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大火，还是大火…

当人们还有没从4月初四川凉山的伤痛中走出来时，世界的另一头，又一场大火烧毁了巴黎圣母院，

当全国新闻被巴黎圣母院大火和奔驰漏油事件刷屏的时候，四川凉山复燃的山火在经过350名扑火队员9天9夜的奋战后，于4月16日大火终于扑灭，并且也找到了引发这场火灾的源头。

可是，那些参与救援消防员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01
 那个位置，野生动物都跑不了

当死亡来临时，有谁能预先感知？

当我们躺在床上睡到中午，当一份外卖开始浑浑噩噩的一天，当我们过着自己鸡飞狗跳并喧杂的生活时，有谁会计划过死亡？

3月30日18:00，四川省凉山州木里县发生火灾。由于地形复杂，交通不便，在转场途中，消防员们忽遇瞬间风力转向，一瞬间山火爆燃，31名扑火人员牺牲，31个家庭支离破碎…

上一秒人间，下一秒天堂，你预设过死亡么？

在这31条鲜活的生命中，有29岁的准爸爸蒋飞飞，出事时他的妻子已经怀孕四五个月了，可是他还未出生的孩子以后却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爸爸了；

有年仅18岁的王佛军，这个年轻的小伙留给世界的最后的最后一句话是“来，赌命！”，可是这场没有回头路的赌局他终究还是输了；

有22岁的赵耀东，高中毕业后的他考到了天津的一所高校。后来保留学籍，应征入伍。原本9月退伍后，继续读大学，可是他还是没有等到重回校园的那一天；

有20岁的张成朋，他暗恋一个女孩三年了，可是这份表白却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在这些人中，他们有人正在筹备婚礼，准备迎接人生新阶段；

有人刚下定决心好好学习英语，方便以后出国旅游；

有人只是将这次任务当做平时的例行工作，家人还坐在桌前等他回家吃饭…

死亡没有通知单，爆炸式蔓延的山火可能一秒钟就能烧掉一个足球场，那些冲进火海中的英雄们就这样来不及思考就被吞噬在了火海中。

在这张合影中，洋溢着年轻小伙子们的青春和生机，可是他们中除了两人外，尽数都牺牲于这次森林大火中。

山河已无恙，英雄请走好。

可是当我们为已牺牲英雄哀悼，另一个让人沉重的消息又传来——幸存消防员们出现了各种灾后应激反应。

对于他们而言，接受队友牺牲的现实远比让他们冲进火场中救火要难得多。

02

他在梦里向我招手

董倩（记者）：你后面还有战友么？

赵茂亦（参与救火的消防官兵）：有，还有。

董倩：你看到了什么？

赵茂亦：我看到了我战友绝望的表情。

董倩：你跟那个战友关系好吗？

赵茂亦：他一直把我当大哥，因为都是一个班的。

董倩：他是谁啊？

赵茂亦：他是王佛军，18岁。

董倩：你想救他么？

赵茂亦：我想救他，但是来不及，如果我回头拉他一把的话，我估计我也在里面了。

董倩：你会自责吗？

赵茂亦：我这几天从下山开始，做梦我就梦到，开始是梦到他跟我招手，就说班副拉我一把。

今天我们不讨论这样的采访方式是否合理，但是不得不承认，对于幸存下来的消防员的应激反应要比我们想象中严重得多。

曾经爱说爱笑的队员现在变得沉默寡言；

有的人开始频繁地默默流泪；

有的人整晚整晚睡不着，眼神涣散不知道在看什么；

有人在楼梯上恍惚差点摔倒；

还有的人则是反复在梦境和回忆力里重现当时的灾难场景…

21岁的赵茂亦，幸存下来的副班，一个在刀山火海中各种摸爬滚打都从不害怕的男人，在讲述爆燃瞬间的时候，足足哽咽的16次。

他说：不到十秒火从山脚直冲他们所在的位置，我蜷身滚出火场，再喊身后的队友，已经没人答应了。

十秒，感觉我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当时我最后看了一眼，看到18岁的小战士的时候，当时他那个绝望的表情，可是来不及了……

面对记者镜头的时候，他脸上还带着救灾时留下的伤疤，可他满脸呈现的只有“绝望”二字。

“我过不去自己的这一关，我出来了，他们没有出来。我的兄弟，战友，带出来的，没有带出来的，我都感觉很愧疚他们。这种自责也好，一直缠着我。”

“明明昨天还在一起嬉笑打闹，谈天说地，今天人都没了，这让人难以接受，冲击力太大了。

队长张军在爆燃发生后一遍一遍地呼喊自己队友的名字，可是，空荡荡的山谷中，再也没有回应。

当他看到自己上一秒还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的遗体时，堂堂七尺男儿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幸存下来的队员董建中告诉记者“之前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火，我们是第一次遇到。”

这样可怕的山火，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

这些幸存下来的消防员，他们根本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失去至亲队友的痛苦，甚至他们在自责，为什么牺牲的不是自己…

4月4日下午，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的专家李晓景与大队三中队幸存的6名队员围坐在一起，倾诉近日的感受和疑惑。

李晓景表示，幸存消防员出现睡不好觉、害怕、手抖等情况。经过评估，幸存消防员存在一定程度的急性应激反应（ASD）。

当我们为逝者缅怀时，生者的伤痛又有谁来抚慰呢？

03

他沉默了12年，始终不愿提起那天

国外一项专门针对群体的职业压力的调查发现，警察和消防员得抑郁症和PTSD（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的几率是普通人的5倍，甚至有将近一半的消防员有过自杀的念头。

经历过美国911事件的消防员，5000人在6年后噩梦依旧，其中3000人还在接受心理咨询和治疗，其中就包括“纽约第41消防支队“唯一的幸存者斯蒂夫·萨利文。

2001年9月11日早晨，纽约第41消防队接到一个电话，是皇后区的288消防队打来的。

说是该队一名消防员因病请假，要请个消防员过去代班。萨利文奉命开车过去代班，但他的车还开在半路上，他就从收音机里听到了新闻，世贸大厦被飞机撞击。

这次代班，阴差阳错的救了他一命…

就在这一天，他所在的“纽约第41消防队”的所有队员，以及他代班的第288消防站在那场救援中全部遇难。

而他，则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

从此，12年中，萨利文就一直被这种独活的“负罪感”折磨。

他变得异常沉默寡言，即便是面对自己妻子帕特里西娅和3个女儿，他也不愿多说一句关于当天的经历。

有的时候萨利文甚至觉得，自己本该和队友们一起死去…

后来，萨利文用自己绝大多数时间去陪伴那些牺牲队友们的家人。在他眼中，这算是自己能做的一种“赎罪”。

04 

你说他苟且偷生，他夜夜自责为什么只有自己活了下来

还记得但是的天津爆炸么？

2015年8月12日夜，天津港。

连续两次的震碎方圆几公里内所有玻璃窗的爆炸声，照亮夜空的巨型火球，以及随后升起的蘑菇云，“812”天津特大爆炸事故震惊世界。

据事后统计，165人在爆炸中遇难，其中99人是赶往现场救火的消防员。张梦凡所在的消防八大街中队是当时最早赶到了爆炸现场增援的消防队。

那场爆炸，全队26个人出警，没有一个人归来，8个人牺牲了，18个人因为不同程度的烧伤住了医院，只有张梦凡因为当天是他负责留队值守而幸免于难。

在很多人看起来和死神擦肩而过，而且毫发无损，他真的是一个极度幸运的幸存者。但对于张梦凡说，活下来的滋味并不好过，并且这份难过还无人能理解。

他说：每个人都梦到过，醒过来之后还感觉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可能坐起来就会想半天，感觉我是不是没经历过这事，就走出宿舍，然后推开哪扇门就能看见他们，就是那种感觉。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张梦凡根本无法接受全队只剩自己一个人的事实。

他一次次地在深夜醒来，推开每一间战友的宿舍，但看到的却是一张张空荡荡的床铺，墙面上是爆炸震碎，戳进墙体的玻璃，以及定格在灾难发生那一刻的时钟。

事发十几天后，2015年9月22日，一名网友却突然特意找到了他的社交网络平台，留下了这样一句话：“苟且偷生的滋味爽吗？”

这句话一度让已经深陷悲伤的张梦凡几乎崩溃，在无数个夜晚中，他反复问自己“为什么只有自己活了下来”，尤其是每一次面对遇难战友家属的时候，这种反问都会更强烈地出现，折磨煎熬着他的心。…

事发8个月后，张梦凡离开了曾经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奉献的部队，他踏上看望那8个牺牲队友亲人的路途，只为让自己的心灵得到“救赎”。

05

我希望人们能够把我们淡忘

不只是消防员，哪个英雄背后不是伤痕累累。

2018年5月14日上午约8:40，据CCFA成都空港缘分微博爆料称川航空客A319客机飞临成都上空时副驾驶一侧驾驶舱玻璃突然破碎。

顿时，整个驾驶舱瞬间失压，温度速降到零下40多度，仪器多数失灵，副驾驶的身体更是一半飞出驾驶室。

面对100多号人的生死，千钧一发之际，机长刘传健最后全凭手动和目视，盯着刺眼的阳光安全迫降。

机上全员平安落地。

这本是一件值得让人歌颂赞扬的事件，也没有出现人员伤亡的情况，可是机长刘传建却在事后出现了应激反应。

他说，那一天的每一个细节织就了一张肉眼看不见的黑网，包裹在自己心上，时不时勒紧他坚毅的内心。

“经历过那样的事情，我们几个都还没彻底走出来。”

副驾驶半个身子被吸出窗外的身影、挡风玻璃上越来越大的裂痕、被强风破坏得四零八落的驾驶舱，每一个细节都会不时在刘传健的眼前如电影般回放…

他有些瞬间甚至觉得玻璃脱落时感受到的巨大压力差又回到了身上，“最开始几天失眠，心理压力太大了。”

除了心理，刘传健的身体也出现了各种反应。

他患上了高空减压病，长时间全身疼痛、身体关节发痒，难受得不行。

整个6月甚至更长的时间，他基本上每天都要去医院接受治疗。医院的医生告诉刘传健，他的身体达到了极限状态，要让身体的机能循环至少要一二年的时间。

而刘传健并不是个例，虽然经过长时间的治疗，大家的身体都已经大致恢复，但心理的双重阴影一直笼罩着整个机组。

除了刘传建，机组的同事们从不会一起谈论这件事，大家很有默契地选择回避，谁都不愿再提起当时的情况…

在生死劫难中不幸遇难的烈士们，我们缅怀，纪念，永不忘记他们；而对于那些死里逃生，幸存下来的英雄们，我们更应该去关心，温暖他们，让他们能尽快从心理障碍中走出来。

正如网友说的，牺牲的是英雄，他们带有英雄的光环永久留在人们心中，而那些幸存下来的也是英雄，可他们的噩梦却刚刚开始…

参考：视觉志 《法国教堂刷屏一天，我却想聊聊凉山复燃大火，因为消防员的噩梦才刚开始……》

       悦读  《幸存消防员讲爆燃瞬间哽咽16次：喊身后的战友，已经没有人答应了……》

       每日人物    《大火过后，幸存消防员的脆弱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