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国内也参加过学校里组织的火警消防演习，到点了宿舍楼放彩色烟雾弹，大家从宿舍锁好门，带好手绢，一路小跑到小广场里来围观校长和消防车。

有一年演习的时候我恰好在宿舍旁边的球场打球，打着打着消防车的高压水柱就喷过来了，还喷出一条彩虹。

出国之后才发现，国内那套根本不叫火警演习，那是过家家。

我在瑞典哥特兰岛念书的时候，有个朋友是红十字会的。她在两个月前就告诉我们有一个火警演习，主要目的是为了增强医护系统和警察系统的应急反应能力，需要一些群众演员，问我们有没有想去的。

我马上就把手给举起来了：当群演一直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啊！

这次的演习分为两部分，一个是车祸演习，还有一个是飞机失事演习。

▲ 车祸现场（此图片由作者原创提供）

车祸演习在上午，我们这些群演的任务比较简单。每个人都会抽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自己的“车祸负伤状况”，我的是轻伤，手腕骨折，扮演的角色是“不会讲瑞典语的外国司机”。

纸条上还会较为详细的写着我“车祸”后的血压等信息。别人上妆都是上假肢啊血浆啊之类的东西。

到我的时候，化妆师说我不够苍白，就拼命往我脸上扑白粉，最后用橡皮泥一样的东西把手腕给包起来，看上去像是手腕断了一样。

而和我同车的群演大姐就比较惨，她是重伤，脸上要涂很多血。这大姐一看就很群演，属于扔在人堆里筛选五遍都选不出来的那种。结果我很快就发现自己简直太天真了……

我们这一组演习的是两车相撞，同一场景要演习五次。开始我还挺忐忑的，每次看到穿着亮绿色衣服的医护人员冲过来就立刻调整状态进入负伤心情，但次数久了我也疲倦了，直接葛优躺在驾驶座上晒太阳。

我旁边的大姐则相当专业，每次都会动情地呻吟，有一次，她被抬到担架上，对面车上的大姐忍不住了，抱怨道：“你能不能不要喊得像在拍床戏一样……”无论是群演还是紧急救援人员一时间全体出戏……

（此图片由作者原创提供）

前面几组紧急救援人员手段还比较生疏，没什么经验，开始一个工作人员拉开对面的车门，直接大喊：“这里有人死了！”

我旁边的大姐一边呻吟一边吐槽：“这也太不专业了……他喊这么大声，有考虑过我们这些‘肇事者’的感受吗？”

不过每一组救援结束后，他们都会和接下来的小组进行经验交流，后面几组的行动越来越顺畅，听诊、正骨、打吗啡、精神安慰一应俱全。我以为这已经很专业了，可到了下午的飞机失事演习时，我才发现我又天真了。

飞机失事的群演比较多，选择也比较多。我抽到的签是双腿烧伤，脉搏116血压偏低并不断降低，依旧扮演唯一一个不会瑞典语的外国人。

但我上午穿的那套装备已经无法满足这场演习的需求了。我朋友从红十字会运来了两大袋子衣服，我从里面选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上衣和裤子。

上妆的时候，我朋友拿起剪刀，从大腿处在我的裤子上剪了两个非主流的大洞，而后开始在洞里面上妆……

（此图片由作者原创提供）

他们将废弃巴士伪造成一架坠落的飞机，并在旁边燃起了大火。等我们全部上车后，他们用结实的塑料薄膜牢牢围住了整座巴士。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外面喊：“你们专业点！喊起来！”

▲ 从“失事飞机”看出去（此图片由作者原创提供）

于是车内的大家开始鬼哭狼嚎地喊：“救命啊救命！我不想死啊！”

我想了想，那我还是装晕吧。

过来一会儿，消防车来了，他们在外面架了一个滑梯，有消防人员爬上来，拿着电钻开始切飞机。火花四溅中，我坐在里面，看着外面一群人穿着防生化武器的真空服，当时代入感异常强烈。

真的，心情，格外地凄凉。

生化面罩大叔们把我救出飞机后，我被暂时搁置在担架上。不断有生化大叔、医护人员、警察在我身边穿梭，有时会有人蹲下来翻看我的手腕（上面写着我的血压伤情）。

我躺在那儿睁眼看着高高的天空和磅礴的夕阳，晚风吹得我满脸发凉。周围是荒郊野岭。

后来我被救到了营地外面，突然有个人跑过来，看了看我的手腕，对我说：“你血压越来越低，该晕倒了。”

从那之后，我就进入了我群演最悲催的一个阶段：躺尸。

真的！就是躺尸的那段时间，我发现我不适合演戏，我真的要尤其努力才能抑制住笑场的冲动……

有一个医护人员守着我，还不断有警察跑过来确定我的身份，其中有个人问：“她是哪国人？”

医护人员答：“泰国人。”

当时我特别想睁开眼质问他，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泰国人了啊？

但我的职业操守阻止了我，我坚毅地闭着双眼，顶着被别人随口编出国籍的耻辱继续昏迷着，被搬进帐篷，被输液，被不断撑眼球，还被戳下巴……感觉自己的演技在昏迷这一幕戏中得到了质的飞跃啊！

最后，我被人喊起来，告诉我，我的身份已经被警察确认，我的戏已经完了。于是，我苦逼地回到了化妆屋，一边啃三明治喝苦咖啡，一边用纸巾卸腿上的妆……

作为一个群演，我虽然没有接触到专业层面上的信息。但从一个路人的角度，我也依旧感受到了这种演习的重要性。

在上午的演习中，同一个场景经过多次演习之后，救援人员的熟练度和效率大大提升。

而在下午的演习中也暴露出了因为整个程序庞大而产生的基础错误（比如我的身份被不同的警察来回确认了许多次，造成重复劳动），相信有了这种演习的基础，在灾难真正降临时，相关机构能够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和损失。

而这也让我想起了摩根士丹利的保安副总裁瑞克·瑞思考勒坚持员工进行每年两次的逃生演习，使得在911事件中，处于南塔最危险位置的摩根仅有六名员工丧生。

当时我的朋友们对我愿意参加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群演工作万分不解，而我的态度则是：有演习就要参加，因为好的准备能够让人在紧急情况下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能参加这样的演习本身就是一种幸运，毕竟，人生是没有预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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