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之上

2017年10月31日 公共会计师协会IPA



作者简介

  他是一名财务总监,不惑之年勇攀雀儿山。他加入协会11年,见证协会中国区的一步步发展。他是李劲斌,分享六千米之上的感悟。关于他的故事,请见下文。



电影《搏击俱乐部》有一句话特别好:“工作不能代表你,银行存款并不能代表你,你开的车也不能代表你,皮夹里的东西不能代表你,衣服也不能代表你,你只是平凡众生中的其中一个。”


只有你做过的事、走过的路、到过的地方,才能告诉别人,什么是你。


在这个夏天的开始,我踏上了海拔六千米的玉珠峰;而在同一个夏天的结尾,我要挑战更为艰险的雀儿山。这一次,伴我涉险而行的,还有IPA的嘱寄。


 

D1

凌晨3点,跟与主人体重体积相差无几的登山装备挤在人货两用车上,行色匆匆的山友们开始了从成都奔向甘孜的莫测旅程,而4个小时前,他们才刚刚抵达成都。


这辆破旧的国产神车,面对山路上的越野豪车全无惧色,一路摇摆狂奔,在跳跃中散发着激情。只可惜我们不是货物,虽未呕吐,但连续14个小时的泰式大保健按摩,也不是常人经得起的享受。可要上雀儿山,必经甘孜县,而成都到甘孜需要十几个小时的车程,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我在后排狭窄的空间里频繁追求着体位的变化,才能在神车的狂野之下委曲求存,更别提好好休息了。


下午17点过,浑身麻木中到了甘孜。山峰户外的集合地点在宾馆三楼,我们背着沉重的行李装备上了两层,已然气喘吁吁。看下海拔表,3390米,怪不得跟广州的气息流转有了很大差异。

 

D2

今天休整适应,于是睡到自然醒。来到高原,奇怪我这个老财务的自然醒竟然不再是早上67点,海拔越高,果然压力越小。


午饭后逛了下甘孜老城,就真的只是藏式老城。

而城中喇嘛如涌,据说都来自甘孜寺,引得我们打车上寺。


建在山坡中间的甘孜寺可以俯瞰整个甘孜县城,寺庙规模不大,只有三个大殿,其余均是僧侣房屋,层层叠叠,从远处看,也挺壮观。


而喇嘛房子还在不断建设,请来不少搬砖的小工,均是女性,说是当地藏族男性不愿意干此粗活。


晚饭前,登山准备会在山峰户外的康师傅领队召集下简单而不草率,并让大家对美丽而神秘的雀儿山有了进一步了解。


据介绍,雀儿山位于青藏高原东南沙鲁里北段,海拔6168米,藏语叫“绒麦俄扎”,意为雄鹰飞不过的山峰,当地居民称之为“措拉”,一幅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也因为山高难攀,有“爬上雀儿山,鞭子打着天”一说。由于山上冰裂缝明显,属于技术型雪山,从照片景致来看,显然比同为六千级别的玉珠峰秀气多变。

 

D3

今天终于进山,还是国产神车,好在这边路况良好,过了马尼干戈就是雀儿山门。非随身装备可以交由马匹运送,我们轻装徒步,充满好奇的走入山脚的如画美景。

进山门不远便是新路海,这是我国最大的冰川终碛堰塞湖,是雪山冰川积雪消融而成,又名玉隆拉措,意即倾心的神湖。

湖畔环绕着高原云杉、冷杉、柏树、杜鹃,脚下草甸如茵,牦牛慵懒的嬉戏着,远处雪山在云雾间忽隐忽现,彷如世外,只有不时见到大大小小的石头上篆刻的藏语经文,才让人想起人类的踪迹。

沿湖边走1个多小时,在一片正对雪山的开阔草地上,三个营地整齐排列,显然是登山者的大本营BC,海拔4020米。

相比我爬过的其他雪山大本营,这里可算得上高档,起码厕所三面有墙、厕所门还能拉链。


领队让我们休息调整,逐渐适应海拔变化。但稍微安顿后,我与几个年轻队员不甘寂寞,在营地蹦着、跳着、奔跑着,拗着各种造型。


不一会儿便头痛欲裂,还遭到教练的批评,让我们再次深刻认识到自然规律不可逆,就像财务人员必须遵守会计准则。

 

D4

一觉醒来,我的头痛消失,又是精神奕奕的一天,只是鼻结血块。领队说相比其他六千米雪山,雀儿山这里植被丰富,含氧量相对稍高,高原不适症状会稍轻。但一些从来没有爬过雪山的队员就没那么幸运,头脑昏胀、作呕难受,高原反应仍旧如期来袭。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上升200米海拔到干海子作适应性训练,来回大约两个小时,大家的状态看似不错,都能按要求完成。

只是途中有年轻队员哼着播着中国登山有嘻哈,与我这个年纪最大队员嘻嘻哈哈的步伐完全不在一个节奏,让我终于开始感受到真正年轻的差别,自觉喘气明显强烈凌乱。在干海子,我第一次展示了IPA的旗帜,希望自己真的可以实现将它带上顶峰的承诺。


下午还有一个培训上升器、下降器使用方法的环节,全体队员自然抓住这个难得一遇的学习机会,聚精会神听取讲解,亲手实习使用技巧。因为上到雪山,这个可能就是决定生死的技能。


高原气候说变就变,不一会儿,天空下起大雨,队员们只能又挤在帐篷里自由散漫的等着代谢。最可气的是我们昨晚睡的大帐竟然被风雨掀开,地面饱受滋润,无法再铺设防潮垫,只好搬到小帐篷享受单间服务。


 

D5

一夜之间,四周染上了银装,温度显然下降了不少,但远观山顶密云渐渐散去,天空开始放晴,我们的心情也随之兴奋雀跃。因为这意味着我们登顶的时间将是好天气的窗口期。


为了支持山区人民脱贫,从BCC1这段路的行李运送都会由当地人有偿负责。

于是队员们收拾好的睡袋行李,一人一件,交给了当地藏民,而自己则随身携带保暖衣、食水路餐。


例行献过哈达后队伍正式出发。

C1还是走昨天去干海子的路,我们轻车熟道,自然走得轻快。


但干海子往上,植被逐渐罕见,山路基本都是六七十度的碎石陡坡,极易滑倒,加上积雪,越来越难于攀登。队伍速度也开始有了参差,首尾距离逐渐拉大。



突然,后面赶上来了赤脚大仙,他是雀儿山的守山使者,常年生活在崖壁之上,赤露双脚,为雪山和人们祈祷。

而今天是农历八月十五,他要上C1为登山者作法祈福。赤脚大仙所到之处,大家士气大振,原已疲惫的身体似乎有所恢复,纷纷争先向上。


下午两点,我们上到了C1,海拔4850米。这是雀儿冰川末端的山垭地带,地势较为开阔,已经不见任何其余动植物的痕迹,迎面便是磅礴的冰川从几处山缝倾泻而至,气势逼人。和可可西里玉珠峰的巍峨雄伟很不一样,冰川四周石峰尖耸,峭壁嶙峋,仿佛饱经沧桑却仍顽强屹立的老者,向雪山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川藏和岩羊的营帐也在我们旁边,大家早早吃过饭后都在帐外留连,欣赏着若隐若现的晚霞、慢慢升起的月亮,体会着每逢佳节活受罪的登山者感受。

适圆月当空,我偷偷往嘴里塞了一块五仁月饼,算是为自己庆祝离月亮最近的一次中秋节。

 

D6

C1开始,不管男女,队员3人挤睡一帐,卷在睡袋中,稍微翻身也会影响同伴。虽然可以互相照料取暖,但身体代谢便成了头等难题。在这个海拔,重新穿上厚重的羽绒衣裤和雪山靴钻出帐篷,已然让人喘个不停。小代谢还好,如果是大代谢,随时因用力过猛憋到晕厥。尽管我并不是第一次在这个高度过夜,但抱着两个大男人,终究睡得不很安稳。起来后虽未觉头痛,但明显比在BC迟钝,而且胸闷想吐,食欲不振。


去往C2不再有背夫的服务,不过从这里开始,个人装备大部分已穿在身上,只需背负路餐食水、睡袋、防潮垫等必要物资。

但海拔上到五千米,100克的重量变化也会让你感觉承受重压,因此穿戴上冰爪、安全带等装备,再加简单的行李负担已让我走出几百米后喘成热狗,感觉氧气不足,肺要炸了。


C1C2的路程会经过危险的冰裂缝带,稍有不慎陷落进去,轻则残废、重则死亡,所以多数路段必须6人结组前行,较弱的走在组头压节奏,稍强的在组尾观察协助。

结组走了一段后,跟着节奏慢的队友行进,我的呼吸才开始顺畅起来,力量控制也更自如。一路过冰溪、跨裂缝、上雪坡,走走停停,有惊无险。

我在后面精力有余,趁机细细欣赏着路上景致,只见层叠峻峭的石峰覆裹着冰雪,愈发奇妙诱人;头上的天空似蓝若紫,深邃无垠,难觅一丝云彩;百里冰川雪域的风光显得单调,却又绝美得无谓他求。

雀儿山传统的登山营地设BCC1C25300米)、C35750米)四个营地,从C3冲顶后返回BC;我们山峰户外的设置只有BCC1C25500米)三个营地,从高C2直接冲顶后返回C1BC。少一个营地少一晚休息的设置其实较为疯狂,需要登山者有很强的雪地体能和耐受力,但对于我们这些平原来的普通人,这样的要求就有点高了。可是,到这里的,本来就是无疯子,不登雪山。


队伍结组爬坡,雪山茫茫起伏如白色海洋,一坡未完一坡又起,数不尽走过了多少的雪坡。

冰山雪原强烈的紫外线让我们只能将口鼻也捂在头巾口罩之下,但每走一段,令你窒息的缺氧感和急促喘气,又让人像在海底憋到极限想要冲出水面一样,急不及待的撕开阻碍自由呼吸。

在经过了传统的C2后,我们又爬过了两个雪坡,下午四点,终于到达我们的高C2营地。


在这里,我们能做又必须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就是吃喝拉撒、睡觉、呆坐,吃的是方便面、喝的是火烧化雪而成的热水。

由于最近肠胃不太灵光,这几天喝多了冰雪烧制的纯天然高档水,虚不受补,更感窘迫。只是根据经验指引,在这种超高海拔地区,还是要多喝水,才能避免更难受的高原反应。明天就要冲顶,虽然我的胃口还是很差,还是强迫自己吃下了一个泡面,代谢后再次抱着两个男人早早就寝。

 

D7

C2的风雪非同凡响,从傍晚开始,一刻不停的拍打着单薄的帐篷,却也无法阻止旁边队友鼾声起伏。而我辗转反侧,虽然不像在玉珠峰登顶前一晚受尽小代谢困扰,但也是难以入眠。12点就被叫床而起,尽管没有头痛,却难免混沌迷糊,动作笨拙的穿戴好全副装备,正要动身,才惊觉原来队伍不供应早餐,需要自己解决,于是连忙从背包中随便抓了块干粮边走边塞进嘴里,谁知这一顿却成了我今天唯一的正餐。

出发不久便是一个接近七十度五十米高的冰壁,但在黑夜之中、头灯微弱光线之下似乎显得并不特别可怕。

由于是结组,无法超越,于是大家自觉的保持着绳距,一个接一个借助上升器攀登冰壁。虽然这两年爬过几座雪山,但这一次才算得上是我第一回上升器使用实战。开始时用着还挺顺利,右手沿挂绳前推上升器,身体借力向上,脚在冰雪上找到固定点,左手随即使用登山杖进行支撑,身体便能逐渐爬升。正当以为自己有着过人天赋时,挂绳开始忽紧忽松,变幻莫测,而上升器在绳子松时难以推进,使不上劲的同时脚下打滑,令我进退维艰,马上被打回初哥的原形。几番挣扎后,只能用握登山杖的手拉紧挂绳稳定身体,并使上升器能顺利推进,另一手才能使用上升器,然后再重复之前的步骤,就这样半个小时才上了冰壁。


尽管是黑暗中前行,但前面队伍和协作的小心翼翼也让我们暗暗感受到途中冰裂缝的凶险。

在过了一个两人高、需由协作逐个拉抬上去的小冰坡后,很快又是一处必须使用上升器的冰壁,虽然没有前面的陡,但却更高更长。

因为有了前面的经验,我攀登起来倒也熟练,可漫长的冰壁爬升让我开始有点怀疑人生,连握上升器的手也微微发抖,气息完全没有了以前雪山攀登的节奏,上了冰壁后只能暗自祈祷登顶之路千万别再使用这个器械了。


不过现实往往喜欢跟我们开玩笑,就算是神圣的雪山。


6点半,就在我疲累的走到海拔6080米,好不容易拆开了结组,稍稍感觉自由的站在最后八十度八十米高的大冰壁下,以为协作团队有其他方法让我们上去的幻想却被无情的撕碎了。在这里,上升器还是我们最后登顶的必要武器,令人沮丧。由于靠近顶峰,而且前路极其危险,通常到了这里已可领取雀儿山的登顶证书,但我还没有怂到就此放弃,何况还答应要让IPA的旗帜飘扬在雀儿山顶峰。可惜突然发现保温瓶的水已喝完,自带的一瓶饮料也早就冻成了冰,无法饮用解渴,只好喝管葡萄糖。此时,天色微明,八月十六的明月仍然未舍得离去,拼尽全力的发放着最后的光芒。而我们,也是时候要拼尽全力作最后的冲刺。这样自我鸡血一番后,我跟在熟悉队友的后面上了挂绳,一步一步生硬的重复着技术动作缓慢攀升。

十几分钟后,当我费了好大力气以为上了大半时,往下一看才发现只挪动了十来米,而一位协作拉着个女队员却在我旁边的挂绳慢慢赶了上来。在他提示下,我才醒觉枉费自己背了一路的冰镐,在冰壁上最好的工具是冰镐而不是登山杖,可惜现今已如挂绳腊鸭,收起登山杖换取背包中的冰镐可能引发危险,无奈硬着头皮继续着蹩脚的动作。看着协作和女队员在我身旁慢慢超了过去,我想加快速度,但力有不逮,登山杖在如此陡峭的冰壁上更是难以借力,上面队友攀爬时踩踏松动而掉落的冰粒、雪块不停砸在头盔上,让我不敢仰头,攀升倍觉艰难。而最令人担心的是冰爪,出发前由于实在没有其他选择,协作给我配的是单前齿的冰爪,他们说这是高手用的,可我是新手,当然不能胜任。攀登时,与双前齿冰爪相比,单前齿插入冰壁后更难挂住人体,于是我只能横脚尽量踏着前人的印窝上行。
就这样,上升器混搭着登山杖,一个脚印一步,一步喘一分钟,一点点向顶峰靠近。这时,我的脑海已不再怀疑人生,只想着一定要上去,因为我怕过多思考会消耗氧分(其实是懵了)。

太阳缓缓升起,照亮了群峰,而终于上了冰壁的我筋疲力尽、有如隔世,但还要走过一条半米宽的峰脊向上,才能到达顶峰。

7:48,最后几乎是用手爬着,我到达了海拔6168米的雀儿山最高峰。放眼四望,虽然鞭子没有打着天,但极目之处,大地、山峦、云彩,通通都在脚下,骄傲的感觉,无法言喻。先到的队友们已围成圈,圈里洋溢着动人的兴奋:有人开始放无人机,有人脱了衣服拍照,有人为企业打着广告,有人想要抽根事后烟……领队用相机为登顶的众人记录下了一切。


我也不落他人,拉起IPA的旗帜、让它在海拔6168米的高峰迎风展露,祝愿协会的在中国的发展越来越好,会员越来越专业。

当然也要举起自己公司的产品,完成留影宣传,有时吹过的牛真的需要拼了命来完成。

顶峰上人多时紧,我的精力也在冰壁上消耗大半,以前在雪山的招牌拉旗式却只完成了一半便结束。


兴奋过后,终究是要下撤。第一道关卡就是大冰壁,必须使用下降器,没想到我的又一个第一次竟然就用在了这么危险的地方。

ATC下降器的好处是易于使用,但却也难以马上精通,我下了一半就因速度太快失了平衡,倒立在冰壁上,好不容易才调转回来下到壁底,白白耗费了不少力气。继续几人结组而行,可大家已不再如上山时精力充足,脚步踉跄、磕磕碰碰、拉拉扯扯之下也是到了C2

很难理解自己在饥渴状态下的大运动量后竟然还要急着解决小代谢,可惜厕所塌了,只能背风招展。

补充了能量胶和水分后继续下撤,但可能冲顶时呼吸方法不对,这时始觉气息不畅、胸闷难受,于是明知超强的紫外线会灼伤皮肤,为了不妨碍呼吸影响行走也只好不惜放弃保护脸部的头巾。

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C1,却见C1营地已拆。没有了C1留宿的选项后只好继续下撤BC,但一路上呼吸并未随海拔降低好转,50步一歇的走到了天黑,感谢此间一直陪伴引路的协作,在BC骑马出到山门后终于追上了队伍。坐上直接回甘孜的神车,却有坐在超豪华房车一样的舒适感觉。众人算了一下,今天1点从5500米的高C2出发,冲顶6168米后最后回到3390,与雪山拼搏了近20个小时,3400米的海拔落差,绝对是对自己一次全身心的彻底洗礼。

 

D8

在甘孜睡到自然醒,才发现,自己在雀儿山做了一个艰苦而美妙的梦,突然又活过来了。


虽说登顶不是我们的唯一目标,但不登顶更不是我们的必然需要,能登顶难道不很美妙?

 

我是谁?我是一个行者,在今年的夏天,我爬过了玉珠峰和雀儿山;但其实,是它们在我的心里爬过。

 

站在海拔6千米的山巅,

我才明白,

我只是那一缕青烟,

偶尔绕过了山的指尖。

我其实什么都不是,

我其实是什么都太肤浅。

你看得了美景如仙,

更要过得好这每天。

因为,

天上,

不过人间。

 

感谢我的队友,还有为我们这次成功登顶提供了虽不豪华但却实用有力帮助的领队、向导和协作们。当然,还有那些在物质或者精神上给予我们支持的公司、协会和人们,愿你们也早日登上事业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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