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澳洲四年，完成了各种“从头开始”，经历了很多“全新体验”，但就跟其他一切人生阶段一样，还是有一种“眼一睁眼一闭就这样过去了”的虚幻感。
不过其间最真实的感受就是——搬了很多次家。
我在澳洲租房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在华人房东的独栋屋里租一个房间，第二阶段是租下整套两房公寓。
第一阶段只适合整个家庭跨洋搬家之前的单身摸索，属于跟房东之间的私下交易，不用挑三拣四，也没啥复杂的程序，所以可说的也不多，这里只详细说说第二阶段。
（一）
悉尼的租房市场一向火爆，疫情以来的留学生流失可能算一个不利影响，但每周末开房依然门庭若市。为了执行隔离措施，每次进房人数有一定限制，所以在门口经常可以看到看房者排起的长龙。
没错，悉尼的二手房都是香馍馍，不管买卖还是租赁，中介都会推出一个固定的看房时间（通常在周六上午），郑重其事地在门口放上看房指示牌，有意向者按时看房，过期不候。
如果推房成功，有些中介还会大张旗鼓地在房子门口竖起海报，上写大大的Leased字样，并贴上中介个人的照片，就像实现了一个小目标一样欢欣鼓舞。
让我想起国内，人气爆表的通常只有新房售楼处，旧房都是被嫌弃的对象，打电话跟中介约个时间看房再容易不过了。
澳洲租房就是个卖方市场，尤其是在悉尼市区这样的地方，每个房源都会有好多人争相寻租，房东大可以挑肥拣瘦，选择收入来源可靠、信用记录良好的房客签约。
上周有新闻报道说，新州偏远地区拜伦湾一房难求，看房都约不到时间，好多人只能加价求租。据说如果不是丁克家庭，房东压根不会考虑。有一个受采访的律师都说自己租不到房子。
在悉尼租房没有那么夸张，但要租个合适的房子也是需要大费周折的。因为看了不一定满意，满意了不一定能租到。
我通常会提前在澳洲两大房产网站Realestate和Domain上收藏好要看的房子，把开房时间加入到手机日程表，算好前后房源之间的交通时间，周六整个一天就在赶场子，饭都没时间吃。最多的时候，我一天看了九套房。
还好我可以自驾车看房，乘公共交通或者走路的话根本无计可施，一个周末看个两三套房就差不多了。
（二）
看中房子以后就可以在网上提交申请，这申请有点像技术移民的EOI，要填写及其详尽的个人信息，提交各种证明材料，提交以后会被丢进中介的池子里让房东打捞。
详尽到什么程度？入住人数、姓名、身份证明文件那当然是必需的，还有两三年之内在澳洲的地址，是否拥有房产，之前的租房记录，前中介的联系方式，工作单位以及证明人的联系方式，准确的年收入数据，接受政府福利补贴的金额，等等等等，这些被称为“租客简历”（Renter Resume）。
房东最在意的就是房客能不能按时交房租，所以要在申请中提供尽可能多的个人财务状况资料，包括工资单、银行对账单、福利确认信、房租明细账等，总之要证明老子不缺钱。
对一个新移民来说，这些材料可能一样都交不出，可谓一穷二白。要首次租房者提供房租明细账，这就跟要首次求职者提供工作经验证明一样，会陷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逻辑死链。
所以我一直建议首次登陆先寻求点对点的合租，等有了澳洲本地收入再正儿八经到中介那里申请整套房子。当然，我也听说有同胞甩出五六位数的银行存款余额以后申请成功的例子。
（三）
等到房东恩准了你的申请，你就要准备钱了，一般要付6周的租金。其中4周的租金是交给政府的公平交易部，作为押金（Bond）；另外两周是给房东的定金，可以作为前两周的房租。
钱交完了就可以签约了。这租赁合同一般都是政府规定的范本，很长很详细，如果能够逐条消化理解的话，我估计雅思阅读9分没问题了。
要注意的是中介跟你约定的特殊条款，包括是否能养宠物、是否能够转租分租、是否能在阳台堆放杂物等等。
等你拿到钥匙，中介会发给你一个“房屋情况报告”（Condition Report），描述入住时的现状，并让你给出反馈，目的是为了避免搬出时出现问题而双方扯皮。
不同的中介准备报告的周到程度也不一样。我租下的第一个房子的中介假设一切都完好无缺，有什么问题让我自己一样样填写。后来的中介都有对房屋各部位详尽的描述，墙面的破损、橱柜的污渍、瓷砖的裂缝、不亮的灯泡，一样样都指出来并有图为证，有一个中介给我的报告长达130页，让我见识了什么才是专业。
下面这个是最近一个中介发给我的电子互动版报告，要我对房屋各部位的状况逐一确认，不同意的可以指出问题、上传照片。
当然，搬出时若非重要的损坏，中介也不会跟你过度计较。最后只要用了中介指定的清洁公司，4周的押金基本都能够拿回来。
（四）
澳洲的出租房屋，绝大多数是不带家具的。好多年前我来澳洲旅游住在同学家，他们是把前一任租客的家具打包买下来的。
但这样的好事并不会很多，一般中介帮房东推房前，都会要求把所有家具清空，不包括已经固定在墙面和天花板的灯具、衣柜、空调、烘干机等。
据说这是为了给房东甩清责任。凡是房东留在屋子里的东西，只要今后出了什么问题，修补更换都要房东付钱，还不如让租客自行解决，能省一点事就省一点事。
所以第一次租房的新移民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心里面也会是空荡荡每个着落。最基本的，床架、床垫、餐桌椅、冰箱、洗衣机都要一样样买起来吧？
但初来乍到总想着一块钱掰成两半花，家具城那些大几百上千的实在下不了手，一问之下送货安装都要几十上百地另外收钱，想着自己可能也就临时歇歇脚的，犯不着像置办新居一样隆重。
所以我当时天天都在Gumtree上淘二手货，一套餐桌椅、一张床架、一张课桌都只要几十块钱，有些甚至是免费的。
但卖方当然是不负责送货的，我就从Bunnings租了一辆小货车，租金大概一天六七十块，跟卖家约好时间，一天之内把家具全运回家。
家具里只有床垫是买的新的，因为从小睡硬板床的穷日子过惯了，洋人软绵绵的席梦思睡得腰酸背疼，所以就买了专为华人设计的王子床垫。
（五）
没有家具可以买，可以一步步培养改造成才；但是少了另一样东西就像是胎里病，会长年累月地闹心。
澳洲的住房结构跟国内有个很大的不同，就是会另外设计一个洗衣房（Laundry），不像国内的公寓是在卫生间或者阳台预留好洗衣机位的。
但澳洲有很多老公寓是不带室内洗衣房的。看过《老友记》就会记得，老友们洗衣服都是搬到楼下使用公用洗衣机的，投一次币洗一次。
如果像我家一样嫌弃这种“大锅洗”方式的话，看房时千万要看清楚是否有内置洗衣房，否则买了洗衣机都没地方放。尤其是在疫情期间，这样的“共享经济”看着其实并不怎么让人放心。
有些老公寓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在重新装修厨房的时候在橱柜里设计一个洗衣机位，这样其实也是可以接受的。
（六）
上次我说过，好多澳洲公寓要面子，阳台是衣物被褥的禁区。
但其实，好多公寓的所谓阳台也就是个摆设，根本晒不到阳光，只能称之为“阴台”。
西方人设计房子并不像国人那样持着对“朝阳”的执念，阳台的朝向东南西北都有。即便好不容易找到个朝北的阳台，也可能被浓密的大树遮挡，成为夏日乘风凉、秋天悲落叶的最佳去处。
甚至还有一些公寓是不带阳台的，衣服想要吹个风都找不到地方。
所以澳洲人一般都会在家里放个晾衣架，他们称之为“衣马”（Clothes Horse）。我之前租了个公寓由于阳台在花坛下方积灰太厉害，就一直把衣服晾在客厅，晾完就可以把衣马折起来收好。
悉尼天气干燥，衣服终年不见阳光也干得挺快。但常年室内晾衣会带来一个问题，由于好多公寓通风设计欠佳，潮气被墙壁吸收以后会滋生霉菌，总觉得像是江南的黄梅天带到了澳洲。
（七）
从国内过来，还有一样住得特别不习惯，那就是地毯。
澳洲的公寓，绝对是铺地毯的比铺地板的多，尤其是卧室。据说西人爱地毯的原因，一是因为踩上去无声无息，不怕影响到楼下邻居；二是他们喜欢赤脚走路，触感温软舒适。
但地毯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方便清洁。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租客，时不时用吸尘器吸掉点灰也就算尽到心意了，如果要用机器进行蒸汽清洗，未免会觉得大动干戈，所以地毯一年半载不洗是常有的事。
这样一来，对不愿拖地的懒人来说是福音，但藏污纳垢的地面却会带来病菌和螨虫的隐患。我女儿来澳洲以后鼻炎反而更加严重，地毯就是罪魁祸首。
而且时间久了，地上洒点菜汁、泼点牛奶是免不了的，尤其是家里有小孩的话。这里留点泥印，那里沾点油渍，又不像地板可以轻松一抹一拖就完事的，租约开始时还是清新柔顺如花似玉，租约到期时却已经蓬头垢面一身的老人斑。
要让地毯返老还童恢复原样并不是件容易事，需要请专门的清洁工，用很多化学品。我上次退租时光清洁地毯就花了250刀。
（八）
最后，不管搬到哪里，我们这一代人都不能少了互联网。作为漂泊无定的新移民，我要推荐大家安装家庭无线宽带，搜Wireless Broadband就可以找到很多。
这个无线宽带用的就是类似手机的4G网络，我三年用下来一直速度稳定，只要不是网游瘾者或者高清狂人都够用了。区位好的还能用上5G，也贵不了几个钱。
好处是什么呢？路由器可以随身携带，只要接上电源就能用，最适合租房一族。不像有线宽带NBN之流都要跟地址捆绑，每次搬家还要重新申请套餐支付安装费，就像迁户口一样要应付一堆破事。
（九）
总之，在澳洲租房有好多需要适应的规矩，有好多值得吐槽的麻烦，一切都要通过时间来慢慢习惯。
在国人的语境里，租客一直是跟“寄人篱下”联系在一起的，似乎什么都要看房东脸色。可能正因为此，我们华人都有一种“住在自己房子里”的购房置业执念。
但在澳洲，tenant这个词听上去或许也有些寒酸，也不会比landlord低上一等，双方始终都是一种平等交易关系，租下来的房子跟买下来的房子在居住权上并没什么区别。事实上，我公司同事里收入最高的两个人都是租房住的。
虽然住的是“别人家的房子”，但奇怪的是，每次搬进去都有一种“这就是我家”的安心感。不仅仅是自己千挑万选的房型地段和亲手置办的家具电器，还有房东不经租客允许不能开启的门锁、身份证（驾驶证）上的住址、电费网费单上的姓名、仅凭一纸租约就能就读的公立小学，一切都不像是“客居”，而是“做主”。
南唐后主李煜说“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恐怕他不会明白，这世上有些地方，“客”也是可以被当人看的，一辈子贪欢也是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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