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过去，故事到今天仍未结束。

4月26日，网上曝出消息，李国庆带领4名“壮汉”，闯入当当网公司，抢走公司公章，并发微博说：

“……我独自保管这些章，白天绑在裤腰带，晚上放被窝里，期间我承担掌印责任。”

落款处，他特意标注，“当当董事长兼总经理李国庆”。这一ID似乎预示着，他夺回了公司。

另一方，代表俞渝的当当网市场部发布声明，称李国庆在当当网没有任何职务。

“李国庆发布违法、无效的股东会决议，抢夺公章，侵害其他股东利益、严重影响当当人的心情。”

当当网已经报警。

4月28日，拿到公司公章后，李国庆发布《当当网人事调整》，任命公司董事俞渝负责当当公益基金。

截至发稿，俞渝方尚未对此事作出回应。

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操作背后，这台从去年开始上演的“大戏”，直到今天仍未停止。

在法律上，李国庆和俞渝目前仍是夫妻。20余年风雨坎坷创业，大难临头没有各自飞，但功成名就后，夫妻二人的关系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们缔造了当当网，而夫妻二人的故事，比当当网上所有小说更精彩。

也更令人遗憾。

1964年10月1日，李国庆出生在北京。

从很小开始，李国庆就是个爱看书的文艺少年。家境普通，在书是奢侈品的那个年代，他常常省下3分钱的冰棍钱，跑去书店租书看。

小小年纪，他的梦想是将来开一家书店，“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

长到19岁，1983年，李国庆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看到学校里偌大的图书馆，李国庆感到了这个世界的富有。

2年时间，他整日埋头在图书馆看书，小说、哲学、社会学……书架上有的书，他几乎都翻了一遍。

读书之外，李国庆剩下的时间，都花费在学生会的管理上——大三那年，他当选学生代表大会会长。

贴大字报、创立艺术节，甚至还把当时被限制演出的崔健，邀请到北大唱歌……

出色的组织能力，颇为前卫的艺术眼光，饱读诗书的李国庆拥有一个光明的前途。毕业时，学校领导跟他开玩笑说：

“你这水平，大学一毕业，我给你找个县委书记当当。”

李国庆也不客气，大方地说：“副书记也行，保守点。”

果不其然，虽然没有成为副书记，但李国庆毕业时，被分配到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和中共中央书记处农村政策研究室。

整整2年，他规规矩矩地在办公室埋头工作。但等到1989年下海经商浪潮袭来时，这个年轻人躁动的心开始跳动。

饱读诗书，从小有个英雄梦的他，向往在商业世界里纵横四海。1989年，他提了辞职。

第一个创业项目，李国庆还是做图书。他算了笔帐，当时一辆奔驰32万，保守估计，卖出10万套书，就能把钱挣出来。要是拿死工资，这辈子估计不可能了。

读书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常常自以为看清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但真正着手干的时候，又发现自己只会纸上谈兵。

纵身下海，他抱着一套套书从北京走到上海，从上海走到武汉，销售数据很惊人：一套都没卖出去。

多年后他调侃这段心酸往事时说道：

“那套书没卖出去，是因为其中有一本名叫《乘着9路车去天堂》。而当年武汉刚好有一趟9路车，终点是火葬场。”

平凡人跟命运较劲的第一步，往往是被命运戏弄。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直到整整7年后，1995年，31岁的李国庆才在商业世界里小有成就，没挣到大钱，但起码不用在火车上用书换盒饭吃了。

刚有点钱，社会上的下海潮，转换成出国潮，他心里又开始痒。于是他东拼西凑，把钱腾出来，决定走出国门，看看这个花花世界。

这趟美国之行，改变了李国庆的一生。再回国时，他带回来了商业模式，也带回来了自己的媳妇。

但他一定想象不到，多年以后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就是在美国，遇见了我的前妻。所以我觉得，人啊，没事少去美国！”

       早期李国庆在当当公司

1965年，俞渝出生在重庆。和李国庆一样，她也爱看书。

1986年，她考入北京外国语学院，毕业之后，她留学美国。2年的时间，她拿下纽约大学MBA学位，并被选为代表在毕业典礼上演讲。

时间来到1995年，年纪轻轻的俞渝就已经在世界财富中心华尔街崭露头角。她自己创业，成立了一家咨询公司，为客户提供投资建议。

先后作出准确判断，在她的帮助下客户也投中几个不错的公司。但事实证明，以20年为单位计算，她最成功的投资是李国庆。

1995年，李国庆32岁，俞渝30岁。后者是颇有名气的公司创始人，前者是在街头四处求人买版权的书商。

在纽约的一次聚会上，两个人相遇了。李国庆对俞渝的才华无比钦佩。

“她当时给我讲如何吸引企业投资方面的问题，讲了5点，我还用纸记了下来，现在我还留着。”

俞渝也表达出对李国庆的欣赏，她对李国庆说：“国庆，你是我命里要辅佐的那个人，如果你是孙中山，我就是宋庆龄。”

3个月，他们迅速坠入爱河并结婚。又3个月，俞渝怀孕了，她跟李国庆回了国，孩子出生后，她开始辅佐李国庆的图书事业。

用李国庆自己的话说，二人的结合是：

一个从美国华尔街回来的女精英，回国嫁给了一只土鳖。

1999年，中国掀起第一波互联网创业浪潮，网易、腾讯、阿里巴巴等公司先后成立。

当时最赚钱的项目，是做门户网站。仅仅1年的时间，刚刚31岁的网易创始人丁磊，就成了全国首富。

商海沉浮10年，李国庆当然不会放过机会。那一年他和妻子俞渝，将图书出版事业搬到网上，创立如今的当当网站。

李国庆和俞渝皆为联合董事长。

最初，夫妻二人合作十分默契，左突右冲，凭借互联网的东风，创业第二年，当当营业额突破300万。

到了2001年底，互联网泡沫破灭，诸多公司股价被拦腰斩断，网易的股票从15.3美元/每股，暴跌到0.64美元/每股。

互联网创业者一片哀嚎，但当当网却奇迹般地营收增长200% 。

婚姻里情投意合、事业上风生水起，这对伉俪，让无数互联网创业者羡慕。

       年轻时的夫妻二人

2003年，在李国庆和俞渝的努力下，当当网实现互联网创业公司里难得的盈亏平衡，占到整个网络图书零售市场40%的市场份额。

第二年，国际电商巨头亚马逊，注意到这家逐渐崛起的企业，提出以1.5亿美元的价格，收购当当70—90%的股份。

面对诱惑，俞渝当时欣喜若狂。如果能够将当当就此转手，夫妻二人过上幸福的生活，不失为一桩美谈。

但李国庆在反复斟酌之后，却给了俞渝一个反对的答案：“再给我三四年的时间，当当能翻一番。”

争执不下，最终俞渝还是顺从了李国庆。而事实证明，李国庆也给了俞渝一个未来。

        创业初期，李国庆一边带娃一边工作

7年之后，当当网登陆纽约股票交易所。

作为中国当时互联网上最大的书店，上市当天，当当股价从16美元涨到24美元，二人的财富迅速逼近20亿美元，套现8000万元。

站在纽约股票交易所门前，他们留下了幸福的合影。

但日后曝光的日记中，当时的俞渝写到：

“钱和财富能带来安全感，能让人的神经镇静下来，但它不会给人带来幸福。”

一语成谶，也是从上市开始，二人的关系愈加微妙起来。

人和命运较劲的第二步，往往是人不再被命运戏弄了，但是，人开始戏弄人了。 

当当上市一个月，股价飞涨的同时，李国庆的骂声也从未间断。

开盘前，李国庆曾经将650万股当当普通股票以16美元的价格卖出，但开盘随即涨到24.5美元，李国庆怀疑自己被投资银行忽悠了。

敲钟结束后没多久，李国庆就愤怒地离开现场。

外加俞渝一直掌管公司财务和对接资本，李国庆颇为不爽，在微博上，他破口大骂投资银行：

“王八蛋们明知次日开盘就会20亿；还定价16，也就11亿。次日开盘，CFO被股价吓得尿急，我说忍了这口气，过了静默期，我再操你xxxx。”

很快，在微博上，李国庆注意到一位投行内部人员，开始轮番炮轰。尽管俞渝反复劝阻，但这场骂战还是持续了1个月。

1个月，股价跌了20亿元。

经纬中国创始人张颖对李国庆评价道：“你对资本一窍不通，你命好有俞渝！”

也是在那年，当当网开始走下坡路。

首先是京东的攻击。当年，刘强东宣布补贴8000万发展线上图书销售，全场5折。在资本战争中，当当很快败下阵来。

在外，李国庆陷入各大电商巨头的进攻，但更大的危机来自内部。

即便身为创始人，但在商业决策上，面对公司另一位创始人、自己的妻子俞渝，诸多的决策往往无法得到她的同意。二人间的隔阂越来越多。

这种分裂，也致使公司的决策越来越缓慢。有离职员工表示：

“为了做成一件事，李国庆会花上足够多的时间说服俞渝，或者反之，如果两人意见统一不了，那就再推迟三个月做决定。”

甚至有一次，当当总裁办年会上，俞渝当着所有高管的面，质问李国庆：“为什么没有完成整年业绩？”

一分钟的沉默后，李国庆当场向俞渝提出辞职。在公司消失3天后，“又跟没事人一样回来了”。

因为决策问题，当当接连错失机会。

2013年，百度创始人李彦宏带领高管，来到当当计划入股。几经交谈，在最终占股比例和价格上双方没能达成一致。

在当年的“中国商界木兰年会”上，俞渝不留情面地说：

“假如我有选择，我绝不会和我的老公一起创业....我觉得我能跟李国庆创业走到今天，不是奇葩也差不多。”

2014年，最后一次机会再次从二人指尖溜走。当年腾讯希望购买33%的当当股权，俞渝有意出售，但李国庆死守25%的股权底线。

最终，入股计划流产，当当也在2016年，从纽约退市。那一年，是二人结婚的第20年。

曾经在当当担任12年业务总监的戴政说：

“这两个人都能独当一面，但是不应该在同一家公司，这是对当当网复盘后发现的最大问题。两个人都太强，1+1是小于2的。”

如果说，公司上市，是二人产生分歧的开始，那么退市，则是二人矛盾爆发的直接导火索。

此时，李国庆的股权越来越少，俞渝的股权不断增加。到了2018年，经过一次股权变动，俞渝占股达到64.2%，成为第一大股东。

矛盾也从内部被提到台面上。

当年刘强东事件爆发，作为曾经的对手，李国庆显得颇为兴奋，在微博上，他发文调侃。

这条微博，引来诸多争议。紧随其后，当当网发布声明，强烈谴责李国庆言论。同时表明，李国庆早已离开当当网管理层、决策层。

“李国庆先生的言论是他个人观点，当当网已经要求李国庆将当当logo从他个人微博号等处删除。”

2019年2月20日，最终李国庆宣布退出当当，公开信中，他写道：“往事浓淡，色如清，已轻。经年悲喜，净如镜，已静。”

与文字中的安静和豁达相比，现实似乎来得更残酷一些。

当年年底，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他首次回应退出事件说：“俞渝带着管理层把我踢出去了，写逼供信。”

在谈到是否原谅俞渝时，他情绪激动地摔了杯子。

俞渝则在李国庆朋友圈下，发长文回应，指责李国庆不懂照料家人、商业决策失误、对投资人发脾气……甚至曝光李国庆家中诸多隐私，内容极其劲爆。

李国庆随后在微博回应：“撕破脸对抗到底。”

2019年11月31日，二人的离婚官司在北京第一次开庭审理。李国庆出现在现场，要求与俞渝离婚，并平分家产。

而俞渝直到庭审结束，都没有出现。此次庭审并未作出判决，二人的斗争也没有划上句点。

说好要同甘共苦，如今苦尽甘来，却是对簿公堂。

最终，在今年4月26日，爆发了李国庆抢夺公司公章事件，随后当当网报警，双方再次剑拔弩张。

像当时破碎一地的玻璃杯一样，连同碎掉的还有他们多年的爱情、坎坷的创业经历、以及两个成年人的体面。

2020年4月25日，抢公章前一天。在抖音上，李国庆发布了一条短视频，标题为：朋友合伙人创业会遇到哪些重大的坑？争权夺利！

其中他讲到新东方创始人俞敏洪、徐小平、王强三驾马车的故事。

他说，在新东方早期，有人密谋将俞敏洪赶出去，结果现场不仅摔了杯子，桌子都掀翻了。

新东方很快赚钱之后，分钱的时候又打起来了。俞敏洪妈妈直接带着菜刀从江苏赶来，高喊，“新东方当初创办的钱是我出的”。最终化解矛盾。

故事的结局众所周知，王强和徐小平离开新东方，创立了自己的投资机构，而新东方也再无往日的辉煌。

李国庆似乎早已看透兄弟之间的不和，所以创业时，他选择了妻子。

但他似乎忘记了，在《中国合伙人》这部以新东方创业故事为原型的电影中，王强的扮演者佟大为，在结婚的时候发自肺腑地说：

“最后给在座的朋友三句忠告：千万别跟丈母娘打麻将、千万别跟想法比你多的女人上床、千万别跟最好的朋友合伙开公司。”

看清别人的故事，很容易；但看清自己，却很难。当局者迷，人性在利益面前，往往经不起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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