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旅行前后二十多个月,赚了点儿钱也花了不少钱;打卡了许多美景,朋友圈吸一吸赞。但热度短暂,甚至记忆本身也很快褪色。风景用照片保存,也似乎只留在照片而不在心里。每一个新的咔嚓都把旧的覆盖,如果不去翻看,几乎不会想起。
回想,有什么是留存下来的吗?大概就只有「人」了。
旅人的故事,独立的个体,无法复制的轨迹。“怎样过好这一生”,每一个回答都无可取代。
在纽村澳村的两年,从南走到北,无论皇后镇还是塔斯马尼亚,都会还是乡村,跟身边的朋友、同事甚至只是街上偶遇的路人聊聊,原本毫不起眼的ta揭开表皮,里面竟然都藏着活剧本。
在嬉皮小镇拜伦湾开旅行团中巴车的老大爷。我坐他的车去宁宾一日游(Nimbin, aka. the town of marihuana)。他在中控台上挂了一牌子,写着自己是个作家/艺术家,还附上个人网站。他没有受过任何文艺创作训练,却要为自己已故的老兵父亲拍一部反战电影。他说 “战争刻在他骨子里了,他一辈子也没甩掉战争的阴影。战争不仅让他痛苦了一辈子,也塑造了我的人格,I was damaged”。年过花甲,耗时数年,大爷已经完成初稿,选好了演员。他认真地告诉我,他要把这部电影带到戛纳。
从没离开过家乡的欧洲小城少年。自小家庭环境动荡不安,父爱缺位,母亲无暇顾他,他成长过程中的唯一的“长辈”影响来自一些酗酒嗑药的小混混。家庭彻底破碎后他踏上旅途,没存款,没学历,打工浪迹除南极北极外各个大洲。请及时停止诗意幻想,it's nothing like that. 阴差阳错来到澳洲,以潜水为生,每天与大堡礁的珊瑚海龟为伴。但潜水对于他不是梦幻,而是生计,是现实。“不过,温暖的澳洲比寒冷疏离的家乡更像家”。
在乐队弹键盘的心理学女博士生长在瑞典,却完全不像人们对北欧人的固有印象,生长在宁静祥和衣食无忧之中。艰难孤立的童年把她塑造成了我所看到的cool girl模样,她的精分患者妈妈想要给她爱,却无法给她依靠。听她讲的话多了,我渐渐看出她锋芒毕露却有时仍然盖不住脆弱。
被英国皇室授勋的女强人的儿子,却在万里之外塔斯马尼亚的山林之间不知疲倦地徒步。身为满腔热血的环保主义者,他过着物质极简的生活,可以十几天不买食物,只靠旅社free food过活。他并不是穷到没钱买食物,他说只是不想进行不必要的消费,无谓地消耗资源。“我不想回家,我无法面对我身边的那些人的伪善。他们受过高等教育,做着体面工作,却冠冕堂皇地过着奢侈的生活,掠夺自然。用钱换物品,似乎我们不欠谁什么,但我们剥削的是自然。而我现在的活法,是我想要的。”
听过这样的故事无数,深深感到人生比戏剧更戏剧化。每个个体都可以成书,都可以为师。
但他们的故事暂不在此讲,要是开了闸,多少个日夜都讲不完。在这儿,我想讲讲它们启发我做的一件事儿。
这是一个社(qi)会(pa)实(xing)验(wei),它可能不同于你曾看过的打工旅行故事。
缘起是这样。
有一段时间,每当我听到一个犹如神迹的故事,I can't help but wonder —— 澳洲这片土地是有魔力吗?为什么我在这里遇到的神人仙人此起彼伏?那些故事从他们口中讲出的时候,我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路人甲乙丙丁,瞬间被套上主角光环。好像看一部特别棒的电影。但绝不只是猎奇,我感到自己被投放到ta的三观背后,学到的东西妙不可言。短短几十分钟,仿佛智慧年轮长了好多圈。
后来我慢慢琢磨明白,也许并非这里格外盛产有故事的人,而是我无意识间做了一件事儿,让人们想要掏出自己的故事 —— 好奇与倾听。
如果不是因为好奇,那么大爷就仍然只是个中巴司机;女博士也只是我房间里另一个床铺上停留两晚就匆匆离开的普通住客;勋爵之子看上去不过是又一个买不起食物的穷背包客罢了。
然而日常生活里,更多时候我们都是在small talk,只聊眼前的工作生活。走心的对话、向深处的探寻可遇不可求,环境、时机都需要刚刚好。日常生活的琐碎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精力,保持好奇不易。
可当初选择打工旅行,不正是因为那点儿好奇,想要跳出庸常 探索无边么?
我大概是听故事重度上瘾了。
掐指一算,在土澳晃荡路遇神人的时间也所剩不多——与其被动等待他们随机出现,何不主动创造条件?
If I wanna have amazing conversations with strangers, why not just ASK FOR it?
想要什么直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直接的方法吗?
于是,我做了个牌子 ——
「听」是我世界的轴心
它是我的学校,也是我的社交
What am I gonna do with it?
在陌生城市的街头举起这块牌子,蒙上自己的眼睛,等待与陌生人交集的降临。
为什么蒙眼睛?
把眼睛闭上,“听”变得更纯粹。我既看不到对方样貌,那么就可以无论对方长幼、种族、穿着如何,平和、开放地倾听。In tact, that was kind of my life for the past decade.
很直接,很简单。
下面是我尝试这个实验第一天的日记,记录了我作为一个内向者(introvert)是怎样跳出自己的舒适区,去做这样一件古怪的事儿的。还有路人们的反应。
Jan 10, 2018
昨儿终于做好了牌子,看起来好像小学生的美术作业。
趁着热乎,昨晚拎着牌子去了码头waterfront。
这是我设想的街头实验场所——码头或者萨拉曼卡市集这样热闹的地方。因为这些地方常常见到街头艺人(buskers),或者街头请愿种种。
没有市集时的萨拉曼卡
有一次看到一个从头到脚涂成蓝色的家伙,站得笔直一动不动,他在为保护海洋环境募捐。在澳洲,人们对“怪人”的包容度挺高,ta更可能会被当成是有创意而非疯子。即使有人不屑翻翻白眼走过,也很少会奚落嘲弄。
码头阴郁
然而当晚阴天飘雨,码头人不多,MONA的摆渡船冷冷清清停在码头。这不是合适的地点,虽有人流,但行人匆匆,心是浮的,难免冷漠,在这里实验让我发怵。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忘记带蒙眼的眼罩了,原路返回,当晚作罢。
不过回来路上,经过塔斯马尼亚博物艺术馆(Tasmanian Museums and Art Gallery, aka. TMAG),灵光一闪:这儿正好有个大院子,而且来这里的都是爸妈带娃,年轻人和中老年人也看上去友好和善、好奇求知。人们大多怀着 open curiosity 来到这种地方,因此在这举牌子至少可以保证被尊重,码头边酒馆外就不一定了。
毕竟是要做一件从没做过(也没见过别人做)的事儿,把自己暴露在完全的未知下,我自然想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准备充分是没错,但我要小心 —— 我知道如果自己拖延症一犯再犯,会有一万个“客观情况不允许”,这个事儿可能就永远不会去做了。After all, it's weird.
但是我反复确认内心的感受:当想到实验的另一端不知会有什么神人际遇等待着我,我几乎像拆开玩具前的孩子,无比期待!
▌1. 于是今天早上10点就从旅舍出门了。拎了个officework的大环保袋装着我的牌子,在前台忙于checkout高峰期时溜出门外。在旅社住了这么久,前台小姐姐总要打招呼的,可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我袋子里的大牌子。
一早去,觉得心理建设还没做好。先进博物馆逛了一圈,以一个正常参观者的样子。后来在门外的长凳上坐了许久。坐着观察人们,庆幸自己暂时还没成怪人。
从我坐的板凳上看 TMAG
旁边有人的时候觉得无法就那样莫名其妙地从包里掏出牌子举着,蒙上眼睛,原地变身女神经。可当那人走了,长凳上空空如也,我仍在犹豫。很快又有人坐下,没一会儿凳子上就坐满了,就又成了延迟的借口。
直到到了午餐时间,“不行我得回去吃口饭,不然饿得头晕眼花”。
下午快3点才回到博物馆,实在受不了自己再拖延一天,而博物馆4点就要关门。
▌2. Bite the bullet,哪等的到“100%合适的时间”?终究要开始 … 那就开始吧。
带上眼罩什么都看不到了。觉得很紧张,换气过度,得主动调整呼吸,长呼,长吸。但是我很快发现,刚才在我身边正在讲话的人仍然照常讲话,好几对路过的脚步声都没有停下。Hmmm... 要么是这个行为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奇怪,要么是人们根本不care?
漫长的十几分钟,我听到有些脚步在我面前停下。但因为蒙着眼睛,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反应。这就尴尬了,我不知要不要开口说些什么。不过看不到也好,从小一被人瞅就觉得不自在,眼不见心不怵。后来我才知道这时有一大堆人聚集,默读我牌子上的字。真的超安静,当时我绝不会想到有那么多人围在我前面。
▌3. 我内心正纠结:难道我就这么不动无语的坐下去?
然后听到一个父亲给自己的孩子念我牌子上写的内容,从第一个字念到最后一个字。“... And now, it's how I learn from you, stranger.” 他以一种念童话故事的语调结尾。我等待着他念完会不会说点什么,但他们也离开了。我给自己宽宽心“反正他们就跟在gallery里看画一样嘛。看完一幅看下一幅,谁会去跟画讲话呢?”
▌4. 不久后另一个家庭经过,我听到孩子问“What is this FOR? What does it MEAN? ”
她句子末尾的重音听上去那么认真,我内心在微笑——孩子大概是把我当成博物馆里一件展品了。能激发她满满的好奇,我觉得这实验没跑偏。
▌5. 之后又是一个孩子:“What is she doing?” 她爸回答“She's listening.”他把“listening”这个词说的很重很慢,好像在揭晓什么谜底。
▌6. 又一些脚步来来去去,直到我可以确定有一大群人停在面前。
是时候摘下眼罩,这么多人中总该有一位愿意回应吧。睁眼一看果然有一大群人,“How are you guys doing?” “Very well, how's your day been?”他们回答得同样友善,他们对我这个实验今天收效如何很感兴趣。可是此时他们刚来到博物馆还没进去参观,我告诉他们距离关门只有半小时了,他们只得匆匆走掉。尽管如此,这个简短的交流是如此的“正常”,这让我放松不少。再次蒙起眼睛后也自信许多。
我渐渐转换了实验的目的,就算坐到最后没有收获一段正儿八经的交谈也没关系,这个过程本身就已经非常有趣。
我几乎已经觉得小有成就。
平时最爱融化在背景不被人注意的我,竟然可以突破自己做这么件打破常规的事儿。我已经学到很多,关于别人,也关于我自己。
▌7. 我听到有两个人在讨论,不同于之前,这是两个成年人的声音:“It's just a young girl...” “pretty artistic” “It's about listening.”
睁开眼睛发现是TMAG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他们看到原本像雕塑一样静止的我突然动起来,有点受惊,没有多说什么就走开继续做事了。但我还是很高兴听到他们对此的解读。当然,还有他们没有把我撵走。
▌8. 最后终于有一个人主动开腔,在我旁边坐下。“你想学点儿啥?”
他说他刚才安静地站了好几分钟在读我的牌子。他叫Orange,在塔斯做中文导游,这会儿他团里的中国游客正在博物馆里参观。他来TMAG已经不知多少次,但从没见过我这样的行为。
虽然都是中国人,但我们用英语聊天,路过的人们也能听得懂。Orange的英文很棒。他问我“So what do you want to learn?”我说“可以是任何事。重要的不是得到什么具体信息,而是创造一个可以和陌生人开始交谈的窗口。‘学习’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啦。”
他好奇“what inspired you to do this”,我说在我旅途中,我从和人的聊天中受益匪浅。然而,这种机缘很难得。我现在做的事,就是把被动等待偶发事件,变成主动创造条件。
他很惊讶他是今天第一个跟我聊天的人,他说“可刚才有很多人围在这里盯着你看呢”。我暗想“还好我不知道”。
在和他聊天的过程中,持续有参观者经过。此时摘掉眼罩的我能看到他们正在读我的牌子,我对他们报以温暖的微笑。
▌9. 一个女士突然跳到我身边“So what is the question?” 并且两眼直勾勾地注视着我的眼睛“Is this eye contact enough? ”
我笑,说“You can teach me anything.”
她叽里咕噜给了我一条 random fact “这间博物馆街对过的酒吧,是全澳洲现在还在运营的最老酒吧。”
她头发极短,艺术家模样,讲话跳跃,没有完美礼节的距离感。离开时和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告别,像是相熟的老朋友。看得出她是个特别的人。我想如果不是我做了这么一件奇葩的事,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有趣的陌生人突然蹿到我面前,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儿,也不管有用没用,然后给我一些鼓励,做完又迅速离开。这让我觉得这事儿做得对。
是对的吸引力法则,会停下跟我聊的人,自然是有好奇心的人。这样很好。
▌10. 一位工作人员过来对我说“对不起”。
我第一反应是紧张,不知她要说什么,终究还是要撵我走了吗?“…但我们要关门了”。我一看,竟然4点钟了!而且跟我讲话的正是刚才驻足讨论的两位之一。我开始收拾东西,这位面相严肃的女士出乎意料的友好“下次再见哦”。
刚过三点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能撑到三点半就不错了。因为坐在那里呼吸异常,紧张敏感,蒙着眼睛,只有焦灼的寂静。但一开口时间就过的飞快。
两位工作人员中的另外一位经过,还问我说“你之前有在别的地方做过这件事吗?” 我说“没有。事实上,这是我第一天的尝试,第一个小时。”
他说“Good stuff! 希望以后还能在这见到你!”
我感谢了他,还感谢了他没有撵我走。
▌11. 把我的牌子装回Officeworks包,走出博物馆时,已是完全不同于走进时的心境。此时心暖气足, feeling victorious!
回旅社的路上,一股喜乐从嘴里喷出来,哈哈哈哈!Beep beep! 转头一看,Orange开着旅行团小巴,经过我时打开窗户大声喊道 “see you next time”!
看来怪人就要变成常驻景点了哟。
完美的首日。逆着自个儿躲避人群的本能,收到了来自世界的满满善意。
[ 后续的实验日记,会慢慢整理发出来。 ]
下面是实验第一天录的有声 memo,英文文本发在当时记的 blog。“阅读原文”可跳转。
能够读到这儿的你,我猜也是个好奇的灵魂。
打工旅行路上,各处漂泊,与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人们轨迹交叠,同时也剥开一层又一层新的自己。
曾经战战兢兢的小白服务生,与厚脸皮的街头实验者,都是我。定义我的不是我的职业,而是我看待身边一切的眼光。只要我还有好奇,无论我在做什么,无论结果,都觉得没有白过。
对舒适圈外的世界又好奇又怕,但打工旅行中的精彩或者无奈,会让自己一次次跳出那个圈。后来渐渐发现,跳出舒适圈其实是永远不会输的游戏——因为体验是全新的,年轮一定在增长。
我们WHVer很多都经历了浪漫想象被单调辛苦的工作戳破的过程,远方和苟且模糊了界限。一时迷茫又不甘,我向往中working holiday的自由就是这样吗?
现在想想,对我来说,打工旅行的自由大概不是想到必达,没有迷茫没有失望。而是就算面对迷茫失望,却可以自由尝试去改变。
用各种陌生的工作维持生计,把任何人当作老师,发现任何一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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