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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是一个熟悉的行业。
暗访记者,更是一个神秘的身份。
今年的315晚会上,最爆话题不是被曝光的企业,而是卧底记者。
央视记者老K为了拿到核心材料,卧底二手汽车销售公司,从普通销售干到公司二把手。
最终不辱使命将二手车交易平台中的猫腻曝光了出来。
佩服之余,大家不禁又想起了段子里的“三年之后又三年,再不收网,我就成老大了”。
但实际上,卧底记者从来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
他们要面对的困难和诱惑特别多,有时候非常危险,甚至需要以命相博。
01
如果要把卧底记者的故事搬上银幕,那崔松旺的经历绝对比《无间道》还要惊险刺激。
时间回到2011年的那个夏天,两名浑身是伤的智障小伙从砖窑厂里逃了出来,与此同时黑窑厂圈养、虐待智障奴工的事也浮出了水面。
其中内幕触目惊心。
可以这么说,诱骗胁迫一个智障人进厂几乎是零成本,但是奴役他们却能为黑心老板带来巨大的暴利。
在黑窑厂里,智障工人像牲口一样被圈养,时常挨饿挨打,连最基本的生命安全都无法保障,他们中有十几岁的孩子,也有五六十多的老人。
△ 逃出来的智障奴工身上的伤
然而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黑窑厂警惕性高、消息灵通,陌生人根本进不去,也很难抓到证据。
到底还有多少智障人被困在黑窑厂下,像这样的黑窑厂还有多少?没有人知道。
02
彼时的崔松旺才25岁,却已经是河南台都市频道最年轻的首席记者。
在此之前他也接触过一些从黑窑厂里逃出来的智障奴工,他说自己始终忘不了他们的眼神。
“那是惊恐、害怕、暗淡无光、充满渴望又无奈,想出去、想吃饱、想回家……”
他还注意到,台里基本每个月都会接到好几通关于黑砖窑的热线电话。
崔松旺明白,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摸清黑窑厂的状况,找到他们的犯罪证据,才好把黑心团伙一网打尽,把那些智障奴工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
于是他和同事先后借着供货、买砖、包窑、找人、送工人等各种理由,混进新乡、登封、驻马店等地的窑厂探查,确定哪些窑厂里有智障工人,还弄清了整个利益链条。
到这里,崔松旺手里的调查材料已经足够,照理说事情完全可以就此结束。
但他却认为,“如果拍不到第一手资料,不看到智障人士到底被奴役多惨,记者没有体验到这个过程,拿到最真实最震撼的证据,那整个调查是失败的,令人遗憾的。”
因此,崔松旺决定以身犯险,深入卧底黑窑厂,亲历整个被买卖、奴役的恐怖过程。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人活着回来就行”。
只不过要潜伏进黑窑厂,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03
“有一次我说我是监狱在逃人员,能不能给我口饭吃,不要钱。他们留我吃饭,又腥又臭的面条,为了证明自己很饿,我一口气吃了两碗”。
为了能打进黑砖窑,期间崔松旺扮过卖菜的、拉砖的、刑满释放的、越狱在逃的,但通通都被包工头识破。
“黑砖窑的包工头眼神特别犀利,他看陌生人,至少盯着你看5秒,眼神阴森恐怖,让你不寒而栗。”
后来,崔松旺又想到伪装成智障人。为了让人深信不疑,崔松旺用了半个月时间来准备。
这段时间,正好是一年之中最热的三伏天,崔松旺不洗澡不剪头也不刮胡子,只为让自己看上去更符合智障流浪者的形象。
8月14日,崔松旺来到驻马店火车站(前期调查获取的情报)作饵,同事在附近暗中保护。
他一会儿去周边乞讨,一会儿又捡起地上的脏东西吃,伺机观察着周围有没有可疑目标,他不确定会不会有人上钩。
8月15 日,有人过来搭话,崔松旺故意装疯卖傻,答非所问。
“干活不干呀?”
“有馍吗?”
“家是哪的?”
“二十了。
“几岁了?”
“家在河上。”
来人很谨慎,问完话后并没有对崔松旺采取什么动作。
8月16日,又有人来搭话,问完便走到一旁与人会和,而那个人竟是头一天出现的男人。
崔松旺知道,这是职业招募人盯上自己了。
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冲着他们的眼神崔松旺看也不看地走了过去。
走到他们身旁的凉皮摊,为了获得信任,崔松旺端起别人吃剩下的半碗凉皮就开吃,一口气吃完,连汤都不剩。
8月17日下午,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崔松旺面前,不由分说,直接把他带上了车,而坐在车里的正是头几天搭话的男人。
傍晚时分,车停在了一个窑厂内,而这里就是之前崔松旺和同事踩点过的黑窑厂之一。
04
黑心工头照例问完话,又像相牲口一样让崔松旺站起来跑跑看。
整个交易过程只花了十分钟,而崔松旺最终也以500元的价格成功被卖。
只不过让崔松旺没想到的是,在正式进入工棚前,他还有一关要过——搜身。
一旁的监工看上了崔松旺的鞋就要来拿,要知道当时偷拍机、小手机、手电筒,可都藏在袜子里。
这要是被发现,后果大家也能猜得到……
眼看马上就要暴露,崔松旺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好在他急中生智故意装作摔倒,趁机将设备丢到了一边才躲过一劫,成功住进了干活的工棚。
05
在这里,崔松旺看见了令他终生难忘的情景。
监狱式的集中管理,一间四五平方的房子要塞进五六个智障工人,吃喝拉撒全在里边。
吃的是猪狗不如的伙食,睡的是脏乱不堪的地铺,干的是没有任何安全防护的高温作业,还要遭受监工的毒打,被鞋底踹、被三角带抽、被砖头砸……
有时候是因为手上动作慢了一点,而有时候仅仅是因为监工习惯性地打人,有些缺德的监工甚至专门踢智障工人的阴部。
崔松旺在工头监视下才干了三个小时活,就被打了两次。
他试图逃脱,但是监工们非常警惕,就连上厕所也只让就地解决。
幸运的是,干活的机器此时出了问题,所有人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崔松旺便逮住喝水的机会上演了一出生死逃亡。
△崔松旺发给同事“求助”的信息
06
崔松旺拼了命地往外跑,黑窑厂里的人骑着摩托车和狗在后边追。
逃跑过程中,崔松旺跑掉了两只隐形眼镜,前面黑压压一片,镜头和手电筒乱晃,崔松旺接连跌进几个烧窑取土的大坑、崴了好几次脚,只听得他紧张地喘着粗气。
直到连趟带爬地游过一条河,他才终于找到前来接应的同事。
在那漫长的3小时逃亡过程中,崔松旺一边要想着逃命,一边又要顾着保护好片子。
当他被人连推带拉地从淤泥里弄出来时,他抱住同事哭得泣不成声。
此时的他已经好久滴水未进,在一口气连喝了好几瓶矿泉水后,崔松旺对同事说:“兄弟,能见面太好了。”
事后的崔松旺回忆起逃跑路上的一个小细节,还是很后怕。
“我在玉米地里爬的时候,忽然接到一个10086发来的短信。打开一看,提示话费只剩1.06元。那个时候电话已经打不出去了,只能接听,就连发短信我也很谨慎,生怕联系不上外边。”
同时,崔松旺也不禁想到“像我这么壮实又智力正常的人,想跑都这么难,那些智障工人怎么可能跑得出来?即使跑了出来,也有可能会再次沦为奴工。”
最后,警方在崔松旺的协助下,将8名黑窑厂老板和招募人送进了监狱,30名智障奴工也被解救脱离了苦海。
07
这件事过后,很多人担心崔松旺被报复,都让他后期拍节目少出镜。
但崔松旺却说,这些年来他经常暗访,报道过病死猪肉、假牛肉、地下赌场等等事件,要报复早报复了,躲也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