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自从“拉面哥”凭借着三元一碗的拉面火了之后,他的摊位前总是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人群层层叠叠站了好几排,用手机取代眼睛,确保自己的镜头能够把拉面哥纳入其中。他们或是兴奋、或是激动。
其中唯有一个例外,这人叫郭刚堂。
郭刚堂似乎很久没有笑过了,他的眉头常常紧蹙在一起,像盛着一汪苦水。
与身边喜笑颜开的“观光客”相比,他像一位欺山赶海的苦行僧,周身萦绕着落寞与寂寥的气息。他没有举起手机,而是举着一张海报。
这张海报曾跟随他走过全国几十个省,挂在摩托车上看过不同季节的风霜雨雪、落日余晖。
海报上印着他走失孩子的的照片和全部信息:
郭振,1995年4月4号出生,1997年9月21日被拐。左脚脚面和小脚趾间有小烫疤,十个手指都是“簸箕”。
别人来拍拉面哥是图流量,郭刚堂来这其实也是这个目的,
“说句自私的话,我孩子还没有找到,是想沾沾拉面哥的人气。希望我的孩子能够看到我。”
他想过直接开口请拉面哥帮忙,他知道拉面哥在山东很红,孩子在山东的可能性也很大,如果拉面哥愿意提供帮助,肯定能收集到更多的线索。
但他坐在拉面哥的摊位上,想说的话在心里打了好几遍腹稿,结果等一碗面都吃见底了,还是张不开嘴,只好自己远远找个位置坐着,放下海报,希望来来往往的人群多看两眼。
很快就有人加了他的微信,他很兴奋,以为有线索了,但对方只是个路过的好心人,给他转了100块钱,希望他好好吃顿饭。郭刚堂不愿意收钱,但还是被这份陌生的善意打动了。
第二天,郭刚堂准备离开了,当时的天气阴沉沉的,还下着小雨,衬得人心情也有些压抑。而此时的他还没有预料到,他和拉面哥这次不算见面的见面成为他寻子路上的重要转折。
02
电影《失孤》讲述一位父亲长达十四年的寻子之路。
一路上,这位父亲历经艰辛,还认识了四岁时被拐修车小伙,帮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接着带着对方送他的导航仪继续自己的寻子之路。
这位父亲的扮演者是刘德华,原型正是郭刚堂。
郭刚堂的寻子之路始于1997年9月。那一年他27岁,结婚三年,儿子两岁,自己开拖拉机搞运输,经济条件还算殷实,可谓是家庭事业两丰收,偏偏命运给他开了个玩笑。
那天他结束工作时还挺高兴,结果还没到家,有人告诉他儿子郭振被拐了。郭刚堂一听这话就慌了神,直接给在场的乡亲们跪下求他们帮忙。
五百多人在附近的路口、汽车站、火车站找了好几天,一无所获。
后来他回忆起这段经历说,如果是现在,他一定不会像当初那样慌乱、焦灼、漫无目的地满世界寻找。他要先安慰家人,再配合职能部门,组建亲友团,利用网络和公益组织的力量。这是二十四年寻子之路积攒出的经验教训。
到了年底,郭刚堂做了一个决定,准备骑着摩托车出门寻子:
“我动,可能离孩子就近点,我不动待在家里,人贩子能把他送回来吗?不会!所以我就要不停地找。”
没想到这一动一找就是二十几年。他骑坏了数十辆摩托车,走了50多万公里,最多一天骑过720多公里,几乎在全国各省市都留下过车辙与足迹。
后来某一次采访时,他被问到是否想过放弃,他疲惫却坚定地回答,
“作为父亲的人都应该一如既往的找下去,因为这可能就是常理中所说的血浓于水吧”。
但他承认,自己有过想放弃的时候。
那是在大别山,他碰到暴雨,狂风怒号着卷起雨点往他头盔上砸,噼里啪啦作响,像下了一场小石子,雨水灌进去让他看不清眼前的路。偏偏他又在山路上,不仅无处避雨,摩托车还犯了故障,只能推着走。
郭刚堂心里想,这是不是老天爷的安排?
正想着,一股风刮过来,直接把他和摩托车一起拍在了山路上,要不是路侧有一尺多宽的水泥地拦着,恐怕会直接连人带车掉进悬崖。
在那个瞬间,郭刚堂想算了吧,“不是想放弃郭振,是想放弃自己。”
他看着脚下的悬崖,觉得那里才应该是自己的归宿,不如一了百了但挂在摩托车后面的旗子随着风声不断作响,他仿佛听见孩子在说,“我一直陪着你呢”。
后来,摩托车后的这面旗子仿佛成为他的寄托,每当旗子伴随着风声呼啦作响,他都觉得是孩子在远方遥遥地呼唤着他。
刘德华在电影《失孤》里讲,“只有在路上,我才感觉我是个父亲。”这基本是郭刚堂的原话,他享受这种皮肉之痛带来的清醒,仿佛自己在赎罪。
03
电影《失孤》播出后,郭刚堂走进了更多人的视野。但对于他本人来说,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一定要说的话,他变得更忙了。
很多丢了小孩的家长打电话给他寻求帮助,他觉得自己成为一个公共垃圾桶,承接了全国无数家庭的负面情绪。
为了帮助到更多家庭,他试图借助网络和视频等新技术的帮助。
2016年年底,他尝试网络直播。白天他骑着摩托四处找线索,晚上就开着直播,连线一些丢失孩子的家长,和网友讲述被拐孩子的信息,希望运用网络的力量。
这种直播坚持了差不多一年,郭刚堂受不住了。
一方面是累,满满当当被挤满的白天夜晚需要他付出更多的精力;另一方面是无措,家长们每每对着镜头说起孩子,常常情难自禁悲痛落泪,郭刚堂只好反复劝,有些家长情绪上头还会发表不恰当的言论,这导致他的直播间被封过。
停止直播后,郭刚堂转而寻找其它有效途径。
他做过一个名叫天涯寻亲的网站,纳入了他收集到的上万条失踪儿童信息,形成了寻亲数据库。后来,网站跟全国志愿者、出租车、救助站合作,还迭代推出了APP版本。
网站最高效的一次,是在上传信息两分钟后,寻找到了一位走失49天的老人,郭刚堂觉得很惊喜,原来高效的信息连接与融合如此便利。
这让他更加关注互联网带来的可能性。
2020年,短视频正热,海量流量纷纷涌向短视频平台。于是,他试着在快手创建了账号,希望借助平台的高流量,让自己被更多人看到。
这一次的尝试成为关键。
在郭刚堂的快手账号里,有无数个描述郭振信息的短视频,他并不熟练地运用着各种标签,试图获取更多流量,让互联网带来更多消息。
郭刚堂不仅自己寻亲,也帮别人寻亲,他发布过不同家庭的寻亲消息。在频繁的探访和报道之后,他似乎成为很多家长的主心骨,很多人第一时间就想到来找他帮忙。
反复的尝试中,有过成功的案例。
有个叫杨妞花的女孩子,1996年冬天被拐卖到了河北邯郸。她通过郭刚堂的直播间发布了求助,在观众的共同努力下,找到了自己的亲生��母,终于顺利回家了。
这件事给了郭刚堂很大的希望,他坚信互联网的能量可以为寻找孩子提供巨大的帮助,也期待着郭振成为下一个顺利回家的孩子。他希望网络流量成为孩子回家的推手。
今年年初,拉面哥爆红,郭刚堂想到拉面哥在山东,而自己的孩子很大可能也在山东,这应该很好的机会,他想“蹭”些流量。
于是,我们看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04
尽管当时的郭刚堂没好意思直接开口向拉面哥寻求帮助,但拉面哥和郭刚堂的命运相遇很快引起了网友和快手的注意。
有一个有趣的插曲。拉面哥曾经说想请刘德华吃面,因为被《失孤》电影里,他蹲在路边喝面条的场面打动了。
如今,刘德华没吃到的面,故事原型郭刚堂替他吃到了。
在快手工作人员的联系下,拉面哥听说了郭刚堂的求助,欣然应允,很快发布首条帮郭刚堂寻子的视频,播放量超1400万。
同时,经过快手工作人员的牵线,拉面哥和郭刚堂顺利见面了,这一次地点不在是被万人瞩目的拉面摊上,而是在拉面哥家中。
当天,拉面哥和郭刚堂共同发布两人手拿寻子旗的视频,播放量同样突破千万。
拉面哥的影响力与短视频平台的海量流量很快产生了效果,很多人发来疑似线索与消息。
其中有一位来自苏州的理发师小伙发布视频称,自己儿时的照片和失孤原型男孩郭振高度相似,并且也有相同的体貌特征,但自己身份证的年龄与郭振有所出入。
郭刚堂很快与这名苏州小伙取得联系,并联系进行了DNA检测。遗憾的是,结果显示他们并没有亲缘关系。
对于这样的结果,郭刚堂已然习惯了。
漫长寻子路上,郭刚堂经历过很多次似曾相识的时刻。远方多次有疑似郭振的消息传来,但DNA检测结果总是不吻合。他把这些年来做过的DNA检测数据都交给了公安部数据库,“不是我家孩子,那就是别人家孩子”。
这一次,郭刚堂还是乐观的,他说全国各地有几百条疑似郭振的消息汇聚到他那里,每一条疑似消息对于失孤家庭来说,都是一些希望。
结果没有让他失望。
7月11日晚上,终于传来了好消息,郭振找到了。
二十四年的漫长寻亲路终于走到了尽头,故事迎来了一个好结局。
电影里,刘德华没能找到孩子;如今,郭刚堂找到了。
电影导演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刘德华,“他有回复很开心的表情,然后还有俩祈祷的手势。”这是大家对郭刚堂的祝福。
虽然郭刚堂还没有真正见到自己的孩子,但他和妻子想到此事便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之情,在采访时忍不住地落泪。这是源于血脉的共鸣。
关于孩子是如何找到的,还有更多细节未被披露,但我们至少可以相信,互联网为郭刚堂寻子带来了极大的支持和鼓励。
尤其是拉面哥的助力,单个视频千万级的流量让更多人看到郭刚堂的寻子视频,带来了成百上千条疑似消息,而每个消息背后都是一个希望。
每一个被拐的孩子背后,都有一个失去孩子的家庭,他们很容易陷入对自己的厌恶、懊恼和憎恨中,很多人失去孩子后,余生都活着痛苦里,他们心中唯一的盼头就是找到孩子。
但对于丧心病狂的人贩子来说,孩子只是商品,被卖掉了可以再生一个。他们看中贩卖孩子带来的巨大利益,无法体会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孩子和家庭带来多大的痛苦,他们肮脏又可憎。
如今,互联网的发展为这些失去孩子的家庭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互联网时代下,网络顺畅地连接起每个人、每个地点、每个时间,让信息之间没有阻碍,形成高效率、高融合度的共同体。
相信将来会有更多的郭刚堂与郭振会通过这种方式重逢、团聚,也希望所有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都得到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