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裔按摩女死亡,引出支离破碎的美国梦...

2018年10月16日 澳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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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的自拍,40路的人管她叫“西西”。“心情压抑了很久,”她写道,“出来晒晒太阳吧。”



她长长的黑发扎成马尾,脖子上披着黑红相间的围巾,她正在从四楼的阳台坠下,穿过11月霓虹灯闪烁的夜晚。

下面等着她的是40路,这是皇后区法拉盛一条环境粗陋的商业街。四周是中餐厅、狭促的店面,以及通往私下交易地点的昏暗楼梯间。、


为生活打拼的人、无所事事的人和路人,都没注意头顶正在发生的事情。

她在法拉盛的地下按摩院打工,她在那里的名字叫西西。38岁的她显得很年轻,跟一个年龄大她两倍的男人维持着有名无实的婚姻。


想成为美国公民,希望却越来越渺茫;喜欢喝喜力、红牛,还喜欢吃凯辛娜大道一家哥伦比亚餐厅的烤鸡。在竞争者看来,她的地盘意识很强,而且工作很拼。


在那里,普通话比英语好用,匆匆一瞥胜过语言。在那里,性就在浑浊水箱里的鱼蟹旁边进行交易。


在那里,乌烟瘴气的住所由地方势力控制,租给地下按摩院,警察不时进行扫荡,移民女子一次次被捕,这座城里没多少人注意到这些。

寒冷的夜晚,总能听见女人再喊:按摩吗?


在这条小街上,无论白天黑夜,总能听见女人们喊着:“按摩吗?按摩吗?”




在脑海中的谷歌地图上,从这条小街拉回,进入一个面积为178平方英里(约合461平方公里)庞大、忙碌区域:林荫大道和马路、公寓大楼和独栋房屋、两座机场、一个大联盟棒球场、世界博览会的残迹——它南北两边被大海、河流和海湾包围。

每一天,从位于皇后区东南部的肯尼迪国际机场降落的班机上下来的乘客中,有许多是加入这一区隐姓埋名、充满志向的移民。他们切菜、洗碗、清洁厕所、修剪草坪、开出租车。

一些人最后操起了皮肉生意。在南牙买加的一家机场汽车旅馆为皮条客赚钱。在可乐娜罗斯福大街昏暗肮脏的大楼里等待下一个客人。


或者,像宋扬一样,在11月一个寒冷的夜晚站在法拉盛的街头,用可爱的昵称隐藏身份,招呼着男人,在影子经济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通过她支付的高昂房租使其他人获利。

多年来,法拉盛一直源源不绝地提供着卷入地下性经济的移民。全国各地对非法按摩生意的突击行动屡见不鲜,往往被捕的女性都有一个法拉盛的地址。

这些按摩院定期消失又再出现,破坏了警方打击行动,这些行动往往是在接到附近居民的投诉后进行的。这个行业的不透明也增加了人们的困惑。


一些按摩院拥有合法的州执照;一些合法按摩院中存在女按摩师私下用肉体换取金钱;还有一些是非法运营、没有执照的,这些地方根本对缓解脖子酸痛没有兴趣。


受人操控,为养活家人


这些女性在情感上受到老板操控,对自己的所做作为感到羞愧,不敢信任他人,鲜少对警方,甚至是自己的律师坦白自身情况。


她们可能是为了养活在中国的家人,或是为了还偷渡欠的债,又或是为了不想做餐馆一类的辛苦工作,而选择了这种赚钱更多的方式。


无论情况如何,警察表示,她们一致保持沉默,这种做法进一步导致执法部门调查这些运营者敲诈勒索、贩运人口案件的努力变得复杂起来。

“我们已经将大部分的重点从卖淫女性身上转移,并且开始更多着重于贩卖她们的皮条客,和购买性服务的嫖客,”他说。“和所有犯罪一样,我们不能只是用逮捕来解决这个问题。”

自建立这种新“思维模式”以来,警方仍在继续努力增加对经营者展开刑事调查。


不过,纽约市卖淫被捕人数去年下降超过20%,同时被抓的嫖客人数出现激增。

然而,曼哈顿下城警察总部态度的转变却未必能越过东河,造福一名移民。



生意火爆到破产


随着年龄渐长,她开始沿着蜿蜒曲折的河边收集迷人的蝴蝶标本,小心翼翼地保存下它们脆弱易损、五彩斑斓的样子。


当朋友们来家里过夜打打闹闹时,都会对她一本子的蝴蝶标本感到惊叹,挨个问她能不能给自己一个。

蝴蝶成了宋扬的礼物。

19岁那年,她搬到了家乡以南2200英里外的塞班岛,那是美国自由邦北马里亚纳群岛中的最大岛。


在那里,她成为了在血汗工厂当苦力的数以千计中国年轻女性中的一员。


她们生产的衣服带有让人免除负罪感的“美国制造”标签。宋扬与其他五名女性住在一间宿舍里,她睡在下铺,用一块丝质布窗帘作床单,用家庭照片装饰着自己小小的一方天地。
宋扬嫁给了一个名叫周章的美国公民,这个离过婚、有孩子的男人深谙世事,在纽约的餐馆业摸爬滚打多年。他年纪要大得多——67岁,她27岁——因此她的家人过了长时间才接纳他。

2006年,这对夫妇在塞班开了一家小小的越南餐厅,生意很好,于是他们又开了第二家有150张桌的店。他负责厨房,她则负责大堂。“她吸引了不少友好的顾客,”她丈夫回忆道。

她的弟弟宋海高中毕业后也和她一样去了塞班,最终和朋友一起开了一家指甲花纹身店。当他们的母亲前去探望时,她站在女儿备货充足的餐厅吧台旁拍了照,笑容中透着骄傲。

“我们特别有成就感,”宋海用普通话说。

但一场灾难性地震和海啸2011年袭击日本,导致前往塞班岛一股主要游客来源中断,也断了宋扬和宋海的财路


几家餐厅被卖掉了,纹身店也关了。

2013年3月,她弟弟的婚礼照片捕捉下了宋扬与家人最后度过的一段快乐时光。此时的她回到了家,与一对新人合照。


此时的她与越来越大的家族一起在餐厅吃饭。此时的她在这里。

去纽约前一个月,宋扬(左)参加了弟弟的婚礼,和家人们聚在一起。

一个月后,宋扬成为每天从中国直飞肯尼迪机场的成百上千人中的一个。像以前的许多人一样,她径直去了法拉盛,希望在那里能和丈夫一道作为餐饮界从业者再次获得成功。

但法拉盛梦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成为了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


由于丈夫上了年纪,无法从事后厨工作,宋扬成为了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一份服务生的工作没能做下来,在缅街上一个没存活多久的中国菜快餐生意也失败了。


于是她成了一名家庭护工,开始上按摩疗程方面的课程,希望能赚些外快。然后一位朋友告诉了她一个赚钱更多的机会,就在40路上。

她父母和弟弟以为宋扬干的是反射理疗。


他们知道有礼物从纽约寄来。他们知道她坐在黑色办公椅上,定期和他们视频聊天,有时候还喝着一碗粥。他们知道当她的外甥出生时,她骄傲地在社交媒体上宣布自己做了“姑姑”。

他们知道她大多数时候看上去很开心。但也有时候,她好几天都拒绝视频通话,之后她会解释说有男人打了她的脸。


还有一次,当她透露一名男子——她说是警察——用枪指着她的头,让她给他口交。家人们不断安慰她:她别无选择。

去年秋天,宋扬告诉她的家人自己买好了12月回中国的机票,自己很期待第一次见她的外甥。迄今为止,她只在网上用流行的微信和他互动过,她的微信头像有时候是一只蝴蝶。

你想让姑姑带什么礼物回来?她会这么问小外甥,她的样子从大半个世界以外一个叫法拉盛的地方传送了过来。


这条单行道上到处是运货卡车和建筑设备

她们来自中国各处,背景各异


在这里,除了翻倒的水果木箱和塞得过满的垃圾袋以外,还站着按摩院的女人们。她们大多数年纪在四、五十岁。


她们会查看手机、抽着批发来的韩国走私香烟聊天,但眼睛会扫着街上独自一人且没有执法人员气质的男人。

按摩吗?


这个提议即便不算露骨,也是双方心知肚明的。如果男人同意,就会将他引上其中一座昏暗的楼房,在那里,按摩生意往往挤在理发店、驾校和职业介绍所中间。

提供性服务的按摩院算不上是新现象,商业模式也各有不同。但40路上的性交易尤其大胆。


街道两边都站着这些女人——同时有5人、10人或十几人人——她们像送货卡车一样无处不在。


她们来自中国各处,背景各异。


一名女子说,她之前做过保洁。另一名女子说她以前是一名记者,报道房地产方面的新闻。


好几个人都描述了让她们陷入经济拮据的情况:巴士公司失败;玉石行破产;丈夫赌博上瘾。

为了能第一个接近任何往西走的男人,常常有一个女人站在缅街街角处的立管附近。


她60多岁,身材娇小,常常穿得里三层外三层,长发染成黑色。她用沙哑的声音说自己来自中国东南部江西省,并且说是为了还清自己已经成年的儿子生意失败带来的债务。

另一名自称为“小李”的女子说,她来自江西省德兴市,那里是一座著名铜矿的所在地


她曾是那里的一名焊接工。身材瘦削、常常穿着一条简洁黑裙的她表示,自己曾一度离开街头,去学习真正的按摩——“这样我能安心一些”——但她后来认为上按摩课是浪费钱。于是她又回到了40路。

“我的身子受不了,”50岁的李女士说。“我的身子受不了这么多男人。”

还有一些人要更加健谈,这其中包括一名结实的40多岁女子,她一头黑色短发,视力不佳,自称名叫“瑞秋”。


她一边在缅街上一个饺子摊上吃着烤白薯,一边回忆着做一份令自己厌恶工作的经历:在西雅图一家中国餐馆做服务生——她开始在微信平台上搜寻其他工作的消息,于是看到了一份工作邀约,她记得是这么写的:

站街女按摩师,20,000美元一个月,纽约法拉盛。

瑞秋打给了上面的号码,询问这份工作内容。老板回答道:什么都要做。

上班第一天后,瑞秋说,“我回家冲了个澡,哭了。”

回忆起这些,她的话头停下了,然后又开始说,“但我心想,‘我得一直往好处想’”。

戴眼镜的朱立创现年65岁,他认真聆听了这些女子的苦难经历,他叫她们“姐妹”。


那些殴打、抢劫、游乐场青少年的骚扰、赚够给老板的“租金”、吸引足够多客人的压力。还有她们怀着的希望——获得永久居留权,有足够的钱,终于不用再做这种工作。

“她们也有着一个美国梦,”朱先生说。“这些姐妹的美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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