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印度尼西亚是著名的千岛之国。但其实名不副实，准确地说应该是“万岛之国”。一个家庭儿子多的坏处，是容易闹分家；一个国家岛多的坏处呢，就是容易闹分裂。

你看东帝汶，一言就不合单飞了；苏门答腊岛的亚济省跟政府干了30年架；而巴布亚独立运动起起伏伏50多年，最近又闹得凶起来了。

下面我们就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印尼的巴布亚和西巴布亚两省位于新几内亚岛的西部，原来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一部分；而该岛东部原本是英国、德国瓜分的殖民地，后来成为巴布亚新几内亚国的主体部分。

上世纪40年代印尼独立运动胜利了，荷兰承认其独立地位，但拒绝把巴布亚交给印尼，理由是巴布亚在地理、文化、种族方面跟印尼大相径庭。

印尼总统不服气，认为原东印度公司统治地区都应该纳入印尼版图，多次上书联合国要求主持公道。但是在美国为主的西方国家阻挠打压下，一次又一次地被驳回。

不过慢慢地，美国发现不对劲了，因为印尼文的不行要来武的，向苏联购买武器，准备出兵拿下巴布亚。为了削弱苏联盟友的力量，肯尼迪当局就出面在荷兰和印尼之间调停，签了一个《纽约协定》。

双方说好，荷兰先把巴布亚交给联合国临时行政署，然后移交给印尼管理，最后在1969年由印尼组织巴布亚人民公投是否要独立。

这公投是怎样一种骚操作呢？

就是由印尼政府选出1000多人，称他们为80万巴布亚人的人民代表，在荷枪实弹的军队面前举手表决，全票否决独立。这次投票史称“自由选择投票”（Act of Free Choice），但事后好多人都称之为“无选择投票”（Act of No Choice）。正因如此，投票结果一直未能服众，要求重新公投的呼声也一直没有中断过。

所以自归印尼统治以后，巴布亚人几乎每年都要跟政府发生冲突。最惨烈的1981年，预计死亡的巴布亚人超过13,000人。

而几十年来印尼政府鼓励大量印尼人从爪哇岛移居到巴布亚，巴布亚本地人的比例正在不断减少，他们逐渐感觉到自己的社会生活和经济文化正在被一点点侵蚀和控制的恐惧。

与此同时，世界银行数据显示，巴布亚由于自然资源丰富，人均GDP显著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但依然是印尼最贫困的地区，儿童死亡率最高，教育水平最低。

今年8月15日正值《纽约协定》签订纪念日，巴布亚人又开始大规模上街散步，强烈要求对独立进行重新公投。

而印尼政府表态说，巴布亚是印尼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维护祖国统一”是不能让步的底线。那几天正好又是印尼独立日假期，网络热搜上传着一条消息，说一群东爪哇岛的巴布亚学生竟然把印尼国旗扔进了下水道。

这次辱国旗事件激起了印尼护旗手们的爱国热情，他们愤怒地纷涌到了那些学生的宿舍楼下，高唱印尼国歌，大叫“巴布亚人滚蛋”、“杀光巴布亚人”，并将巴布亚人蔑称为“狗”和“猴子”。

印尼警方闻讯，心想国旗是要用生命去爱护的，这怎么了得？

他们马上冲进了宿舍，动用催泪弹清场，逮捕了43个学生。但是那些滚啊、杀啊、狗啊、猴啊的视频在社交媒体上开始刷屏疯传，引发了更大规模的抗议。巴布亚几千人走上街头，堵住了通往机场的要道，烧掉了当地的议会大楼，甚至还毁掉了一个监狱，导致250名罪犯越狱。

为了阻止仇恨情绪和“巴独”言论蔓延，印尼政府也懒得删博封号了，索性出了一记狠招：断网。

就这样，巴布亚和西巴布亚两省居民都被关进了404号小黑屋，半个月都没有办法在社交群和朋友圈分享任何散步信息。

散步活动在印尼30多个城市进行，自然混乱不堪，已经搞不清发生了多少伤亡。散步者和官方各执一词，互相指责对方的暴力行径。示威者说警方无故开枪，杀死了6个群众；警方又说示威者配有弓箭、利刃和标枪，射死了一名士兵和两个平民。

印尼总统为此发推特强烈谴责：我们对暴徒和无政府主义者实行零容忍的态度！

那到底谁有理呢？

《人拳观察》的印尼研究者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辨别信息真伪非常困难。尤其是因为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政府就限制外国记者进入巴布亚，本地记者也经常会受到骚扰、威逼和利诱，获知真相更是无从下手。巴布亚一位著名的违拳律师就遭到了印尼警方指控，说她在网上散布虚假信息，煽动大规模骚乱。

警方还向国际刑警组织求助，到国外追捕这位律师。但印尼全国人拳委员会和国际特赦组织却称，警方简直颠倒黑白，这次事件的根源是印尼人的种族主义言论和警方的使用武力不当，律师只是从她的角度发表观点，何罪之有？

前几天，还有四名澳洲人因为陪同巴布亚学生散步，被印尼驱除出境。

印尼警察总局局长就此指出：此次巴布亚散步活动遭到了境外敌对势力的煽动，他们正在调查外国势力在骚乱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不过，印尼政府说他们已经于9月5日恢复了巴布亚的互联网，但警告说如果安全形势继续恶化，他们会再次断网没商量。

针对这次骚乱事件，澳洲有媒体指出：巴布亚的危机透露出了印尼人的高度民族主义倾向。

印尼的民族主义者对标志、徽章、仪式这些含有象征意义的事物顶礼膜拜，认为这些都神圣不可侵犯，对这些象征物的任何不敬都可能引发他们自发的讨伐抨击。

这次骚乱的起因就是巴布亚学生对印尼国旗的不敬，大批印尼人都认为自己的爱国情怀因此受到了伤害；更令他们无比愤怒的是，居然有人要分割印尼的主权领土，这简直就是人神共愤的滔天罪行。

印尼民族主义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反殖民运动的遗产，确实可以用来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抵抗侵略、反对奴役、争取独立，是顺应时代而生的。

但几十年过去了，这种情绪不仅不见消退，反而继续高涨，确实是件令人深思的事情。

比如说，多年前的革命歌曲《向前进》（Maju Tak Gentar）依然在人群中争相传唱，公开场合的演讲者依然会挥拳高呼独立战争时候的“自由”口号，“印度尼西亚共和国领土主权完整不容侵犯”（NKRI Harga Mati）也成为越来越热的流行语。二十一世纪以来，印尼出产了好多民族主义题材电影，有些渲染国旗、国徽的神奇力量，有些为印尼本土民族英雄树碑立传，影片中几乎所有的白人角色都是万恶不赦的荷兰红毛鬼子。

唱国歌也已经成为放映民族主义电影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民族主义是多元文化的大敌。听到隔岸传来了如此高亢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声音，澳洲对这个一衣带水的邻国，有必要引起足够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