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料厂女工的日常 」

2020年03月15日 ertland澳洲打工度假





在写这篇文章时,我依旧坚信,年轻嘛,多吃点苦是好事。


但如果我爸妈看到他们的女儿,在国内寒窗苦读了十余载、被精心培养过的小女孩,如今却在南半球的香料厂当packer的模样,一定会下意识惊诧,即使这些年不让我接受高等教育,我随便也可以胜任这一工作吧。


小时候,帮妈妈择菜洗菜时,总是想着如果有一天,我能当一个给很多人挑菜的人该多好,就是那种可以挑出很多烂叶坏叶,只留下最富有营养价值部分的那种人,然后冥思良久,好像当营养师可能就能这样。


如果说那会只是太天真,十年后,现实帮我圆了梦,我真的如愿在给很多人挑菜,然而,我只是一名packer.





以下内容,均为本人亲身经历,公司代号B。


香料厂女工:一件塑胶的蓝色围裙,一顶一次性的工作帽,一天无数次换戴的手套,以及一双快速飞转的手。


在这22年人生里,我就是那种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的人,慢到每次帮我妈准备配菜时,她锅中的油都四溅了,我菜还没洗好,她总会跑来抢过我手中的菜说,走走走让我来,你是在绣花吗?!


进B公司前,我有过很多担心,在这样一个需要高速运转的环境下,慢动作=失业。



↑ 上班打卡纸



每天清晨六点,闹钟响,我腾空一跃,往面包机里扔进两片吐司,微波炉加热半杯牛奶,刷牙洗脸十五分钟后着急忙慌地出门。九月的Perth,晨早里还带着一丝冬天的寒气,坐在车里看日出,这是我一天中最平静也是最短暂的自我时光。


6:50后,我开始抖擞精神进入一天的战斗。


上工打卡,在写着自己名字的卡纸上签到,带上廉价的手套,粗劣的纺纱帽子,准备称,搬tray,box, T板,准备无休止的抬菜,绑菜……



↑ 备称区



B公司的供应商主要有两个,分别为澳洲两大连锁超市,woolworths和coles.


进去的第一天,我就被分配到一支三,带我的小前辈是个台湾女生,长着一张蛮年轻的娃娃脸,我记得她唯一一次凶我就是第一天上班,她说“你连橡皮筋都不知道该怎么绑吗?”后来,直到她快离职时跟我说“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是我室友时,我多么失望,我失去了一个虐新人的机会耶!”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


香料厂的工作,以三块白板为起点,每块白板代表不一样的供应商,上面分列一个大表格,写着不同的香料名称,对应的时间以及订单数目。一个工作间分成三组,一组分成不同的支,除了特定的三个分支有专门负责的供应商,其他分支共同完成ww和coles两大供应商。我们做的香料不少,常见的有小细葱chieves,香菜coriander,迷迭香rosemary,还有比较少用到的罗勒basil,薄荷mint,牛至sage等。


早上的工作一般都是在赶订单,以ww的订单优先原则,早到的人先准备称,橡皮筋,抹布等一系列工作必需品,然后准备工作就绪,开始t板,去冻库里抬菜。几乎每个人都最喜欢绑coriander,因为容易称而且菜再烂都可以绑得很快,最讨厌的就是绑Italian parsley(欧芹),简直就是消磨人耐心最好的菜。


当你听到不停的有人从冻库出来骂着一句“地狱!”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在搞地狱”空趴”(我们对欧芹的称呼),当然,当这个菜有那么一两次很美的时候,所有的packer都会争着要,毕竟,千年难逢一次!



↑ (订单白板)



我是个表现欲和竞争欲有点强的人,我很喜欢跟周边的人比速度,虽然显得迷一样的毫无意义,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比赛总能让我找到那么一点点工作的满足感和乐趣。例如刚进去的一周,连续两天绑coriander都赢过旁边的人时,这种略带鄙夷的骄傲感可以莫名地支撑我一天的快乐。


带我的小前辈,是一个包装快手,跟她面对面包装,真的很有压力,会不自觉地加快自己的速度,哪怕自己一直赶不上她的速度,也会觉得自己有在努力着。最怕的就是leader突然来到你身边,然后说你称给我绑吧,这个时候,一般会拿出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以及最紧张的工作表情,但依旧赶不上leader的速度,我一度怀疑过这些人,真的是人不是机器吗!?



↑ 工作区域



对于新人来说,学习的内容分为几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认菜以及各种菜应该称的克重,第二阶段是背12的倍数,第三阶段是学会看板,第四阶段是出货,即我们每天说的put outside.一般新人可以熬过第二阶段,就会进入比较稳定的一段时间,后面只要不出大错误,那么一般可以工作到自己提出离职,而不是被动地被解雇。


绑的那么多菜,我最讨厌的是sage ,真的是臭到每一次我都要自动屏住呼吸直到结束,所以我自认为我包装sage是最快的……当然后来同事说我包装葱的速度也很快,哈!最常做的是basil,可以从一开始做到下班前,虽然工作了一个月至今都没尝试过如何烹调它。


一般从早上九点开始,我们分三组轮流进行15mins的带薪休息,这十五分钟可以吃早餐,可以玩手机。中午11:30开始轮流吃饭,吃饭前必须把桌上的菜交接给别的组,因为菜不可以在桌上放超过三十分钟时间。          


Leader会提前帮我们把饭菜微波炉加热好,一走进休息室就可以吃上饭,到那时候,我一般都饥肠辘辘如狼似虎,五分钟能解决一顿饭,五分钟洗碗,遇上午餐时间剩余15mins的时候,手机根本就不用拿出来就又要准备继续工作了。



↑ Leader在帮我们微波便当


我们一般会在下午四点前下班,带着疲倦的身躯,坐上回家的车。


在香料厂,最要紧的除了速度快,还有就是要耳听八方,我记得很清楚的一次是我的小前辈问我说你绑菜的时候一般在想些什么,我说就是一直想着怎么绑菜更快啊。我自认为这个答案足够完美,因为从小到大的教育告诉我们,做事要一心一意,专心致志,然而她告诉我,错误,你不仅手上要快,而且你要听旁边的人在说什么,而且不动声色地注意黑板上的订单变化以及接下来的工作内容……


耳听八方的外在表现就是leader给出的命令和问答,要在第一时间回应,不管她说的是否和你有关,当她说“注意了!……” 末了,所有人都会大声喊出“好的”以示回应。让leader感觉到你有在focus 她,这是在香料厂的生存之道。


后来的工作告诉我,她说的是对的,因为一旦走神,而且没有给出leader想要的回应,就会被认为你这个人工作态度不对,那么,你可能明天就会被fire掉。


在我进香料厂第一天,同住在sharehouse的室友就跟我说,在那里,要懂得“拜对码头”也就是说要拍对马屁,因为这是个人际关系还蛮复杂的地方,小小的工作室,虽然只有20几号人,但毕竟有女性的地方就注定会有“战争”,这种复杂又关系明确的小圈子,让我在往后的一个月工作中都觉得恶心无比,甚至有时觉得比工作本身都让人疲惫。



↑ 称香料的规定时间



香料厂真的是一个很喜欢fire人的地方,有可能今天还在认真工作,下班后你就会接到一条短信通知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这种随时失业的紧张感,对初进香料厂的我来说,是一种很大的压力,前辈说在这里能生存下去的有两种人,第一种是很会说话,刷存在感的人,第二种是速度特别快的人,我自知自己无法刷存在感,那么唯一的生存之道就是速度快。


第一二周,为了速度快,真的不择手段,我知道那样方式绑菜会很伤害我的手关节,但我依旧为了快,一遍一遍地伤害自己的手,那段时间真的连滑手机都觉得费劲,边绑菜边担心“我以后会不会弹不了钢琴了”,但生存的紧迫感和现实的一切bill让我不得不选择这么做。第三周,我开始安定下来,确定自己没有随时被fire的危险之后,我开始采用最适合我自己的方法,虽然慢,但起码我的手在慢慢地恢复,虽然这段时间我受了不少白眼和冷言冷语,但现在不会害怕了,因为第三周我就提出离开,leader明确说再做两周吧。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当耳边再次不停传来“快点哦,你太慢了。”我嘴上礼貌地回应着,好的,我会快一点,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模样“老娘就是要慢怎样,快点fire掉我啊,来呀来呀。”嗯。表面笑嘻嘻,心里mmp.



↑ 休息室



虽然已经离开B公司一个月,带着满是解放逃离的愉悦和狂喜,但如今回忆起来,仍会觉得在那一个月,我得到的和我失去的,其实很难分得特别清楚。我终于不用再理会那些人的白眼,再也不用听到有人一直说着快点快点, 不用每天担心自己被fire过得患得患失。但也会怀念不用自己掏钱买的chievs,和各种各样的香料。


离职前那天,我兴奋得挑basil都忍不住笑出声,心想老子这辈子再也不用挑这玩意儿了。最后包装的菜是lemon thyme,一种很香的香料,也好,香香地结束我这苦逼的香料厂女工的日常。



下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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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作者」

 毛蒙蒙



那两个穿越贫民窟的女生后来都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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