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谈一谈投行内部的量化交易。
这里我们只说量化交易,不讨论量化研究和量化定价这一块的业务。
量化交易是分两个阶段的。第一个阶段是2008年以前,或者说Dodd-Frank法案以前,投行内部林立着各样的很多对冲基金或者类对冲基金的实体,比如Morgan Stanley的PDT(Process Driven Trading)和高盛的Global Alpha,而很多投资银行的自营交易业务也很像对冲基金。在这一阶段,这些类对冲基金的实体和外面的对冲基金是没有啥区别的,业务很类似——赌方向、做部分对冲(Partial Hedging)、跨市场套利,也非常敢于承担风险。
当时在投行内做对冲基金类型的量化交易有着非常大的优势,因为两点——第一是银行有着非常良好的融资渠道,融资成本显著地低于当时的对冲基金,如果你尝试去组建过一个基金,你就知道资金成本对于一个对冲基金的影响多么大——巴菲特这么多年的成功是离不开长期1.6倍的财务杠杆和其低于中央银行存款准备金率的资金渠道的(详细内容参见AQR的论文——Buffet's Alpha)。
第二是银行有着一个灰色的信息流——客户的交易记录。这个交易信息,就是今天,也是非常有用的内部消息。几周前Bill Gross从PIMCO离开时,所有投行的Sales都疯了,不停地研究之前PIMCO在自己银行的仓位,然后分析那些债券最有可能最先被清盘,从而给其它客户交易建议。而当年文艺复兴多次更迭合作的投行,就是因为其大奖章基金的交易记录得不到妥善的保密,很多合作银行的自营交易桌跟着交易。
这两个优势造成了当时的自营交易极其暴利,而且管理层为了做大业绩,全力支持明星交易员放大杠杆——而实际上,金融危机期间很多的CEO都是靠着自营交易的暴利业绩从交易大厅升职到管理层的——比如Citi的前任CEO Pandit和摩根斯坦利的前任John Mack。
这也造成了,为什么很多高盛离职的自营交易员在金融危机后,当银行不能做自营交易后出来自立门户开设对冲基金,却完全无法复制当年的业绩——因为他们是因为整个组织的强大而获得超额收益,当失去了资金优势和信息优势后,一切都成为了浮云。
2008年,准确说是2009年后,一切都变了。
首先是政府明令规定自营交易不让干了,于是各种投行旗下的基金,放入资管部的放入资管部(比如Goldman Sachs Global Alpha进入GSAM),独立营业的独立营业(比如PDT从摩根斯坦利分离),要不直接就关门大吉了(比如UBS、德银)。
还有一些硕果仅存的,一般是在股票交易部门,打着对冲为名,通过会计手法,维持着极小的自营规模,这种类似的团队很多投行都有。但是不成气候了,也不会造成任何系统性的风险——当然,各种马路传奇故事也销声匿迹了。
银行内部还有没有量化交易了,其实还有——那就是随着计算机技术进步的自动化做市交易。做市在国内这个概念刚刚出现——因为期权做市商制度的引入。但是在美国这个是从华尔街开始就有的交易体系了。简单来说,就是假设你经营一家买可乐的小店,你有两个主要的交易——一是从总经销商那里拿货,用的价格是Bid,二是分销给街边下象棋和夕阳下奔跑的孩子们,这是Ask。Bid是你的进价,Ask是你的出货价格,Bid一般小于Ask(除非你是搞慈善的)。你持续的维持报出这两个价格,同时根据你的存货来调整报价或者对应报价的数量——比如你的存货太多,大爷不出来下象棋了,你就降低Bid,这样很难进到货了,而保持Ask,等待有人来消耗你的库存。
这个过程就是基本的做市商交易流程,在金融中,由于没有实际的总经销商供货,你的报价(Bid-Ask)是基于你对于对应资产的Fair Price的估计来决定的,通常是你算出来的均衡价格加减一个值构造成Bid-Ask组合。在很长的时间内,这个报价都是靠人来完成,这个过程是枯燥的,而且很容易出错——而对于期权类产品(非线性价格)也很难快速报价。我之前和期权交易员合作过很长时间,他们的工作不一定智力上很难,但是对于人得耐力绝对是一种挑战——因为在开市后他们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报价,一quote两quote,一quote两quote,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报价,报价,在这交易大厅报价... ...
于是,从简单的资产起,从交易所级别开始支持API交易了。什么是简单的资产,就是Vanilla类别的,比如个股、指数、外汇、国债等等。因此投行由于本来就是大量资产的做市商,开始把原来这套过程通过计算机来完成。后面大家发现计算机是完美胜任这项工作的,因为计算机能够高速计算库存来调整报价,还能报出很多复杂的单类型。因此从2000年开始个股、指数开始逐步被自动化做市来包揽,2005年后个股期权自动化做市大热,而2008年后外汇自动化做市也相当成熟了,2010年开始国债自动化做市也在美国兴起——这也是我目前在工作的内容。
那么对冲基金呢,除了传统的量化Alpha,他们难道不能也做这个业务吗?实际上,很多对冲基金的自动化做市业务比投行还要好——比如Citadel,比如KCG。但是区别何在?区别在于两点,第一是很多对冲基金不是专属做市商(Designated market maker)。DMM的特权是其有专属席位——在美国这样高度商业化的国家,DMM也是非常稀有的。原因在于,DMM是有责任的,那就是在各种大型金融危机中,当流动性极差的时候,DMM还是要持续的报价,一quote两quote,一quote两quote,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 ... 在流动很差的时候这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大家丢给你的都是不好的资产,比如大跌的时候,都在卖,你的Bid反复被Hit,然后又没人来hit你的Ask,浮动亏损可以非常大。那么DMM的特权呢,DMM可以获得非常高比例的rebate,也就是说,佣金返点非常高。这是对于其承担的义务的回报。
第二就是绝大多是对冲基金不是Broker,也是你一般想买股票不会去找他们报价。在外汇和债券这类市场中,有两级市场,一个是B2C市场,也就是零售市场,里面基本都是Broker-Client,而第二级就是B2B市场,都是Broker-Broker。一般来说,B2B市场的Bid Ask Spread要低一些。一个形象的例子就是,我小时候去批发书的商店买书,一个商店有本习题集没有,于是老板去隔壁家拿了一本,卖给我,最后肯定这个老板要把一部分价格还给隔壁家,我付的价格和老板付给隔壁家的价格就是B2C到B2B市场的差价。
这里投行又耍流氓了,他们有着B2C市场的接入优势,因此只要客户量够大,基本都能把自动化做市实现盈利——因为根据大数法则,一定时间内,买卖双方的交易量应该是均衡的。
那么对冲基金靠什么——靠更好的策略。对冲基金如果要做高频做市的,基本在B2B市场参与,他们不是DMM,但是也自己去报价,然后靠着对于价格走向的准确判断,来调整报价,实现拿到多数对自己有利的单,或者持有更久符合预测方向的单,来达到盈利。这种不是DMM却自发去做做市商的行为,叫做Open Market Making。
Citadel是期权自动化做市的王者,顶峰时期一年的利润可以到1 Billion(2009),而整个市场那年的利润也就是7 Billion左右。因此如果策略逆天,没有客户流,也能靠做市赚钱的。
此外,做市业务之外,对冲基金还多了很多机会。因为很多业务银行做起来不划算——比如商品。考虑一个金融类公司,不能光讨论交易策略,宏观上你一定要思考资金成本等问题,这才是投资之道在投资之外。商品这些之前银行干了很多坏事的业务(详细参加高盛的铜交易和JP的风电交易)都被监管方克以了极高的资本罚金。这是Basel III里面的规定,也就是你拿着1元的股票和1元的监管资产过夜受到的处罚是完全不同的,具体算法参见Basel对于RWA(Risk Weighted Asset)计算的细则。这一系列监管,造成了对冲基金有了大量的新业务——因为投行退出。而大量银行的人才也流向了对冲基金。
现在门径这么清晰,那么投行和对冲基金做量化交易的工作差别就很明显了——投行主要以自动化做市为中心的高频信号、客户流分析、报价博弈论等研究为主。而对冲基金主要是传统的量化Alpha、量化资产配置为主——当然还有公开市场自动化做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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