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注:这位仁兄在80年代从中国来到美国,三十多年间经历三次大起大落,本文是他的自述,在Quora上获得了14万次浏览和无数好评。希望大家能够从中获得经验教训。)
我不停地打cold call骚扰本地几家券商的基金经理们。因为西雅图和纽约证交所有三个小时的时差,这意味着大多数券商在早晨6点就要到办公室上班。于是我在凌晨5点会在券商办公室的大厅里等待,希望能够幸运地见到作招聘决定的经理。三个月中我每天都这么干,我的努力没有白费,Prudential Securities西雅图分部的Paul Wannacott聘用了我。这是我第一次实际意义上遇见1%的土豪。虽然股票经纪实际上就是一份销售工作,我试着学习和吸收一切知识。金融、会计、业务结构、年报、研报,这些材料对我来说就和天书一样,但是我一点点地啃下来了。我对股票市场的技术分析越来越感兴趣,早期的彭博终端(Bloomberg)成为了我的好朋友,我不敢相信这个泛着橙色光的屏幕能够给我这么多信息。几年内我的年收入达到了六位数,以90年代早期的标准,我已经是前1%的土豪了。我非常骄傲,但同时也讨厌我的工作。我不喜欢把带有极高手续费的产品卖给别人,或是帮着销售公司染指的股票。不管怎样,这份工作只是销售,和交易投资没有一点关系。我想离开了,于是我开始寻找一个理由。
1996年,新婚燕尔,我发现在线股票经纪变得越来越火爆。我当时收取每笔交易110刀的手续费,而网上的手续费才20刀,我意识到我的工作岌岌可危了。而且,20刀的手续费比我们公司内部人员的50刀手续费还要便宜,我终于看到了离开的机会——我想自己交易。
我在1996年晚春辞职,但我当时只有20万刀的流动资金用来交易。起初的6个月是个悲剧,我的20万刀几乎全都赔在了Ascend,Shiva这些早已不复存在的科技公司上。我不得不大幅减少生活开支,而且开始怀疑当初的选择。为了弥补亏损,我需要更多的资金——我刷爆了所有的信用卡。幸运的是,市场转而向上,我不但把亏损填上了,还小赚了一些——这时我一共有5万刀的资金。但我知道我需要有个周密的计划。我为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一年挣10万刀,这样我才能相信我在做正确的事。所以我一年至少要达到200%的回报,而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计算并整理了我以前的错误操作,然后准备了一个简单的计划。寻找一个一年里翻倍的股票是不可能的,就算找得到,风险也太高了,这些股票的波动太大。但是有很多股票每天上下的幅度超过了几个点,我只要能抓住一部分波动,我就不需要持股过夜。因为每年有超过200个交易日,这意味着100,000/200 = 500,也就是每天1%的回报。我完全能做到。这个计划的关键就在于止损,如果你了解交易的话,止损是日内交易的精华所在。于是我开始实施计划,在1996年底,我的资金已经超过了10万刀。我达到目标了。
一年以后我的年收入达到了50万刀。没错,我又回到了1%的群体。然后我就蒙逼了。由于日内交易只占用了每天早晨的几个小时(西雅图比纽交所晚三个小时),我每天早晨10点就下班了,剩下的时间都属于我自己。因为无聊,我开始买各种东西。我买了好多辆车还有好几套房子,最后我的支出没有底线了。很快,我成为了购物欲的奴隶,我每个月的固定支出达到了5-10万刀。每天操盘的时候,我开始觉得我必须赚够一定的数字才能保持现状。这时我还不到30岁。我的情绪开始受影响,我对自己很愤怒,并向周围的人发泄。我变成了一个愤怒的混蛋,因为我太自大,而且还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快乐。现在想想,我觉得金钱并没有让我高兴,所以即使我达到了我的目标,我的内心还是空虚无比。
我必须想办法在交易上面挣更多钱,才能负担得起我当时的生活方式。于是我回到了以前所憎恨的生活——找有钱人募资,开设了我自己的对冲基金。我在拓展人脉方面并不是很擅长(对一个混蛋来说当然很困难),所以这个基金开始的时候只有少得可怜的1000万资金,很大一部分还是我的自有资金。我在合伙人的监控下操盘,这种感觉-太糟糕了。我感觉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监视我,我的操作也随之受到了影响。我没办法再保持以前的操作风格,于是我的回报开始下降,我开始感到抑郁。我有几年都在和抑郁症斗争,有时几天里什么都不干,整天整天地上网。我的婚姻受到严重影响,我责怪我妻子和她的家庭贪婪无度,总是想着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甚至我儿子的出生都没给我带来快乐。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日子真的很黑暗。我孤立无援 ,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因为我已经疏远了身边所有人,现在只剩下我来收拾残局。我还记得有天晚上天黑以后,为了不让邻居看到,我尽可能快地打包了所有东西,从我的豪宅搬到小了很多的出租公寓里。我羞耻又绝望,因为这座豪宅还有贷款没有还清,我只能让银行收走,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学会了如何躲避来讨债的电话。
最后我决定逃避和自怜自艾不会解决我的问题,我必须寻找一些有用的方法,开始工作。那时候,我们只能靠我妻子的收入来支持我们的生活。那些年入百万的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了,那时我们的收入只有每年7万刀。随之一同离去的是豪车、无意义的花销、还有每年的度假。我的精神状况也开始坚定起来,是时候离开家去工作了。2004年我加入了一家科技创业公司当销售总监,不管怎样,我还是会做销售。
这个创业公司没有真正的投资,它是靠创始人们不到5万刀的种子投资建立起来的。我加入的时候只剩下最后的两个创始人。因为没有客户,公司也没有收入。我们在西雅图南部工业区Southcenter的一个仓库里上班,这里比车库还要糟糕,进进出出的卡车噪声让我连电话都没法好好打。要是客户问起这些噪声,我就告诉他们因为我们的生意太好,卸货的卡车源源不断。我作了一个计划,从一切可以获得收入的渠道挣钱。我在全国各地作销售,几乎每月就要去一次中国与制造商和合作伙伴见面。因为公司只有我们三个人,我担任起了销售、商务拓展、会计、财务和市场营销的职务。我们第一年的收入是50万刀,第二年200万刀。在这时候我已经成为了CEO,因为是我定下的计划和方向,并且产生了所有的销售额。2007年,销售额涨到了300万刀,我们觉得是时候找风投机构融资了。不幸的是,在西雅图,没有人相信我们的故事。
和20多岁的创业者们比起来,我们三个人年纪都太大,而且一个都没有计算机背景。作为CEO,我是最拿不出手的一个——大学都没毕业,而且没有任何技术行业的经验。即使公司有不错的收入,我们根本没法找到投资。西雅图的风投们要多势利有多势利,但他们确实指出了我们的不足。VC们反复问我们一个问题:你们有什么竞争优势是别人没有的?这个问题我根本不会回答,因为我们实际上没有任何确切的优势,就算有也无济于事。现在回想起来,真正的答案是我们内心充满激情。
也就是在融资的时期,我真的觉得受到了冒犯。我们会和所谓的“天使”投资人见面,这些人通常是微软或谷歌的早期幸运员工、从大公司退休的管理层、或是医生等等。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开过自己的公司,却总是有着大公司的傲慢。其中一家投资集团叫ZINO Society,我们在他们吃饭喝酒的时候做演示,我真的觉得自己像个舞台上的廉价小丑。我对自己保证如果真的能挣到大钱,我会尽我所能改变创业者们的待遇,现在不再是有贵族阶级的中世纪社会了!
我们融资的目的是为了改变现有的商业模式,也就是为OEM(已有产品和品牌的公司)开发软件技术。我们的客户把我们开发的技术产品贴牌打包,当做自己的产品进行销售。我们渐渐发现我们每张拍照只能收取50-60刀,而终端客户却要支付1000-10000刀。我们意识到旧的模式走进了死胡同,我们必须做出改变。虽然我们没能获得风投资金,我们还是决定在2008年开始转型。这也意味着将原有的产品全部开发完成,当成我们自己的品牌进行销售。用商业语言来说,我们想爬上更高的价值链。这也意味着我们不再和销售额5000万-1亿刀的公司竞争,我们的新对手是数十亿美元价值的公司。这需要我们构造一个完整的产品线,然后将其与企业级的硬件设备兼容,并做好开发、服务、和售后支持的准备。我们既没经验又没客户,我要是能得到投资才怪。
我们的时机也糟的离谱。抛弃我们现有的300万刀的生意,然后靠自己的一点点投资开发新生意,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创始人和我从来没有为自己开过工资,因为我们决定把所有的收入全部投入到企业里。这真的是一段难熬的日子,我的婚姻彻底玩完了。我5年里没有挣到一分钱,我再也不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2009年差不多是世界末日,我没有收入,公司转型也不顺利,因为我们的新收入不足以弥补失去老客户的损失,市场和经济也不景气。我必须作出改变
我离了婚,开除了大部分员工。离婚之后我的银行户头又只剩20000刀了,但我还是得想办法发工资。我被赶出了以前的房子,为了省下租金,我带了一个充气床垫搬到了公司的储藏室。
更糟糕的是,我们的办公室租金也已经拖欠了几个月了,供应商鸟都不鸟我们,还欠了银行一大堆钱。我又一次跌倒了,而且还无家可归。
有时候我6岁的儿子会来办公室看我。虽然他知道我住在公司的储藏室,他从来没有觉得丢脸或是不好意思,就好像他知道我能再一次爬起来一样。连我儿子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把这样的处境变成了一场闹剧,我们会在充气床垫上跳来跳去,胡闹搞笑。
住在这么小的空间,身上没几件值钱玩意的日子让我意识到物质是多么的重要。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我的脑海一片清澈。我的员工们都知道我住在储藏室,但是没人说起这件事。我不断地告诉每个人坚持住,在商场上,只要活下来就是成功,我们一定要想方设法活下来!
很明显,这段时间里我的生活和生意都濒临崩溃,但有意思的是我一点也不伤心,也不生气。我甚至觉得我的处境很有戏剧性。我总是向别人炫耀我是如何从一无所有奋斗到现在的,而且不会害怕回到一无所有的日子。现在一语成谶,然后呢?我知道我不能在储藏室里住太久,物业不允许这么干,我的健身房会员也快到期了(我每天在那里冲凉),因为这是我前妻的公司福利。我只能重新开始做交易。
又是20000刀的本金,但这是2009年,市场非常动荡的一年。对日内交易很有优势,但是我必须加倍小心不要套牢,持股过夜的风险高的离谱。还好我以前的几把刷子还在,很快我就能用交易的获利支付员工工资了,至少可以留住骨干员工。我与我们的房东、银行、供应商重新谈判,让我们再多坚持一会。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种五十年不遇的经济危机会帮我们解决掉很多竞争对手,我们只需要存活下来,我必须尽我所能做到这点。
也就是在这时候,我帮助了一位做技术支持的哥们,我们就叫他老王好了。老王刚被公司裁员,他的房子也被银行收走了,他的三个孩子和老婆一起搬回了他父母家。我能感觉到这个家伙对成功的极度渴望。我让他来我们公司做销售,而不是他的老本行技术支持。我们两个把他以前的老客户全部联系了一遍,还真有几个客户答应和我们合作了。这给了我们急需的信心。
2010年初我从储藏室里搬出来了,股票的20000刀本金变成了250000刀,这给了公司一点喘息的空间。这时候我们还找到了公司转型以后的第一个大客户,这位客户的触角遍布全球(是一家家居用品公司),所以问题就很明显了——我们公司才6个人,怎么为这么大的客户提供支持?我用上了以前当销售时的一招:免费给他们使用我们最好的产品。我们把公司的产品与客户的现有系统结合起来,并在其中加了一个软件,实现了更简洁、更容易操作的界面,同时还为客户节省了开支。这花了我们几个月的时间和汗水,但最后我们成功地交出了100倍于我们公司的对手都没能搞定的产品。为了更好地服务和支持我们的客户,我们把执行和安装任务外包给别人,同时监控整个系统的运作,来保证更好的体验。而且,我们监控客户端上所有的运营,一旦出现问题和bug,就会实时传回到我们这里,这样我们就能在客户意识到问题之前就把问题给解决了。我们的底线是确保客户和我们产品的互动处在最佳情况。我们2010年的收入是100万刀。
因为老王的成功加入,我想把我们公司打造成我们两个的形象——有决心的屌丝。公司里一半员工都是开发人员,而且他们来自世界各地。我们公司有俄罗斯人、罗马尼亚人、印度人、中国人、拉脱维亚人、德国人、意大利人、等等等等。我们还有自学计算机出身的开发人员、专业是地理、数学的员工,甚至还有一个以前是打渔的哥们。销售和支持人员也一样多元化,大多数没有高等学历,有些曾经有严重的家庭问题和个人失败经历。但是他们都知道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个紧紧结合的团队把我们的公司推进到了我想都没敢想过的境界。
四年以后,经济终于有所好转,我个人也慢慢回血了。我的公司在过去的12个月挣了2000万刀,在接下来的一年目标是5000万刀。这很大一部分和技术转销售的老王有关。在2010年他的起薪是4万刀,而去年他赚了75万刀。今年他的预计提成是300万刀。2015年初,老王把所有的债务都还清了,还用现金为他的家庭在西雅图郊区买了一座马场(现在还是没有银行愿意贷款给他)。他买房子的那天,我和他坐在在公司的会议室里,面前放着买房用的支票,我们四目相对,几乎留下了眼泪。这一路走来,我们能互相理解各自的付出和艰辛。也许有一天,老王会在知乎上讲述他的故事。
公司的利润率达到了80%,公司户头上也存下了不少现金,我终于支付给我自己100万刀。公司的估值在一级市场大约是年销售额的2-3倍,也就是在1-1.5亿美元之间(截止目前为止)。我有信心过两年我们的销售额能达到3亿美元,所以公司估值达到10亿美元也是迟早的事。现在我能告诉自己,我又回到了1%的人群。这一次我希望能一直保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