的表情说。那个年代,你又比我小那麽多,我和你哥哥又是同学,我也压抑着自己。我给你写过信,但没敢发出,那是我终生的遗憾!我说。记得我有几次假装去你家借东西,就是想见你。你要麽忙要麽不解风情。我都故意磨蹭不走,我觉得你妈妈都看出来了。她说。其实我内心在挣扎,用现在的话说叫色大胆小吧!其实主要是觉得你比我小太多,怕周围的人议论,特别是怕万一不好影响咱两家的关系。有一次你去我家找我哥,我几乎暗示让你约我,那是女孩子所能做出的最大的暗示了。可你傻傻的不懂。我简直算得上是跟你表白了,那是女孩子最大胆的表白了。我懂,可是我不敢,这些是我极为后悔的地方!我在一生中都为此扼腕叹息。后来我看见几次你跟院儿里的李梅在一起,她上的清华你上的北大,我觉得我配不上你。我难过极了,从此怕见到你,有一回你放假回家我看见你赶忙躲开了。
“那个时代大家都拼命考学,你哥先考上大学,我那一年没考上,后来就发奋读书。加上后来考托福出国,也就渐渐联系少了。后来听说你去美国了。”嗯,我哥哥去后帮我联系,我拿到纽约州立大学的assitantship就出国了。我离婚后认识了一个男朋友,他是广州人,他在中山大学找到了一份教职,我就跟他回来了。不过我们现在也分开了,只是朋友关系了。也是由于他的关系,我熟悉了两广一带,有一次旅游来到黄姚古镇来后就不想走了。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她,她依旧漂亮、高挑、气质典雅,一双乌黑的瞳仁透露出专注和深情。
在欢快的音乐声中我们在相互解释,互诉衷肠。酒杯的酒满了一次又一次。我看着她,似乎回到了童年,想起她坐在阳台的小椅子上看着楼下的我们一群疯小子的情景。如果不是缘于恐惧源于旧传统的束缚,我早就拥有了她。生活没有后悔药,时间也不能倒流,这是令人遗憾的地方,但今天这种奇遇我应该感谢上苍,这种偶然性使我恍如梦中。澳洲跟美国不太一样,奖学金极少,我去之前联系好的墨大由于经济萧条,取消了原来的安排,这就是我后来做媒体的原因。他住在洛杉矶,我俩一个美东一个美西,我爸去世后我妈跟我哥哥一起住,我每年给我哥哥寄点钱。她穿着一件开司米的咖啡色薄毛衣,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银白色的手镯。每次一端起酒,手镯就顺着手腕滑下来,就像曲轴和连杆在一起规律的运动。我知道,刚才在街上还看见一个105岁的老人,耳不聋眼不花。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选择在这里生活,她的经历告我说她的选择应该有深刻的人的境遇的改变才造成的。现在的她和原来的她外形上完全还是同一个人,但她的复杂的经历绝对使她不再是原来那个人。如果我在20多岁时娶她,我和她也会有孩子,不至于我会单恋她那麽久。她看上去没变但她内在的心、内在的灵魂内在的思想都变成了我非常想了解的迷。
我走出房间顺着楼梯走到阳台。酒店背后就是一座典型的喀斯特地貌的山脊,远看像是一个正襟危坐的老人,千百年来注视着黄姚古镇人间的分分合合。我打开手机,看见她在朋友圈发出了一条微信,放上了我和她刚刚合照的照片,背后是酒吧歌手把麦唱歌的镜头。她写道:我今晚见到了我的邻居哥哥,他也是我哥哥的同学。邻居哥哥。这是我在她内心的定位。我很难从她曾经给我的精神的温暖中跳出、我很难把她从我的内心中恋人的定位否定、我还很难把她从我的经久不息的想念中忘却,她已经是我记忆、青春、爱恋以及我的人生中的一部分,甚至她曾经对我的一颦一笑都铭记在心。我在她微信下点了个赞。一会儿功夫,她回了一句:你还没睡?
记得小时读苏联时期的小说《叶尔绍夫兄弟》,里面把咱们这种情感称为“青春的宿债”。我在她的耳边轻声对她说。西尼德·奥康纳歌词里有:But they only remind me of you(这只会让我一再地想起你。)黑暗中,她若有所思地说。她像燃烧起来滚烫涌动的岩浆,面色潮红,在她乌黑的瞳仁里能看到我的影子。
这是真正几十年后的相遇,是青春的偿还,也是补偿,尽管来的太晚太迟,似乎应该是我们早该拥有的归宿。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敢大胆去爱你,没敢和你轰轰烈烈去谈一次恋爱。以至于和你分开以后的日子里我总有一种深深的遗憾,这种遗憾深入到骨头里面了。
在生命的流动过程中,每个人都在其中改变着自己的生态形式,从孩童直至老年,唯有对错失的情感追悔无法改变。虽然她现在就在我身边,但现在的她似乎仍然是她可又不是原来的她了,真如老话所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黑暗中,我们四目对视着,末了她轻轻的把我的手拿开,我还是回去睡吧,有些事情还要处理一下。我有几个小时睡眠就行,再说酒吧都是晚间忙我白天基本都是晚起。我重新搂紧了她,这里有她的鼻子眼睛耳朵,她的呼吸她的嘴,我亲吻着她的嘴,似乎这里没有任何阻断没有时间的隔阂,我们在一起,仿佛一直在一起,她的整个身子卷缩在我怀里。月光透过窗帘照了进来,我隐约能看到她脸上的绒毛,这些都是我所熟悉的,我能说出更多的细节,她妈妈在她小时抱着她来我家串门,中途她尿了给她换尿片儿,露出她的一双雪白的小腿,仿佛就是昨天。她应该属于我的时候没有属于我,现在她虽然在我怀里但仍旧是一具独立的身体,她仍旧纯情,但与之前的纯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是饱经人世和男女之情的身体,如果生活是一张白纸,那么我最多能挤进这张画满人物的白纸的边缘。她的生命之花已经在初恋、再恋、结婚离婚中绽放过,已经通过喜悦悲伤热爱和憎恨中把原本的白纸书上写了许许多多章节,我没有读过,尽管我很想去读。我斜靠在浴室的门框上看着她在梳理自己的头发,她黑黑的瞳仁从镜子里向我射出深情的光芒······
第二天一早,吴部长已经等在楼下,一辆中型面包车送回我们去看居民区改造工程。自从国家把黄姚古镇列为中国最美十大古镇后,这个原本默默蹲守在大山中的古镇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喜爱,旅游开发城镇建设如火如荼地开展了一起来。我们参观了一个精美小区,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楼房别墅散落在一个硕大的人工湖旁边。我跟吴部长闲聊,吴部长说这个小区是昨晚那个妮妮投资开发的。我在内心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这些房产价值在人民币数亿左右。我似乎突然惊醒,一个海归企业家,她的打拼背后也许会有励志的故事吧?她乌黑的瞳仁在我眼前闪现了一下又消失了。嗯,不仅是好朋友还是我同学的妹妹,他爸爸和我父亲还是大学同学。
在一个茶馆里,妮妮给我上了一道当地的红茶,颇有滇红的味道,入口回甘。几片褐色的茶叶在水中悠悠泛起又沉在杯底。我不需要陪,你如果不想走一定是你真的喜欢这里,不是为了我。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仿佛在和一个陌生的女企业家在说话。其实我去过墨尔本,我哥哥也把你的电话给了我,我怕引起你不快,就没找你。一天四季。不过事实上很舒服,一年四季要盖被子,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地理条件决定的,墨尔本背后是一道大分水岭,也就是高山,阻断了北部的热气流,南部是巴斯海峡,冰冷的南极流过来的海水,可以说墨尔本脚踩冰水背靠暖炉。她侧着头,双眼向窗外望去。夕阳下脸上仿佛被涂抹了一道动人的粉色。这就是我在青春时代梦想的人,昨晚她使我仿佛失而复得,而今天我又觉得她离我远去。我前夫在华尔街投行工作,这个广州的男友原来是硅谷的工程师。不是他们给我的,你不知道吧,我是学金融的,我在北京的房产投资都很成功,北京的房价回报你是知道的。我们回来先去的北京,后来他实在不喜欢北京的干燥才来到广州。我在香港也有房子。早期回来机会很多,现在不太容易了。很多人没有坚持下来又回到国外,其实他们只看到由于人口多而带来的嘈杂,没看到市场和机遇,没看到温暖的人际关系,没看到中国急剧的社会变化和人的创造力。你再晚来几年或再过几年看看这里会是什麽样子,会比澳洲变化大得多!
不是,你和我哥下乡插队时认识的那个农民春树,你和我哥给他200斤全国粮票,他用粮票换了个四川媳妇的春树。他的老大是个姑娘,现在是个很有名的酒吧驻唱歌手,现在广州打工,在酒吧驻唱,还来过我这里。我有她的联系方式。我跟我哥说后他很想回来看看,就是我妈身体不太好身边离不开人。
我虽然在澳洲生活,但青春留在中国这块土地了,因此我觉得我的心还长居在此。我注意到我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瞳仁里发出一种让人心动的光,我仿佛看到了年轻的她。我和你哥给春树粮票换老婆的事记得给你讲过,那时你还小,是个小学生,不懂这些。我和他哥哥插队在豫南,大平原,土地肥沃,农业收成很好,每年四川万县一代的农民遇灾年时就愿意把女儿嫁到这边来,一是给女儿找个好婆家或者说吃口饱饭,再就是借嫁女儿的机会索要一些粮票钱财带回去救急。我和他哥哥帮助春树娶了个媳妇。她最近生孩子没来,可能春树夫妇会来广州照看女儿月子,你下次来我邀她过来,这里坐动车到广州一个多小时就到。嗯,我想约你哥哥一起来,到时我们约上春树夫妇再叫上她女儿,我们在黄姚古镇这里见。这是我和你的区别。她一如既往的用她那双乌黑的双眸看着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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