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2020年07月02日 澳洲打工度假指南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作为曾经的记者,我对诈骗团伙的惯常伎俩没有高度怀疑,我很抱歉。

对国内尚不知道我辞职来澳的父母,对还在找工作的弟弟,我很抱歉。

对在最后时刻我打电话、发微博微信求助的国内外朋友们,我很抱歉。

2020.03.22

就在昨晚,我被诈骗团伙骗走了96700元。都是我通过微信微粒贷、支付宝借呗如数借出到我的建行卡。之后,我分三次打入诈骗团伙的两个农行账号——即“赵哥”和“陈检察长”口中的王科长和曾科长。

从3月11日接到第一通电话以来,我几乎没有怀疑过他们。这是我曲线绕道泰国艰难入境澳洲的第三天。是我办好并激活当地电话卡的第二天。


01 “澳洲骗局”

悉尼时间3月11日12:30分,我接到顺丰国际的电话,称我有一个包裹,已经到达广州海关。对方说是一包口罩,并提供了我的身份证号和姓名,问是不是我本人。联想到之前通过广州的媒体朋友购买口罩,我说可能是的,并提供了这一可能的寄件渠道。对方随即说,这包口罩里还发现了15张电话卡和5张身份证,均是以我的名义寄出,属于违禁包裹。我一听惊了,再一打听傻了。这个包裹是从澳大利亚的堪培拉寄往广州,发出时间是2020年2月28日,我是寄件人。并且,留的电话是我刚激活的手机号。

我反复强调,我刚入境三天,电话卡也刚办,肯定是搞错了。“顺丰国际”说如果确认非本人寄出包裹,那么可能存在信息被盗用,需要立刻向警方报案。而由于包裹已经到达广州海关,需马上联系广州公安局做出说明,否则“顺丰”将在2小时内将我的信息上报澳洲海关——届时澳洲可能采取限制出境措施。


限制出境!我想这就是我上钩的直接原因。我急着要求“顺丰”给我报案,并提到了我所知道的顺丰出现信息泄漏和寄送违禁包裹的案例,表示责任在平台方而不在我,如果不报案我将投诉顺丰,以此给他们压力。我也询问了收件方信息,如下:陈力,广州市越秀区广元西路14号。13826115656。此人存不存在,和我有没有关系,我没有去核实。由于2小时上报的紧张时限,我最终还是放弃了和“顺丰”磨嘴皮子,同意由客服告知转接,并等待接听广州警方的电话。为了确保我记住所有信息,对方让我把已知信息复述了一遍。

等待期间,我瞄了一眼手机——这是一个显示为“No Caller ID”的电话。对方说中文,却说自己是顺丰国际的澳洲总部。这些——很抱歉,我没有怀疑。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把问题交代清楚,不至于限制我来澳洲的行动。这个打工度假签证对我而言,在这个选择甚少的时机,是唯一的生路。


02 “广州警方”

3月11日中午1:30我接到了自称广州国际刑警的电话,号码显示020-8311-6688。抱歉,我没有去核实这个电话,只是用Google搜索了“广州市公安局”,发现页面上的确有这个电话。自称赵勇“警官”的这个人为了证实自己的警察身份,不紧不慢,循循善诱,打开“广州市公安局”的网站http://gaj.gz.gov.cn/,同样,我也在页面底部找到了这个电话。于是开始了电话笔录。

我在广州跑过时政记者,同事中就有对接公安线的,我完全可以找他们核实这种事情。抱歉,我没有。如果我对以上任何信息做一个简单核实,这些天的一切皆可避免。


接下来这位赵勇“警官”讲述的故事更加离奇却又充满套路。当骗局结束,一切显得那么小儿科、破绽百出。然而,我不知道我对陌生人的警觉,我做记者的敏感,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通通通通失去了。我承受所有的自责。

1)在主动报案调查违禁包裹之时,赵勇时不时需要中断去接上级的电话,他和上级说的话没有任何回避,我都能听到。提到自己时,赵勇反反复复使用警官这个称谓,仿佛在强行给自己洗脑。而每次一提到我也可能是受害人,赵就会时刻提醒我别忘记自己的嫌疑人身份。

2)就在调查包裹案向上级报告之时,我又被告知牵扯进一项特大诈骗案件,涉案人叫“王强”,名字出奇得简单。并说王强是中国工商银行的高级主管,自愿辞职调派到澳大利亚从事银行工作,且贿赂了两国的高官和金融系统的人,窃取了大量用户的个人信息,从事电信网络诈骗。这起案件共涉及248位受害者,赃款共198万,数目出奇得低。在王强家中查获到248张银行卡,其中有一张工商银行卡在我的名下。并且显示198万的赃款中有一成的佣金19.8万划归到我名下的这张工商银行卡。称所有证据指向我不利,在有证据清白之前,我将被作为涉案嫌疑人身份。由于涉及跨境犯罪,此案成立了中-澳共同打击犯罪专案组,并由中方拥有执法权,如有必要需引渡回国接受调查。

3)因涉案人员成分复杂,此案具有最高保密级别。目前属于侦查不公开阶段。赵勇出具了一份印有我的身份信息的保密令:不得上网搜寻案件信息,不得与人交谈此事,手机全程监听监控。发自于最高检察院。并给我一个案件号000815,声称如有广州警方或者澳洲警方讯问,非报出此案件号一律不得透露此案有关信息。需要从起床到睡觉每两个小时报告行踪,添加赵勇的钉钉ID“信念”,随时做安全汇报。我设置了闹钟,每两小时铃响一次。“信念”的界面显示为繁体,出现内地少有的“视讯”字样。


4)提示我回想个人信息泄漏方向,提供线索积极破案。其中一个方法是提供金融清查单,需要登记我名下在用的所有银行卡信息。抱歉,除卡号和密码外,共有几张在用卡,我都说了。对方在谈及清查前提到,不会涉及到密码和任何交易服务。确实没有问,我也没多问。

在当天下午3个多小时的钉钉电话中,房东恰好带人来看房。出于保密需要,我需要配合他进到无人的区域再继续通话。我配合了,并且在我第一时刻向国内外朋友说自己正在和广州警方电话时,许多朋友提示说是诈骗,出于保密需要,我在赵勇的询问下告知了我的这个行为,并保证不再公开此案件信息。

5)在头昏脑胀之后我开始怀疑,找借口出去散步。但由于相信自己手机受监控,我并未向朋友提及此事。回到房间后我用电脑搜索广州国际刑警,发现类似国际诈骗案案件在2018年也出现过,并且涉案金额同样是198万,同样有19.8万元的赃款划到了嫌疑人名下。赵勇的解释是,现在公安机关的办事过程就是这样被网络剽窃模仿的。一方面责备我不配合调查,另一方面在我要求下提出视频通话,我看到的是一个穿制服的憨厚中年男性的模样。我截了一张图,发现截图极其不清晰。赵勇的声音浑厚敦实,很标准的普通话。通了几句话便匆匆挂断了。


6)在确立沟通及汇报方式后,赵勇说能理解我的处境,有什么心理上的压力和困难随时可以跟他说就好,可以把他当成“赵哥”,并回消息时称我为“妹子”。就这样,从3月11日起,我开始了所谓的远程监控和汇报。偶尔会打个电话,这种相安无事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悉尼时间3月21日晚上六点。这天是周六。


03 “骗中骗”终成现实

因为悉尼疫情日趋严重,两个留学生室友恰好在这天,飞回国内。赵勇毫无预兆的一个电话打来时,迟走的那个小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下午6点左右,她敲了门,向我道别。浅聊几句后,我赶紧回到中断的钉钉电话中,听赵勇汇报最后的注意事项。这次是需要向陈泉检察长——中央赋予的检察长最高裁决身份,做说明。读起来怪怪的,名字都出奇得简单。


赵勇称公文告知,目前需要针对案件情况下令清查我名下所有的资产和交易网来记录,并下达冻结管制命令。冻结期间不得进行任何存取款行为、工作发资亦不能取用,且无法开立账户。而清查顺序是,我位列于248位涉案嫌疑人的第230位,可能需要耗时两年三个月左右完成。(受害人为什么同时是嫌疑人,我居然没有多想。)

听到这个冻结消息,我瞬间崩溃了。积藏的苦水、强忍的眼泪一股脑倾泻而出。我告知了目前给老家盖房借的20万银行快贷,将于今年8月到期,其中第一期10万如若逾期,利率将翻倍,来自借款条约;我告知了父母都远在老家,没有固定工作,只能偶尔给亲戚打打零工,父亲过去沉迷炒股,二十多年没有正式工作,家中无任何积蓄;我告知了母亲每个月都会问我要钱盖房,也需要给父亲生活费,弟弟还没找到工作,父母还不知道我已经辞掉他们眼中的铁饭碗工作只身出国闯荡,如果我出问题,这个家会垮掉;我告知了来澳洲为了拿时薪和周发工资还贷的想法,最近因为疫情严重还在艰难找工作;我告知了信用卡、花呗都已逾期,昨天才向朋友借了1万块暂时还掉逾期部分......

他们清楚,此时冻结,将是对我的一道致命打击。而一旦在澳洲封国期间被强制回国,我的债务便无法还清、利率翻倍,家中父母的生活费我便供不上,正在盖的房子也没法继续完成。甚至派出所受审、留下案底,人生彻底垮掉。爆炸的压力,让我突然失去所有伪装的坚强在一片泪水中恳求。

赵勇说将把这个情况上报给陈检察长,并心软地愿意“帮助”我求情,向上级提出优先清查申请。和赵勇不同,陈泉扮演着不同的身份。我刚接受建议向陈申报家中困难,他就十分不耐烦地打断我不要再说了,说自己公务繁忙,见到的这种情况多了,甚至有嫌疑人跑到跟前求情要求优先调查,并称自己非常理解所有人的难,但更加要为那些甚至一辈子积蓄被骗光的受害人考虑。没几分钟就打断我,把电话交给了赵勇。没错,一直是赵勇的钉钉电话在传达所有的消息。我的头脑已经有些不清不楚。

赵勇回到办公室警告我态度不端正,面对上级没有应有的尊重,并且没有陈述自己主动报案的重点事实。他说自己也是老家出来的,打拼不易,很理解我,也相信我,愿意再帮我去打扰陈检察长一次。这次要按照他给的建议,首先向上级道个歉,表现出自己积极厘清个人清白的态度,并愿意向并不了解我案件的陈检察长先为我做一番陈述。这次,赵没说上两句直接被陈骂走了,说违反程序、干涉办案,让他直接写检查,并问询赵的直接领导。第三次来找陈,是赵愿以职务为我做担保,恳请替我申请优先清查。陈这时的态度终于变了,我也不再像之前崩溃时声泪俱下,听话地一口一个“检察长”。他首先煞有介事地问了赵勇和我的关系,有没有收受我的好处,为什么这么想帮我。在我做出保证之后,陈才愿意听我陈述申请及困难。


这期间,“赵哥”三次请示上级,语气言辞不乏恳恳,说我真的太特殊了,和别人情况不一样,且是主动报案,家里那么困难,是个特别孝顺的女孩。这些话,听来狗屎,但对已经中招的我起作用了。

陈听完我的陈述后,又说向李科长申请。优先清查需要科长担保。我只能通过赵的电话听到陈向李汇报的情况。一字一句,仿佛当真。在请示两三番后,李科长似乎有所松动愿意为我担保,这样便可在3天~1周内为我提供清查单,证实没有涉案关系后便可还我清白,解除行动管制。但,新的招数就这么冒出来了。由于涉案重大,科长找到我每隔两小时安全汇报没做到位的情况,说这条路走不通。又在陈的软磨硬泡下,李才答应以取保候审的名义为我担保。

不得不承认,我这个时候心态已经崩了。胸口一直发慌,记不清自己要说什么,手也有点抖,还不敢联系朋友们,也不敢挂断这个越来越咄咄逼人的电话。

20万取保候审,赵勇说,这是个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如果不申请就将直接下公文批示澳洲方带我回国受理案件了。我没有想过为什么需要这个机会。我满脑子只想着,不要让我这个时候回国挣不到钱,不要让父母搁置了就要完工的新房。

没钱怎么办?对方出主意向朋友同学借。为了保密,需要开钉钉录音,实时报告。过去三十年,纵然再难,我也不愿意红着脸向朋友和同学借钱。这是一件我非常不喜欢的事情。但我却在诈骗团队的诱导下,在这个时刻联系了我在国内外认为能帮忙的朋友,不惜厚着脸皮借钱。好在没有让你们蒙受损失,我为我的轻信、无知、恐慌向你们道歉。

折腾了许久,在所谓下班时限将到,一直拖下去将不再受理的情况下,对方问到我的网络贷款,我没有防备地告知了借呗、微粒贷和京东金融。借呗里剩下的56000额度被我如数取出。

3月21日北京时间18:21-19:28分期间,我向如下两个账户转账三次:

6228 4807 0884 5293 875 农行 曾丽芬 50000元+6700元
6213 3606 3990 1803 579 农行 王红 40000元
共96700元。


这些名字都普通得可怕,我想这时候我已经有种被洗脑的感觉,不由自主了。

转完第一笔钱后,我战战兢兢地联系了国内外朋友交代了我正在做的事。由于一边打电话,一边打字,我一时难以说清当时情况,无法让国内朋友确信我的紧急,担心自己真的需要回国配合调查,也不敢挂断电话让对方生疑就此放掉了诈骗团伙。一边折腾一边在陈检察长的要求下继续转钱,将微信绑定的银行卡解绑,重新换上国内手机号验证,借了4万的微粒贷。我想我脑子一定是抽风了,没有撒一点谎。额度用完了。

在我转完帐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应该设置转账限额和时间,只是每次都是这样给妈妈转账、实时入账,那一刻我麻木到习惯到已经来不及去想这些了。仿佛这只是一个数字,并非要命钱。


04 多方报案

就在骗子诱导我通过京东金融借下第三笔94000元的取现额度时,我察觉了。只想托国内朋友报警。在确认被骗后,我一边和骗子周旋,一边艰难打字拜托朋友替我报案。无奈人在国外,诸多限制,一开始并不成功。

对方也所有察觉,申请视频通话看我的屋内环境时,基本上都已经心知肚明了。我不再正常接他们的电话,他们的语气也原形毕露。我赶紧联系了中国驻澳大使馆登记信息。使馆没法直接为我报警,说只能联系电话运营商。已是半夜,运营没有人接线,这条路于是作废。我又联系到悉尼警方打了电话详细做了记录。慌乱之中,我已经忘了我的国内手机号还能使用,还可报案。但广州警方还是以我在境外为由不予立案。我这时候才发消息给弟弟,先来了一句,我对不起你。已是北京时间深夜11点,弟弟和附近的派出所取得联系后,得到的回复仍然是不予立案。我这时才清醒一点,原来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电话笔录,必须当面核实完成。

我想我太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了。这则牵扯金融系统、中澳高官的特大跨国诈骗团伙案,我认真觉得作为中国公民有责任协助警方破案,并遵守保密条约。过去做记者太懂得保密的重要性了,甚至之前连微信公众号也不敢私开。而听着他们讲述受害人的血泪故事,我几次表达希望及早破案。

诈骗团伙各自不同的角色让我为配合办案一度委屈不已。室友或房东到来我突然挂断电话时会被赵勇说一通,我不配合调查;给陈汇报时,我没有足够尊重,观点表达不明确、嗯嗯啊啊时会被严厉责备。抱歉,我是一个配合调查的好公民,可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公民。

深夜了,我在广州各媒体群发求助消息,没有人理会。每个人都逃脱不了成为当事人的可能。鞭长莫及,我联系了认识的广东特警和法官,所幸两位都给予了最大的帮助。特别是法官姐姐,国内午夜已过还愿意帮我联系广州处理经济诈骗的相关人士。但,钱已到账,无法追回了。

过去几年,我为步入老年的父母拦截了许多诈骗的坑,包括红包转发、刷新闻赚钱、免费中奖等。我没有想到这种事情发现在我身上时,竟然没有一点察觉。初来乍到,我只是一味地担心在澳洲不能尽快稳定,担心影响家里的生计,我隐瞒着自己的难,全权托付给了一个在网上每天给我发钉钉消息、每天需要我汇报行踪的人。

也许你们看过我的第一篇文章,觉得我很勇敢。但过去三十年,我们比很多人都活得更小心翼翼。骗子也是利用了我的这种心理吧。加上我在国内借的给老家盖房的20万,我现在身上背了30万债务。


05 断了的弦

我想是我不曾向人哭诉的压力出卖了我。“赵哥”的声音让人踏实放心,以“警官”和“哥”自称,一口一个“妹子”,说有什么不清楚、不了解、压在心头的事情都可以跟他说。

我有着体面的学历——西外本科,南大推免硕士,拥有海内外校友。我做过三年半的记者,采访过大大小小的国内外各行各业人物,包括澳新前总理在内的前外国政要。撇开我的故事里酸苦的部分,我也是个天性爱笑的人。

但是,在我心里,我一直是个底层真实的记录者。从湖南小城走出来到西安、南京、广州,如今到澳洲,我始终没有离开底层。学历、工作、包括义无反顾两手空空来澳的勇敢都只是我堂皇的包装。可是让我心头淌泪、握紧拳头的始终是底层带给我的真实的无力感。

我开始担心自己猝死。发表第一篇原创公号文章的时候,我从深夜连续开始写作,到凌晨2点时心脏震了两下,躺下时胸闷得很。想到国内的家人,我强逼着自己躺下,不容许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出现任何意外。

连续几天,我凌晨三四点才能入睡。因为疫情原因,我一天多时投了十几份的简历,从心心念念的二签工作,到保险公司、物流公司等白工,再到报着先养活自己的想法,投下包括前台、收银、服务员以及各种农场工厂活。

我想,也许我的神经早就崩坏了,只是我不知道,才被步步得逞的骗子掐了软肋拎着走吧。

这根弦,紧绷得太久,在国内我不敢在人前泄漏半分。偶尔在好友面前掏了心,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被好友及时的话题转移和玩笑段子就遮掩过去了。我很识趣,我们都想轻松地听着别人的故事,酒肉朋友,不要掏心酸泪。


原本打算到了澳洲,来到一个没有人知道我的地方,我能够一点点释放这些藏在我身上的故事和压力。刚来一周就开了这个号,慢慢展开那个我悄悄背了许多年的自己,却没想到,我把这个自己一下子抖出来了。

于是我彻底暴露自己。剥开这么些年打拼为我攒下的各种身份,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龄女孩,每天努力生活却依然小心翼翼。我躲过了疫情,勇敢地计划踏出新生活的路子,却没能躲过骗子。

说了这么多,你们也可以唏嘘一声,就像我父母常说的“读书读傻了”画个总结。我很抱歉,我接受所有的批评、嘲笑。但我也恳求,现时,请不要让我的父母知道我的半点消息。就让他们无辜地生活在一个没人关心的角落吧,也没人惦记。每次发状态,我都会避开所有可能和我父母有关的人。


06 相依为命

我一直充当着家人的保护伞,却忘了我也需要保护。以至于当“赵哥”出现,要求我每两个小时汇报一次行踪,我一度庆幸,在疫情和排华这么严重的时刻,身边随时有警察保护,我很安心。

前几天父亲突然说耳朵听不见,我赶紧叮嘱他去医院看医生,不要为了省钱自己买药,让他没钱就跟我说。父亲很倔,过去每次嘴上说不用但还是会很抱歉地收下,只是这次我已经没能再为他及时打钱。我想着,除夕给他的2500元兴许还能撑一阵子吧。

盖房材料的花费,妈妈每隔几周就会催我打给她。她太想盖好房子了,我再怎么想要节省,想要慢一点,总是经不住母亲的苦求。于是一笔钱一笔钱地借,从快贷、借呗、到微信贷款、京东金融。这是她嫁入这个家生下我和弟弟以来一半的人生梦想。“一为房子,二为你和弟弟成家,我这一辈子就圆满了。”她的头发夜夜白。


最近一年,弟弟刚从给亲戚打零工的状态换下来后,我一直给他推着各种工作,不善于舞弄关系的我也会忝着脸带弟弟约有钱的亲戚吃饭,暗示着能否给介绍个工作先干着。或者跟关系铁的同事、跟采访过的企业老板们探探可能的路子。

我让他考驾照、升学历、学英语,鼓励他往朝阳产业大健康、医疗、互联网上走,哪怕不要工资,让人带着先入行。我教他各种写简历的办法,帮他丰富参加工作的途径,让他分担部分我的工作,甚至包括参与志愿者积累经验,但无一例外,总是卡在他还没来得及往上升的中专学历,和少得可怜的工作经验上。一个聪明好学的男孩子,拖到了25岁,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却这么难挣。前天和老爸再次提起此事,两个人都后悔半生,当年没让成绩不错的弟弟读高中、考大学,是我和父亲心中对弟弟一生的愧疚。

弟弟怕我想不开,说就当炒股亏了,去澳洲交学费了。“钱是赚不完的,别太放在心上。”我知道自己不会想不开,我们还是会像过去一样相依为命,互相打气。我淡淡地回着,“嗯,对人生要永远保持希望。” 如果不是老弟,这么多年,我一个人真的撑不住。

最后,对这个我刚冒险踏足的世界我想说,生而为人,一个太听话的人,一个30岁不敢走错一步的人,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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