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鹤凌教授

本刊特约经济顾问

史鹤凌现任澳大利亚蒙纳什大学商学院的经济学教授，曾经担任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和澳大利亚外交外贸部的高级顾问，澳大利亚国库部（相当于中国的发改委）官员培训班的主管和主讲教授。他还参与大量的社会活动，是“澳大利亚商业论坛”的主讲人之一；澳中商会年度主讲人之一，还是澳洲国际事务研究中心（联邦政府的外交事务智囊团之一）的演讲嘉宾。

史鹤凌博士致力于中国经济和治理改革议题的研究已有长达 20 年的时间。在 2005-2007 年期间，史鹤凌博士担任中澳政府共同签署的《中澳管理项目》的澳方主管。在主持 “中澳管理项目”期间，史鹤凌博士和发改委共同设计和执行了15个项目，促成了中国的 12 个部委级的机构和他们在澳洲对应的机构建立了战略合作关系。

史鹤凌博士列为澳大利亚 1988-2000 年度最好的 25 位经济学家之一。对澳洲经济和社会发展，中国经济改革，中澳贸易，和世界经济格局作了大量视角独特的评论、判断和预测。

还未到新年的时候，已经有许多朋友希望我对 2019 年全球的经济和政治走向作一个预测。《商圈》社长雨萌也希望我给《商圈》的读者谈谈在新的一年里的投资的机会和风险。作为一个经济学家，我非常清楚经济学的长处以及局限性，经济学能够帮助我们理清经济和政治的基本面，预测发展的长期趋势。但对短期的经济行为，特别是由于“非理性行为”造成的经济波动，经济学还不能给出令人信服的预见。

2019 年恰好会是一个多事之秋，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和“非理性行为”。这几个月来，就有许多经济学家展望2019年的全球经济走向。有的专家比较悲观，基于2018年下半年的混乱状况而预测 2019年会出现新一轮的经济危机。有的专家却比较乐观，认为我们已经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中学到了足够的智慧，能够克服2018年下半年的经济波动而平稳地过渡到下一个10年。这使得许多投资者非常抓狂，到底要投在那里？怎样投？采用防御性的，还是激进的投资策略？

对这些问题，我也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否则巴菲特马上请我去当他公司的CEO了。但我一直有个信条，就是混乱表面的背后，还是有一条基本面的主线。沿着这条主线，还是能够判断出经济走向的大概率事件的。

刚刚过去的 2018 年，全球经济先扬后抑，变幻莫测。上半年延续了 2017 年的上升势头，全球经济的各项指标呈现稳定上升的趋势。OECD（经合组织）国家和新兴经济体普遍调高了经济增长的预期。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期 2018 年的全球增长将超过 2017 年的 3.7% 而达到 3.9%。在 OECD 国家中，美国的经济复苏强劲，比2017 年高出 0.4%，达到 2.7%。澳洲经济维持强劲的增长势头，达到 3%。在新兴经济体中，印度引领增长率，达到 7.4%。中国经济有所放缓，但也达到 6.6%。可以说，2018 年初，全球经济是一片看好。在 2018 年初的《商圈》文章中，我是鼓励投资者大胆进行短期的投资，特别看好美国市场。对其他 OECD 国家，也是持乐观的态度。相信听取了我的建议的投资者，在 2018 年的前 9 个月，应该收益颇丰。

中美这两大经济体在国际贸易以及知识产权，政府干预等各方面的角力，是 2019年全球经济乃至地区安全中的最主要不确定因素。2018 年的对峙，已经损害了中美两国的经济，表现在两国的股市都损失惨重，消费者的心理都受到负面的冲击。相比较而言，美国受到的伤害目前还只是在金融领域，而中国所受到的伤害就已经波及实体经济，特别是民营企业，因为民营企业是出口的主力军。财新的 PMI（采购经理指数）（图 1）， 2018 年呈现连月下降的趋势，最新的 2018 年 12 月的数据是 49.7, 即表明中小型民营企业在收缩生产的规模。有关国进民退的讨论也引发了许多民营企业家的恐慌情绪。中小型民营企业同时也是吸纳就业的主要渠道。收缩生产的规模必然会引发失业的问题。可以预见，中国农历春节以后，就业市场的压力就会凸显出来。

在这样的背景下，中美两国元首在 11 月的 G20 峰会上，就解决中美贸易摩擦提出了一个框架协议，在 2019 年 3 月 1 日以前，就两国的贸易平衡，强制性技术转让，知识产权保护，非关税壁垒，网络攻击和网络盗窃等等达成一揽子解决方案。在 2019 年1 月 7 日开始的第一轮副部长级谈判中，中国的副总理刘鹤的现身，也凸显了中国方面对这次谈判的超规模重视程度。对此中美两国的金融市场都作了正面的反应。应该说这是在解决这个 2019 年最大不确定因素上，开了一个好头。但市场并没有完全释然，原因是美国提出的“结构性改革”要求，触及了中国执政党的核心利益，而特朗普以及美国国会参众两院对中国政府的诚信程度有所保留，因此随着谈判的深入，必然会对解决方案中的一些议题提出可核查的要求，这对中国执政党的信誉是一个很大的挑战。这就不排除在关键时刻，谈判破裂的结局。这就像一直有把剑悬在那里，随时可能落下。这就增加了投资者的投机心理，包括美联储的原主席都在建议，逢低迅速做多，逢高快速做空。因此从现在到 3 月份，美国股市会是一个非常动荡的局面。偏好低风险的投资者，应该避免此时入市。

回到中美两国的宏观经济政策，美联储是在加息的通道上，中国人民银行是在增加流动性的轨迹上。因此美元相对于人民币，升值是大概率事件。人民币的贬值，有利于出口，但也会增加进口品的成本，从而推高中国的通货膨胀和生产成本。对此，中国政府近期来一直是用抛美债的方式，来对冲人民币的贬值压力。同时用行政的手段，阻止资金的外流。结果是，近期内，人民币还不会明显贬值。但这种对市场的干预，成本是很大的。如果中美之间不能达成一揽子的解决方案，人民币在2019 年中就会有很大的贬值压力。

美联储似乎是意识到美国经济复苏的根基并不牢固，紧缩的货币政策说带来的成本，要高于原先估计的。因此，从 11月中旬开始，连续放出鸽派的信息，来中和市场的恐慌情绪。尽管美联储政策的主调是升息，但美联储应该会放缓升息的步伐，来支持美国的实体经济，部分地支撑美国的股市，放缓美元的升值，缓和其他国家，特别是新兴国家在制定经济政策（特别是货币政策）上的困境。

回到澳洲经济，澳洲经济的基本面是健康的，消费、投资和进出口三个方面，都有健康的表现。这主要得益于贸易条件的改善和从联邦到州政府（特别是维州和新州）对基础设施的投资，提升了消费者和企业的信心。但澳洲经济还是没有摆脱对中国经济的依赖。一个典型的事例就是中国 12 月的低 PMI 一公布，澳元对美元就降到 0.7 以下。还有一个潜在的风险就是高居不下的家庭债务，其中 60% 以上是按揭贷款。在主要首府城市房价下降的背景下，按揭贷款变成不良资产的可能性在增加。幸好房价的下跌是比较缓慢的， RBA（联邦储备银行）对金融市场的管制和调控非常专业，没有酿成 2008 年美国房地产市场的惨剧，从而对实体经济并没有产生太大的负面影响。但这也束缚了RBA 的手脚，不敢轻易地改变基础利率。幸好美联储延缓了加息的步伐，使得 RBA现行的利率政策还不至于对资金的外流造成太大的压力。大家可能注意到，我这里连用了两次“幸好”，就是想说明，澳大利亚真是一个幸运的国家。这个幸运的背后，有着澳洲政府和法定机构非常专业的管制和调控。澳洲连续28年没有经济衰退，创造了发达国家连续经济增长的新纪录，绝不是偶然的。连一向“目中无人”的英国《经济学人》杂志，也在去年 9 月发表专刊，探讨澳洲经济发展的奥秘。

在 2019 年，澳洲经济的最大风险，还是来自于中国经济的减速和资金的外流，这对澳洲的出口和投资都会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投资房地产的，需要预计到主要首府城市的房价还在下跌的通道，可能会延续到 2020 年。因为供求的关系，相比悉尼，墨尔本应该回调得计较快。澳洲股市收美国影响比较大，会有比较大的波动，因此投资蓝筹股，享受分红的回报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策略。澳元受大宗产品价格的波动，也会有大的波动，但贬值应该是大概率事件，除非中美贸易谈判取得突破性进展。

2019 年的最大的风险就是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对世界经济的影响。世界银行发表的报告，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最新消息表明，正在进行的副部长级的中美贸易谈判，在平衡中美贸易方面，正在朝着有利的方向推进。而部长级谈判，可能会就强迫技术转让和知识产权保护等方面进行谈判。接下来会就政府对市场的干预等比较艰难的议题进行更高级别的谈判。

衷心希望谈判双方秉持公平公正的原则，不受偏见的影响，进行专业的谈判，以降低2019 年全球的经济风险。可以这么说，如果谈判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投资者就应该非常谨慎，选择一些低风险的投资产品，以避免损失。如果谈判达成预定目标，2019 年还是可以进行一些比较激进的操作。如果读者中有全球分配资源的需求，除了我分析的几大经济体，不妨注意一下日本的经济。由于篇幅所限，没能就日本经济做一个分析，但安倍的经济政策开始起作用了，经过 20 多年的停滞，也该轮到日本经济的起飞了。

此篇文章刊登于《澳中商圈》2019年2月刊，专家视角 EXPERT INSIGHT，P18-P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