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几十年，澳大利亚根据自身的产业，每个阶段基本上都会“锚”住一个国家，作为其主要合作对象国。过去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印度尼西亚，本世纪初是日本，如今，澳大利亚把目标对准了中国的市场。

从澳大利亚机场内的一些标志和广告的文字，就大概可看出澳大利亚在当前的阶段对哪国比较重视。在过去几十年，机场上的标示图文字先是会翻译为印度尼西亚语，之后是日语，如今机场里已经广布中文了。

 澳大利亚产业正在准备转型升级，对中国有需求，也需要中国庞大的市场。因此对中国资金普遍持欢迎态度。当然，这并非意味着澳大利亚对中国的投资就没有疑惑。

一

外国买家被强迫售出非法房产，总值超一亿

澳大利亚政府2月6日宣布，强化对外国投资者在澳非法置业的打击力度，近两年来，已经强制出售总价值1.07亿澳元（约合8202万美元）的房产。其中四成是中国富商违规购买的豪宅，包括恒大地产集团董事局主席许家印在悉尼市的一座公馆。

据悉，早在2015年2月，时任澳大利亚总理托尼·阿博特和国库部长乔·霍基共同发表声明，宣布将采取新措施严格管理外国投资。

2015年03月03日澳洲联邦财政部长霍基（Joe Hockey）突然宣布，勒令悉尼派珀角（Point Piper）价值3900万德尔马豪宅（Villa del Mare）的所有者在90天内出售该房产，因为购买者中国亿万富豪许家印违反了澳洲对外国人购买澳洲物业的相关规定。这也是近10年来首次因涉嫌违规而遭强制出售的房屋。

据当时霍基办公室的发言人说，该买家在澳洲注册的公司“金快餐”（Golden Fast Foods），只是香港公司“恒大地产集团”在澳洲的一个空壳公司。而澳洲房产法规明确规定，外国人不能购置澳洲二手房，只能购买新房。此事件让很多高端房产代理震惊。他们以为该宗交易无需获得澳洲外资审查委员会（FIRB）的批准，因为买家把房产挂靠在其在澳洲注册的公司名下。

如今，澳洲政府再次加强了对外国投资者在澳非法置业实施打击的力度，现任财政部长斯科特·莫里森表示：在澳大利亚税务局调查下，位于维多利亚州和昆士兰州、总价值1400万澳元的15处房产被强制出售。这使得被强制出售的房产总数达到61座。另有36名正在接受调查的房主同意出售涉嫌违规购买的住宅。

已经强制出售的房产主要位于维多利亚州、新南威尔士州和昆士兰州。其中25处住宅的房主为中国人，其他房主的国籍包括英国、加拿大、德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和伊朗。

（点击查看大图）

自由党所领导的政府2015年12月出台的规定显示，外国公民一旦被发现违规购置住宅，将面临至多3年监禁或13.5万澳元罚款；非法置业的外国企业将被处以最高67.5万澳元的罚款。规定中也加强了对外国在澳购买农业物业的监管。

莫里森说，外国投资审核委员会目前正对大约2200笔房产交易进行审查，其中约有400笔交易正按照新规定进行的调查。

二

海外房产市场成洗钱温床，中国成为众矢之的

澳大利亚反洗钱机构确认，在澳大利亚，购买房地产等高值商品是一条重要洗钱通道。不法分子选择房地产市场来使非法所得合法化，因为“买房时允许使用现金”且“可隐匿真正获益人的身份”。不法分子会利用身边亲友来打掩护，让他们代替自己成为房产的合法拥有人。

中国“土豪”在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和美国等海外房地产市场一掷千金的新闻屡见报端，也引发不小争议。有媒体报道称这种投资行为推高了当地房价，也有人质疑这种房地产投资涉嫌洗钱。

事实上，豪宅价格走高对普通居民可负担住房的行情走势不会产生太大影响，因此推高房价之说站不住脚。然而对涉嫌洗钱的怀疑并非毫无根据。

但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多国房地产市场确实都极易成为国际洗钱行为的温床，各国政府已开始关注此事，但总体而言监管难度不小。

在过去的4年中，中国在澳大利亚的房地产投资已经翻了4番。大量的热钱流入悉尼和墨尔本的房地产市场，从天价的海港豪宅到市中心的公寓，中国买家的身影无处不在。

伴随着这股投资热潮，中国也在历史上首次取代美国，成为澳洲第一大海外投资来源国。与此同时，来自中国的热钱也成为澳洲媒体的最热话题。从严肃的财经媒体到小报，几乎每天都在乐此不疲地报道，在高度聚焦之中，也包含不少质疑的声音。

2015年10月，澳洲最有影响力的国家广播公司（ABC）播出了一期名为 “The Great Wall of Money”（中国钱潮）的特别报道。报道称，中国人在澳洲房地产业的投资，是人类历史上最大一次资金外流的一部分。专家们称，澳大利亚地产行业的洗钱或者现金走私风险很高，因大多数价格区间的房地产均存在普遍的现金交易。

居外（juwai.com）联合首席执行官Simon Henry称，公司经营的平台上购买澳大利亚地产的中国买家中，约70%通过现金付款，通过银行付款的不到一成。居外是瞄准中国海外置业买家的最大地产门户。

反洗钱专家称，除了从中国携带成箱的现金之外，许多中国富人使用假发票和地下钱庄向国外转移资金。

由于澳洲主要银行去年停止为海外购买者提供贷款，在墨尔本公寓出售中，通过现金支付的外国投资者比率从过去的5%-10%已激增至35%。

由于全款支付通常不需要银行进行调查，中国买家全款支付比率上升，这也让澳洲政府的反洗钱机构Austrac对去年可疑房地产交易激增感到很忧愁。

Austrac已调查到10亿澳元的房产投资来自中国。

珠宝

此外，澳大利亚的粉钻在最近也备受中国买家的青睐，这种稀有宝石有90%产自澳大利亚——中国目前是全球宝石的第二大买家市场。

对此，总部位于法国巴黎的财务行动特别组织（Financial Action Task Force，以下简称FATF）已经提出警示，澳大利亚当局对房地产和高价珠宝买卖行业监管措施不足，可能令洗钱以及极端主义分子资金流动出现的机会增加。

这已不是FATF第一次向澳洲当局提出警示，而澳洲方面也并非全无防范，实际上，近年来，澳洲立法机构和相关政府部门也一直在酝酿从立法和审查等方面，收紧法律防线，试图防止来自海外的不明资金通过在澳投资洗钱。

房产

随着近年来中国人在澳购房升温，有部分买家通过在澳投资房地产等方式洗钱的调查和报道从未间断。2013年，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最高法院披露的文件显示，一位来自中国南京的王姓富豪，曾在2011年9月利用自己的私人飞机运送了80万美元进入澳洲，存入当地的一家中资银行，并且兑换为澳元。根据王的生意伙伴提供的法庭证据，这笔钱是用来在澳洲购置物业的，他在墨尔本著名的富人区买下了一栋价值2000万澳元的豪宅。

该事件并非个案，不久前，澳洲媒体还披露了一起中国富商通过远方亲戚名下公司购买悉尼价值5000万澳元 (2.4亿人民币)的豪宅的轰动性报道。

据报道，2013年,悉尼首屈一指的富人区Point Piper有一宗房产交易引起了各界关注，一位住在墨尔本的中国老妇，在这个云集了澳洲现任总理和传媒大亨默多克等政商精英的住宅区，买下一套价值2.4亿人民币的豪宅。

经过调查，房子真正的买家是来自中国青岛的神秘人士王某，由于他是通过家庭信托的形式买下的豪宅，而受益人是在澳洲有居住权的远房亲戚，所以交易不用通过政府审批。

贵金属

除了房地产投资，近年来，澳洲贵重金属市场的交易，也因为中国买家的大量出现，被指成为洗钱新渠道。据采访中了解到：有中国买家每次使用银联卡买一万澳元的黄金，然后去首饰店卖掉。在这样一买一卖的过程中，大约会损失10％的价格，但是可以套现。

“虽然中国的投资给澳大利亚带来了繁荣，我们相信大部分的钱是合法的。但是国际反洗钱组织指出有数以亿计的非法资金流出中国，澳洲政府在对这些资金的来源和去处的调查都可以说是无所作为。”对此，澳洲媒体ABC在相关报道中如此评价。

三

正常投资还是洗钱行为？澳现行反洗钱法被指存漏洞

在围绕房地产洗钱问题展开的辩论中，对正常的资本外流和洗钱之间的界定引发了很大的争论。

虽然中国等国家的居民可能使用与洗钱类似的技巧规避该国对资本外流的管制，但根据澳大利亚反洗钱法，这并不能被断定是法律意义上的犯罪。因此，澳大利亚当局需要对此类（通常使用洗钱技术）获得合法资金的投资行为与真正的洗钱犯罪案例进行区分。

澳大利亚交易报告和分析中心（AUSTRAC）在处理包括打击洗钱犯罪在内的任何事物的过程中，都应考虑到以合法资金购买房产的海外买家。在审核涉及外国人的可疑房地产交易时，如何区分资本外流还是洗钱行为至关重要。这两者的本质区别在于资金的起源，了解资金来源也是当局所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这一挑战使建立有效的风险控制系统，“了解客户”并实施强有力的尽职调查和监控更加重要了。

但澳大利亚交易报告和分析中心（AUSTRAC）的监控工作也会被一些因素影响，例如：

洗钱者经常通过如房地产代理或律师等不受监管的实体作为“第一联系点”来帮助伪装其资金来源。如果犯罪分子将可疑的现金存入不受监管的信托账户，这样接下来的交易就可能不被澳大利亚当局获悉。报告实体（如银行）必须在发生可以交易后的三个工作日内报告此类交易；律师根据1988年的“财务交易报告法”，只需要报告超过限额的交易，无需报告可疑事项；而房地产代理也没有报告可疑交易义务。

当前的澳大利亚法规并不要求房产和宝石买家出示和登记身份，也不需要说明其资金的来源。来自中国的房地产买家当中约有70%都会以现金支付，而使用银行转账支付的则不到10%。比重如此之大的现金支付，再加上澳大利亚房地产业的监管措施较弱，因此更容易被利用作洗钱渠道。

据澳大利亚银行业内人士透露，与资金来源相比，澳大利亚政府实际上更在意资金用途以及资金入澳后是否缴税。澳大利亚银行与政府的监管部门，如证券委员会、税务局等，都实行信息共享，如果发现资金用途违规，如用于购买军火、毒品，会要求投资者给予解释，如果认定解释不合理，会进一步展开调查。

对于资金来源，澳大利亚交易报告和分析中心前主管约翰·施密特2015年接受采访时曾表示，澳大利亚缺乏监察机制，政府亟须采取强有力措施，比如由澳大利亚外国投资审查委员会与联邦警察、犯罪委员会以及情报组织协同合作，对来源不明外国资金进行进一步调查。

作为一个移民国家，澳大利亚对来自海外的投资持较为开放的态度，而由于经济发展受海外投资的影响较大，澳大利亚也有着较为成熟的海外投资相关立法、政策和审查机制。

在反洗钱方面，现行澳洲反洗钱法也有比较严格的规定，例如海外人士在银行存入现金超过一万澳元就需要申报，澳洲海关也对带现金入关有着严格的限制。

即便如此，仍有专业人士指出澳洲现有法律具有严重的漏洞。比如2006年立法通过的《反洗钱和资助恐怖主义法》，规定澳洲的银行和金融机构等，有责任向澳洲政府汇报关于客户资金来源的问题。

但是很多中介和专业服务机构却没有被包括在内。因此，在现行法律下，会计师、律师、珠宝商、房地产商、信托和公司信息提供商均不需要向政府提供关于他们客户资金来源的消息。

在悉尼高端房地产市场颇有名气的黛晶（Black Diamondz ）高级物业公司总裁涂燕翎（Monika Tu）就在采访中表示：“我不需要知道客户的资金来源，我只要知道他们有没有钱在合同到期那天交割。”她还半开玩笑地说：“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他们哪里来的钱。”涂燕翎的公司拥有不少悉尼顶尖豪宅的房源，如悉尼情人港边四五千万的海景豪宅等。

对此，路透社的报道称，目前澳洲当局正在寻求应对，将房地产和名贵珠宝买卖行业纳入反洗钱监管法律的范畴。

一位接近澳洲政府的人士透露，近年来，澳执法部门一直尝试通过修法来补上这个漏洞。为此，他们已经提出了一项修正案（简称 AML／TFA Tranche 2），希望将珠宝、房地产和其他相关行业的人员纳入反洗钱体系的覆盖范围。但是，这一修正案已经被讨论多时，至今未有大进展。

不过，也有一些专业人士认为该修正案获得通过的前景并不乐观。有澳洲业界律师分析称，修正案长期不能提上议程是源于房地产业、律师业、还有会计业的反对，因为一旦通过，将会令其生意成本大大增加。此外，也有不少金融和法律人士认为，在通过法案前，澳洲需要具备区别洗钱和合理的资金外流的方法。

四

中国资金外流监控任重道远

国际金融协会（IIF）上周四称，2016年中国资本流出大幅增长，创下7,250亿美元的纪录，如果美国企业因为政治压力而将获利汇回国内，中国资本外流还将进一步加剧。

IIF估计，中国去年资本净流出比2015年增加500亿美元，远高于其他新兴经济体的资本流入。

2014年中国资本净流出仅为1,600亿美元。过去两年中国国内企业和居民的资本加速出逃，部分因为人民币兑美元的贬值预期。

资本流出导致去年中国外汇储备下降3,200亿美元，促使当局收紧资本控制。人民币兑美元去年贬值6.5%，为历来贬值幅度最大的一年。

面对资金外流现象，中国承受的压力并不比澳大利亚小。虽然根据中国现行法律规定，中国公民个人每年移至境外的资金限额为5万美元，不过多家统计机构的数据都显示，中国存在大量非法转移资金至境外的现象。

对此，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在2016年2月接受大陆媒体采访时表示，虽然大部分资金有着合理的外流原因，但监管机构也发现“有一部分人由于信心、产权保护、原罪等问题，在谋求海外移民、投资买房。”

面对资金外流问题，近年来中国政府一直试图通过不断收紧外汇管控措施来控制。此举也影响到希望赴澳投资的人士。根据外管局的新规定，通过银联卡在国外自动提款机取现金，原本的规定是每日最高限额1万元人民币，也就是说，一年的最高限额是365万元。而现在一个中国户头每年在海外取现额度仅有10万元。

一位驻澳洲的中资金融机构高管在采访中表示，他知道曾有人通过利用多个银联卡在澳洲取现的事情。多办几张卡，再勤奋一点，几个月取数百万不成问题。“但是现在不行了，因为有了新的限制。”他说。

不过，这位熟悉资金运作的高管也表示，利用银联卡在澳洲取现只是资金外流和洗钱的小伎俩。如果有人需要将大量资金转入澳洲，通常还是会通过换汇公司，也就是民间常说的地下钱庄。这些公司做的业务属于法律的灰色地带，因为该业务虽然违反中国外汇管理条令，但是并不违反澳洲当地法律。大部分换汇公司都有澳洲的金融牌照。

据介绍，这些换汇公司经常使用业内所谓的“对冲”方式。 比如，一个中国公民想把超过五万美元的资金带入澳洲，只需要把钱存到指定的银行账户。资金一经确定，客户就可以在澳洲取钱了。其实，交易期间，客户的钱并没有离开中国，只是地下钱庄在澳洲和中国都有足够的现金池可以满足两边大量资金的来往。

他说这类地下钱庄一般都有上千个在各大银行的户头。每次转移资金时，客户都会提前十几分钟接到电话，然后在规定的时间内把钱存入，不然就会取消交易，以此避开中国境内的金融监管。

2015年11月，中国公安部还破获了一起涉案金额达4100亿人民币的“全国最大地下钱庄案”，该地下钱庄利用假的出口票据和空壳公司把大量资金寄去海外。“大陆当局在打击地下钱庄、控制资金外逃等问题上，还任重道远。”一位长期报道中国事务的澳洲媒体人表示。

结语

据悉，2016年11月1日，中国和澳大利亚1日同意共享金融犯罪情报，打击跨境洗钱犯罪行为以及和恐怖主义有关的金融交易。报道称，澳大利亚交易报告和分析中心(AUSTRAC)与中国反洗钱监测分析中心(CAMLMAC)将联手打击有组织的犯罪网络。

澳洲当局当下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不影响澳洲经济利益的前提下反洗钱，并且有效地区分洗钱和合法的资金流入。而这也正是眼下澳洲政府不得不面对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