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辞掉了北京的工作,带着5000块钱去新西兰当农民。

2019年02月24日 ertland澳洲打工度假


ERTLAND


新西兰真的很好,空气好、压力小、文化多元、人民友善。只要打定主意,留下来也并非难事。一个读幼教的朋友,从读书到拿永久居留,就三年时间而已。


 图文 ✎ 梓然

 出品 ✎ 凤凰图片编辑部   编辑 ✎ 啊飘 



2017年3月,我辞去了北京的工作,打点行囊,准备到地球的另一面去,体验一个属于打工旅行者的秋冬春夏。


临行前,我和爸爸去给奶奶上坟,分别时他给了我一小包装在塑封袋里的泥土,说若是到了新西兰水土不服就撮一把泡水喝。然而因为生物检疫的要求,这包泥土被我扔在了奥克兰机场入境关卡前的垃圾桶里……


转眼之间,又是在奥克兰机场,这次却是等待回国的飞机。回望这一年多,只觉得像做了一场梦,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成为一名打工旅行者



2008年起,新西兰政府每年向中国居民开放1000个打工旅行签证名额。因为较低的申请门槛,打工旅行被视为移民新西兰的跳板,因而名额竞争十分激烈。


“先到先得”是获取签证名额的基本原则;而抢名额也可以说是签证申请过程中最关键、也最紧张的环节。于是,在半年多时间里,我白天准备雅思考试、和群友们交流学习,晚上就做兼职存钱。


冬夜寒冷而漫长,我至今记得抢名额那天的早晨,阳光从教学楼窗户照射进来——温暖、明亮。一切似乎都指向幸运,但结果是我连签证申请的界面都没能打开,名额就已经发放完毕。我筋疲力尽地回到自己的宿舍,躺在床上大哭了一场,一觉睡到了天黑。


孤注一掷,自认为准备充足,却与名额失之交臂。现在想来这也早早就告诉了我一个道理:努力从来不保证给你想要的——但却总会给你需要的。


在又经历了找工作碰壁、考研落第、北漂工作之后,我却十分戏剧性地在2016年第二次尝试中成功下签,并于年末辞去工作,在2017年农历新年后终于登陆新西兰,开始了为期1年零3个月的打工旅行生活。



南漂:寻一个落脚处



12小时飞机,横跨4小时时差,从初春飞至暮夏,2017年3月4日,星期天,下午18点30分,我正式从一个“北漂”变身“南漂”。“北”是中国的北,“南”却是地球的南。


↑ 初至奥克兰


一个30寸行李箱,一个背包,5000人民币,我打定主意要在钱花光之前在新西兰落下脚来。


当切实身处新西兰,种种设想化作眼前摸得着的现实,这种真实又虚幻的感觉酷似醉酒,心脏砰砰跳,是风尘仆仆终赶赴此处的兴奋,和此后又该去往何处的迷茫。


在奥克兰住了一周,粮草告急。在群友提供的信息帮助下,我搭上去往奇异果小镇蒂普基的班车,决定先通过用劳动换食宿的方式来适应生活、搜集信息、等待工作。


Danny家是我在新西兰的第一个落脚点,打工旅行的起点。


Danny姓杨,台湾人,在奇异果小镇蒂普基经营一家Share House。我的换宿工作就是帮助Danny装修房屋,为即将到来的奇异果收获季做准备。每天4小时,我就给Danny打下手,做些基础工作,两间木结构的卧室也很快成型。我们还买来一套DIY的铁皮屋,在院子里拼起了一个新的室外厨房。


↑ Danny家聚餐


只有开销没有进项,账户里的钱一天天见底,这样茫茫等候工作的心情是十分慌张且缺乏安全感的。Danny是个喜欢笑闹的乐天派。一个阴雨有风的午后,我俩边工作边闲聊,似乎是察觉了我飘摇不安的心情,他不经意对我说到:“运气运气,运——起来,才有气嘛!”他拖长的声音配合着夸张的动作,消散了我心中大半的阴翳。


可不是嘛,当初同样是从遥远的台湾来到新西兰安家,我所面临的困境,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如今有了可爱的妻子和四个孩子,Danny真正地在这里扎下了根,而那些已成过往的艰难,只化作插科打诨和令人心安的笑闹声。


↑ 雨水压塌的铁皮屋


小镇不时响起台风预警警报。终于在一场引发小镇停电的台风夜过后,积水压塌了铁皮厨房的屋顶。我们忙着将变形的材料重新修复组合,加固房屋。在Danny和周围伙伴的帮助下,我度过了打工旅行最困难的初期。



工作:随着水果迁徙的季节工



边打工存钱边插空旅行,以工作为根据地进而探索周边地区,是我这一年生活的基本脉络。


↑ 葡萄园的午后


打工旅行者们就像候鸟一样,随着季节规律地迁徙、汇聚。我因为不太愿意闲下来,得以体验了较为完整的季节性工作。来新西兰打工存钱不是我的“诗和远方”,也绝非是苦巴巴的“苟且”。打工之于旅行,如“攀登”之于”山顶美景”。认真工作本身甚至可以说是此行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比起机器,我更愿意多跟树木和土地打交道。自己干多少吃多少,靠着真正“接地气”的劳动,有一种自力更生的成就感。做多了户外工,天天和泥巴土地打交道,人也变得不太讲究了。


↑ 摘樱桃


茶歇时只要有个平地就能躺下——得让肩背腰杆也歇口气呀。依然开工的雨天,衣服裤脚糊着泥浆,一个不注意踩进烂泥里,就拖着泥靴继续忙碌。等忙完了,使劲一跺脚,泥巴就整块脱落了。在日光里流一天汗,能喝掉大号可乐瓶装的水。工作时间长了,皮肤晒得黝黑,饭量大了,人也精瘦了。每天放工时,却是觉得踏实、满足。


↑ 橘子园茶歇


随着四季,我穿梭在不同的果园里,早上就着露水,晚上伴着夕阳,真切地感受果子一天天在饱满、变色、成熟,日头一天天由长变短、又由短变长;游云遮住烈日,阵风带来短暂的凉爽;细心呵护的果子会被虫蛀鸟啄,轻快的山风也会不经意带了一片积雨云,瓢泼的雨水说来就来……做这样的工作很容易联想到陶渊明“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这些我们初中就背过的诗句。


↑ 橘子园的彩虹和接驳拖拉机


下班刻意放一首“Country Road Take Me Home”开车行驶在回住所的乡村公路上,我突然想到,今天多摘了一个苹果,就有人多一个苹果可吃。咬着又甜又脆的苹果,也让人感到幸福。这不就是价值和意义吗?



生活日常:关心粮食和蔬菜



在新西兰这一年除开吃喝、租房和交通,基本没什么大开销。倒不是我如何艰苦朴素、物欲淡泊,主要是因为没时间也没地方花钱——季节工作常在偏远小镇,店铺稀少;碰上周末节假有空了,人家放假打烊,不做你生意。


我一般每周工作5-6天,每天8-10小时,刚好月薪过万。房租、吃喝是最大头的支出。房租按周算,通常在约400-750块钱不等。吃喝上,这里没有像国内一样便利的外卖系统,小镇街头零星的外卖餐厅里,一顿午餐也需要约50-75块钱。


↑ 橘子园宿舍


不做饭就会饿肚子,要关心粮食和蔬菜,是打工旅行生活教给我的重要一课。新西兰的菜是比肉贵的,根据季节变化,新鲜蔬菜价格的变化幅度也很夸张,所以,学做饭是来到新西兰生活的必修课。


多吃几顿泡面后,不需要人教,大家自己就会往提升厨艺的路上走。打工旅行的前三个月里,我下厨的次数超过了人生前25年的总和,厨艺也勉强达到能喂饱自己的水平——至少晓得葱绿和葱白一样是可以吃的,炒茄子得往多了放油……


↑ 在亚历山大的晚饭


也常有约朋友下馆子打牙祭的时候。馆子当然还是首选中餐馆,至今忘不了基督城的那家粤式早茶。我常与二三工友同去,拿上满桌盅盅件件,配上一壶菊花拼普洱,耗上大半天,借慰劳一周辛勤工作之名大饱口福。


↑ 基督城茶餐厅


在地形狭长、人口零散、景观丰富的新西兰,车子可说是生活必需品。同为右舵驾驶,从日本进口的二手车成为首选。约1万-1.5万元就可买一辆比较可靠的车子。买车如买菜,车辆交易也十分方便,双方协商好价格邮局10分钟就能完成过户。


总的说来,在新西兰生活相比北京实在轻松许多。一天的工资够缴一周房租,再多半天则可以解决伙食,下剩的都是净赚。只要吃苦肯干,抛开旅行花费,回国时还能带个小五六万块钱。



无限美景与台风夜



工作半年后我有了第一笔小存款,在基督城买了第一辆属于我自己的车子。1年时间,1万公里路程。旅行到底带给我什么?


我看见了很多震撼的风景。我徒步攀登了很多壮美的高山,在一次雨天迂回冗长的下山路中,天空突然拨云见日,身体某个机关像被突然打开,只觉得空气像水流一样从鼻腔灌入,在体内流转,又携着浊气被呼出。


↑ 皇后镇山顶


我大口大口地饮着有些冰凉的空气,贪婪地享受这突如其来的、酣畅淋漓的感官体验。念头闪过,为何在此前的25年里,我竟从未关注过自己一刻不停的呼吸呢?能舒畅通泰地呼吸,是理所应当、却如此美妙的一件事啊。


↑ 基督城樱花,苹果园雏鸟,海边的牛


我曾在独自驱车前往西海岸时遭遇台风。趟水穿过小瀑布似的山洪,在暴雨中硬着头皮开到最近的小镇,被告知前后道路关闭,旅店爆满,于是终于有机会体验在车里过夜。车外风雨飘摇,车身在呼啸声中摇晃,躺在自己车里却觉得格外温暖、安全。


网络电话线全断,与世隔绝,没人知道我在哪——原来即便在现在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如此脆弱。所幸妈妈也习惯了我每周只一次的视频联络,免了无谓的担忧。


↑ 西海岸遇台风


↑ 台风夜睡车厢


两天后道路重新开放,看见台风肆虐后的一路狼藉,我才感觉到后怕。行程因为台风被耽误,却也因此在格里茅斯邂逅了最美的海边落日。旅途中在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谁说得清。既如此,只有相信直觉,保持迈步。


↑ 格雷茅斯落日


平原高山、森林冰川、湖泊海洋,新西兰不缺风景。仅仅一年的时间必然会有错过和遗憾,只是世界那么大,风景又岂是人力所能穷尽。在有限的时间里,只愿能保持一份对自然的敬畏,继续热忱地走在路上。把祖国的土地河山好好走一走,看一看,是我接下来想做的事。



那些胜过风景的人



我还遇见了很多胜过风景的人。四个孩子的奶爸Danny;辞去铁饭碗打工旅行、热衷煲汤的居家男人陈宣;第一批打工旅行、如今已安家基督城的小J夫妇;洗车时要喝啤酒、大声放歌的小朱;带我去跳飞机、大嗓门笑声如雨点的蔡妹妹;一起过年,常常请我吃饭,跟我拉家常聊孩子、谈十九大、贸易战和祖国繁荣的林生林太一家……


离家万里,在地球的另一端,性格慢热的华人相逢在同一屋檐下,相处起来却最是自然妥帖。鱼是离不开水的,文化就是滋养我们的水和氧气。同样肤色、相似面容,大家围着火锅同坐一桌,说着天南海北的普通话。在热辣的滚锅、升腾的水汽和交错碰撞的杯盏中,隔阂被淡化隐去。这些日子里,我们相互照顾,就是暂时的家人。


↑ 尼尔森送行火锅


当然还有我的“外国人”朋友们。天天叫嚣中印必有一战、却嬉笑表示会罩着我的油腻锡克人Bella;礼貌温柔车技高超的日本姐们儿Otoe;高大威猛、告别拥抱时却突然红了眼眶的Darrin夫妇;樱桃果园里歌声此起彼伏、苹果园里跟我聊爱情和理想的岛民弟兄……


↑ 在樱桃季,末日火山,苹果园,猕猴桃包装厂与伙伴们合影


这世界足够大,足够容得下不同的人、以及承载他们美丽的理想和生活。当果园收获季结束,来自世界各地的旅行者们相聚庆祝、碰杯畅饮、载歌载舞,我只觉得自己是何其幸运,得以生长在这样一个和平的年代。我与迎面而来的工友干杯、拥抱,在每一个与日出邂逅的时刻,为世界和平默默祈祷。


不管是上帝、佛祖还是安拉,请你保佑世间和平永续。



回国与回家



留下来还是回国,是每个打工旅行者都会面对的选择。


新西兰真的很好,空气好、压力小、文化多元、人民友善。只要打定主意,留下来也并非难事。一个读幼教的朋友,从读书到拿永久居留,就三年时间而已。


此心安处是吾乡,回国或是留下,都是寻个心安处。对我而言,新西兰很好,但不是我的家。


↑ 回国前的海边日出


常说“最难的是决定出发”;而我发现更难的,是“回家”。庆幸的是,在打工度假的尾声,我邀请父母来到新西兰相聚、全家旅游了一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小小愿望。朋友听说都感叹“你真是孝顺!”可他们又哪知道这其实满足的是我自己的私心。长大成人需要一个证明,成熟的鸟是要离开家独自筑巢的。但离家越久,越开始体会到“人一辈子都走在回家的路上”这句话的意味。


来时,父母中转飞机延误,在成都等待改签,在机场拖着大包小包辗转,我只能空着急;去时,担心他们不识英文因而一直深送至关口,被工作人员厉声喝退……人是突然长大的,父母是突然变老的。一直以来支撑我出发的原点,原来是家。而我们必定是要离家的。这好像是一个悖论——正如出走是归来的前提。离家、回家又离家;告别、重逢又再次告别。


↑ 妈妈帮我扎头发


Danny成立了装修公司,家里老四走得稳了,老大会帮忙照顾弟弟了;小J最近怀上了宝宝;林太家餐馆生意红火,大儿子忙着升学的事,听说想到大陆留学学习中文;陈宣头发越来越少了,要去泰国学潜水……大家认真生活,各有进展,而我将告别相处一年的土地和朋友们,遥祝一声珍重再见,踏上归途;也将把这一段旅途带给我的美好记忆和耐心规劝一同打包进行囊,再次踏上下一段旅途。


↑ Danny和四个小瓜


找工作、找房子、找女朋友……前面好像有一堆事情在埋伏着我,好在我如今也算练就了一身随遇而安、四海为家的本领。“你觉得这一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朋友问我。“靠自己是能好好活下去的吧”,我有了些信心。


偶然看到旅行夫妇张昕宇和梁红说的话:“没有一种生活高于另一种生活,每种生活都有其代价,只是自己的选择罢了”。深以为是。这一年,我和一些美好的人经历了一些美好的事,还要什么更多呢?愿多年后回望这段日子,我能像木心老爷子那样坦荡地说一句:“岁月不曾饶我,我又何曾饶过岁月?”


家里阳台上的茶花开了,几场雨水后,转眼入盛夏,又到了吃菌子的时节。我头发长了,该回家了。


↑ 陶朗加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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