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2日星期六，来到澳洲的第24天，跟餐馆老板讨要了“培训期”工资——按照澳洲法律规定的最低额度每小时$17.5。

出发讨薪前有和群里的WHVer小伙伴讨论，“在华人餐馆打工每小时$10左右”就是“潜”规则，不论培训工、正式工、兼职、全职，想拿$17.5几乎是妄想；和国内的朋友讨论，我似乎应该“只要能拿到差不多的钱就不要走举报方案了”，一来遵守“常规”，二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但我还是去了，不要4刀、不要8刀、就要17.5刀，而且成功了！

→面试（餐馆老板承诺培训期间每小时￥8~9）

→培训期（2周内去了5天）

→询问什么时候发工资（餐馆老板告知我只去了4天，前三天什么都不会，是没有钱的，最后一天还不错，给我按每小时$4；以后按一天工作4.5小时、$55）

→我表示无法接受，第二天面谈吧

→第二天房东陪着我一起，要求餐馆老板按照法律规定的最低每小时$17.5给我，不然我就求助fare work（类似国内劳动局）

→餐馆老板最后很不情愿地把钱给我了

面试，周四

我在Southern Cross University的公告栏上找到了一家叫Sukhothai Kitchen的餐馆（位于Tweed Heads NSW）的招聘信息，联系之后过去面试，餐馆老板和老板娘一起面试，我带了录音笔全程录音。
关于工作内容，大致是这么说的：“分为后厨和前台，一般要求你先从后厨开始，因为后厨学会了才能熟悉菜品，才好在前台点菜。”
关于薪酬大致是这么说的：“Training一般是每小时8-9刀，做得好的10-15刀一个小时，再好的话，按一个shift（4.5-5小时）60-70刀。一个shift是指一整个流程，一般是下午4点半开始、晚上8点半开始收拾、9点收工。工资给现金，不交税。只要来完整的一个shift，就管一顿饭”。
关于培训内容大致是这么说的：“Training快的话有的人一周就可以了。Training一般第一天学习一下摆桌子，然后熟悉一下从后厨到前台的整个流程，最后能给客人点菜和接电话就可以了。”
服装要求是全身穿黑，连鞋子都要穿黑的（员工自己去买）。

谈完他们就让我隔天去上工。越上就越觉得不对劲——

第1天，周六

压根没让我做后厨，直接学前台：摆桌布、盘子、刀叉勺、酒杯，检查冰箱饮料，点菜、撤盘、端菜、收拾桌子，接电话、下外卖单。除了点菜和接电话外卖只让我跟在老板娘和服务员M后面看，其他的活都安排我做，没事的时候就背菜单。所谓的管一顿饭，是晚上9点钟收工之后给你一个饭盒带走，饭盒里面不是菜单上的一道菜，而是乱七八糟的食材放在一起炒饭。

第2天，周二

4点半开始摆台。没什么客人，前台只有老板娘，她告诉我登录点菜机的号码，但点菜和接电话都是她自己来，我碰都没得碰那台机子。8点半开始收桌子。收工的时候，老板说，哎呀，忘记给你准备晚饭了，春卷你吃不吃——于是给我炸了4个春卷；后厨帮工也没走，我问，不用给他准备吗？他说不用，我看见他在后面已经偷偷吃过了。

第3天，周三

4点半开始摆台。没什么客人，前台服务员N——澳洲长大的泰国新西兰混血——5点左右才到。老板说要看看我跟N沟通有没有问题。空闲时我就跟N聊天、背菜单，N还让我给一个客人点菜，超级紧张的，点完菜忘记马上收盘子，又回去收，老板觉得我不行，剩下的点菜和接电话都没让我做了。但N有让我练习倒水，还让我操作了点菜机和刷卡收银。8点半开始收桌子、扫地、拖地。

第3.5天，周五

老板从来不会告诉我下周哪几天来，只会在每次收工时告诉我下次哪天来。第三天收工他让我周五中午过去，其实那天是澳洲的节日Good Friday，他们中午都不开门，我去到店门口给老板娘打电话，她一副毫不知情很惊讶的样子，说，“不是安排你周六晚上过去吗？”我答，“老板让我今天中午过来。”老板娘解释说，“你今天去我们店了吗？今天中午不开，晚上才开，你今天晚上过来也可以，周六晚上也要过来的。（一点歉意都没有）”我说，“那我还是按照原计划周六过去吧，今晚就不去了。”——我打电话问老板娘，是因为我之前跟老板说，“我好像只有老板娘的电话，没有你的电话。”老板说，“你联系老板娘就可以，是一样的，你前台服务员本来就是老板娘负责管你的。”所以我没有老板的电话，可实际上我所有的工作、排班都是老板在安排，老板娘几乎没管过我。

第4天，周六

4点半开始摆台。客人比之前多，老板娘和服务员M都忙起来，点菜和接电话没让我碰，我除了客人吃完收桌子就找不到事情可干了。想去厨房帮忙端菜和装外卖，可是不知道所有菜品的装饰（哪种菜摆柠檬、哪种摆香菜、哪种加腰果，之类的），所以只能在旁边帮M装袋子、顺便记一下什么菜放什么。
老板觉得大家都那么忙，就我站那没事做，就很不高兴，叫我不要在厨房门口（前台的位置）站着，去大厅门口站着，看看外面客人有什么需要的）。等客人少的时候，他让我坐下谈，问，“我让你站在那里，你就真给我一动不动站在那，客人的前菜吃完了，为什么不去把小盘子给收了？”我说，“因为老板娘抢在我前面去收了。”  他说，“老板娘的任务不是端盘子，而是去跟客户联络感情，你的任务才是端盘子，为什么看见老板娘收盘子不上去接过来。”
我心想，呵呵，活是要用抢的么，估计我是没通过试用了吧。但是厨房好像出了什么事，谈话就中断了，我又回原来的位置站着。这时突然下了大雨，靠外面的客人瞬间被泼，我冲过去把帘子给拉了，之后客人陆续吃完离开，我开始有事情做，不停地收拾盘子。这时老板又觉得，欸，好像后半段开始又做得不错。
客人走得差不多时，老板又找我坐下来谈，说觉得我没有主观能动性，问我之前在想什么，为什么大家那么忙，我却没事做。我反问，老板娘和M抢着把点菜和接电话都干完了，完全没让我碰，配菜我又没学，我能做什么。他说，“那我在厨房喊了好几遍10号桌的菜好了，都没有进来端，结果只能我自己端了，那时你在干嘛？”我说，“是你叫我不要站厨房门口，你在里面叫，我在大门口听不到。”他说，那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下次来看看你能不能点菜和接电话。
9点多才开始收桌子，我听见老板在厨房对也是在training的帮厨J说，你虽然你手脚很麻利，一些事情做得非常好，但是今天的事情让我觉得你并不适合这份工作，所以你以后不用来了。我心想，今天被开的的如果不是J，可能就是我了。

第5天，周二

4点半开始摆台。客人不多。老板让服务员N跟着我，但所有事情都尽量让我做。空闲时擦玻璃，8点半收桌子、扫地、拖地。收工老板说，今天干得还行，training算是合格通过了。我问下次什么时候来，他说排了班会短信通知我。这天晚上给的菜是猪肉，吃起来有一股明显的不新鲜的怪味。

发现被坑，周五

一直没收到排班短信，早上发短信问老板娘：“请问我下周的排班是什么时候，因为我另一份工作也要给我排班。”
老板娘回复，“明天周六是要来的。”
我：“请问我明天去能拿到之前training的工资吗？”
老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你以后的排班是每周的周六和周日。前面的工资的话，你来training了四天，前面三天什么都没干就站在那背菜单，只有最后一天表现得还不错；本来training是没有工资的，但最后一天还行，所以我按一个小时4刀给你，一共是20刀。以后的工资我会按一个shift 55刀给你”
我：“training不是8~9刀一个小时吗？”
老板：“不可能，training是没有钱的。”
我：“明明当时谈的是8~9刀。”
老板：“你就在那什么都没做，你觉得我可能按8~9刀给你吗？我说的8~9刀是干得好的才有。”
我：“你确定吗？”
老板：“我当然确定啊，任何人training都是没有钱的。”
我：“那我接受不了。”
老板：“你接受不了是吧？我这样吧，我照顾你一下，之前的三天也给你按20一天。”
我：“你明明说的training是8~9刀。”
老板：“我绝对没有这么说。”
我：“我接受不了。这样吧，明天我过去在当面再说吧。”
过了十分钟老板娘打电话过来，问：“如果以后给你排班周六和周日，你能保证都能来吗？”
我：“我觉得我可能不想在你们那做了。”
老板娘：“你如果是不想做，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们啊，之前也是谈好的，你要给我们至少一周到两周的时间找人顶替，因为你占了一个人的名额啊。”
我：“对啊，我现在就是在告诉你啊。”
老板娘：“那你以后不用来了，再见。”挂电话。
我发短信给她：“那么我明天过去拿之前的工资。”
老板娘回复：“工资老板已经跟你说了吧，你今天就可以过去拿。”
我：“我今天另一份工作要上班，明天才能过去拿。”

讨工资，周六

下午三点半，在我中国女房东和澳洲男房东的陪同下，去到餐馆。进去前说好，我先跟老板谈，他俩在旁边先不吱声，除非谈不拢了他们才帮腔。
见到老板后，老板把电话里跟我说的工资又说了一遍，我还没开口、女房东就怒了：“你这是违法的。根据法律要求，你要付给她至少17.5一个小时。而且你有给她缴税吗？”
老板：“Of course！”
女房东：“你连她税号都没有，你怎么给她缴税？！”
老板：“税号我现在问完全可以啊，她还不是正式的员工。”
……
此处省略5分钟。女房东+男房东（英文） VS  餐馆老板。我就是弱爆了，每每被打断，基本插不上嘴。
敌方主旨：training从来都是没有钱的，你在澳洲随便一家餐馆都不可能给你17，你站在那什么都没干，我不可能付给你钱，每天给你二十已经是在照顾你了，你们这是在讹诈我。
我方主旨：就该按法律规定的来，你这样是违法的，我们有录音，你不给我们只能请求fair work帮忙解决。
老板听到fair work估计就紧张了，他不想让两位房东说话，要求跟我单独谈，伸手抓我的手臂让我跟他走去厨房的角落说。女房东说，“你不可以单独跟她谈，我们可以不出声，但是我们必须在这里，她必须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老板：“你告诉我，你觉得要17.5可能吗？！”
我：“按法律来，完全可能……”
老板打断：“不要说法律，你就说你觉得你就站在那，什么都不做，完全没有为我创造一分利润，我就给你17.5，可能吗？！当初说好的training是没有钱的……”
我打断：“你当时谈明明说的8~9……”
老板打断：“不可能……”
我打断：“你能让我把话说完吗？……你当时说的是，training 8~9刀一小时，更好的话10~15刀一小时，再好的话60~70一个shift，你可以听录音……”
老板打断：“我说的training是上手后的正式training，你前面几天什么都不做是不可能拿钱的……”
我打断：“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training是没有钱的，你要听录音吗？”
老板：“我们现在不去追究当时说了什么，你就告诉我你现在想拿多少。如果我按8~9刀给你，你可不可以以后不要再来？”
我：“如果你说，我这几天的不是真正的training，只是免费试工，那我觉得你就是在坑我……”
老板打断：“当时谈的时候你没有理解对我的意思，那是你的问题，你就说你现在要怎样吧。”
我：“我觉得你就是在坑我，我接受不了，我就要按17.5。”
老板：“你觉得你能拿17.5吗？17.5是根本不可能的你知道吗？”
（女房东在后面作势要走。）
我：“那你觉得不可能，意思就是我们没谈拢，那……”
老板：“来吧来吧！”把我带到前台拿钱，“你工作了多长时间？”
我把列好的日期给他看，每天4.5小时，5天一共22.5小时。他拿着计算器说按23天给我，23×17=391；我说是22.5×17.5=393.75（出门前就已经算好背好），他按了几遍才按对，说，那我给你400——数了6张50的给我。我接过来数，说，只有300。他又拿过去重新数一遍，补两张。
他一边摇头一边看着我说，“你这个样子，你人品有问题，在澳洲是不可能找得到工作的。”
我：“Ok。”
他跟我房东说，你们这是在抢劫。
我们正要走的时候，一个主厨来了，男房东问他，你是不是也每小时4刀？主厨笑了。
老板急着叫我们“Leave！”
我跟女房东先出门，男房东在后面听到他骂了一句什么，男房东回头说：“你有本事再说一遍。”他没有再说，男房东才出来。

出了门，把录音关掉，松一口气——我真的是弱爆了。能拿到钱好开心，但两位房东还在愤怒中，边走边说，钱拿到了，下一步是等周一fair work一上班就举报他。还说，刚刚他不可以伸手抓我手臂的，我完全可以报警抓他，因为澳洲法律是保护女性的，他的这个肢体接触的行为，不论抓得轻重，都是违法的，要不现在就报警吧？！一边开车回家一边说，就应该报警，要不现在就报警吧，回到家门口了，想想说，还是去报警吧。我说，不要啦……（此处省略3分钟，报警/不报警。最后结论是既然我不想报警，那就算了吧）

中国女房东一开始听说我在这个餐厅工作的情况，就觉得是坑，但没想到坑得如此没下限。
澳洲男房东前两天才出差回来，见到我就说，你那个8~9刀的餐馆的违法的，你要去举报他。至少跟我讲了三遍。
我也开始思考，为什么（不仅仅是我）第一反应就是要对这种不合理的“正常”情况容忍和妥协。
周五老板电话跟我说每天20刀之后，我脑子里的第一想法是，反正我有录音，如果你按当时谈的8~9刀给我，那我就算了。两位房东听说了20刀之后，比我还愤怒，多亏了他们，我才想明白，既然是正当的、合理地去维护我自己的利益，那就怎么合法怎么来。澳洲对中国开放5000个打工旅行的名额，不是让大家去做黑工的，如果所有人都默默妥协，那就永远不可能有17.5的工资，如果所有人都不妥协，那就到处都是17.5的工资。我在怕什么，为什么畏畏缩缩。
所以周五晚上熬夜看完Fair Work Ombudsman网页的相关规定、再次确认面试时的录音内容、准备好上班的记录、计算好钱数、找到被开的帮厨JFacebook（她可能是一分钱没有拿到，如果真的走到举报那一步，需要witness的话，可以找她）之后，做好心理准备之后，才睡觉。

国。

我很幸运，在踏上澳洲这片土地开始，就一直碰到非常非常nice的人。青旅同寝的意大利女孩送了我一把超级好用的刀；日本女孩送了我一本《走遍全球（澳洲）》；打工旅行微信群里的美女J陪我找到了现在租的房子、帮我搬了家、带我周围玩；两位房东如果看我晚上10点还没到家，就会非常非常担心我；女房东做了好吃的会留给我，男房东答应借我冲浪板、教我冲浪；这次如果没有他们，我可能就抱着那20刀一天就算了。

一个人刚到澳洲的时候，会觉得什么都贵，迫切希望找到工作，容易饥不择食，容易因为听到各种各样的意见而开始摇摆不定。——恐惧源于未知，陌生的环境容易让人慌了脚步。

放宽心，做自己，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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