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秘鲁安第斯山脉,有一座小城叫做拉林科纳达(La Rinconada)。
它的海拔足足有5100米,是地球上最高的人类定居点。
远远望过去,暮色笼罩下的这座小城静谧又平和。
灯光串起山间的群落,就像是天边的世外桃源。
但拉近一看,光秃的山上四散着简陋的铁皮房,
垃圾堆满在山间,整座小城臭气熏天。
这座海拔最高的城市,以“人间炼狱”闻名世间。
在这里生活的人,饱受着犯罪、疾病、污染的折磨。
但他们,却无处可去....
悲情的故事往往都有一个美好的开始,这次也不例外。
在90年代,拉林科纳达原本只是临时的采矿基地。
但当掘出金脉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成千上万的淘金者涌入了这里....
来自秘鲁和南美各地的他们,放下了家乡的一切,想要来这里搏一搏运气。
20多年间,集结了近7万的居民....
2001到2012年间,世界黄金价格飙升了六倍。
众多采矿公司闻声而至,在这里创造了很多工作机会。
每一年,人们都能够从矿山中挖出一百多吨金属。
光景最好的时候,一些幸运的矿工也真的跟着赚上了一笔,月收入能达到上千美元。
可是,为了这些收入,他们几乎是赌上了一切....
想要在这里生活,并非易事。
要到达拉林科纳达,先要穿过冰山间危险重重的蜿蜒山路,这会花上几天的时间。
而且,高原反应可能让每一个造访者都有一段艰难的适应期。
再者,这里的卫生条件差到惊人,没有医院,没有供水系统,也没有公共厕所....
街道上由于融雪总是泥泞不堪,也没有人来回收垃圾。
泥水夹杂着废物,本就稀薄的空气变得更加刺鼻....
在这里工作,也要承受着非人的考验。
从住处到矿上,要走上40分钟。
这一路,先要忍受极寒的天气和高海拔带来的缺氧,
下到矿中之后,又热又潮,残酷的反差让人的身体难以接受。
在矿上,还实行着一种叫“Cachorreo”的古老工作制度。
这些矿工,要先无偿为矿业公司连续工作30天,每天12个小时,没有任何报酬。
在这之后的一到两天,捡到的矿石才可以归为己有。
但矿石中有没有金子,全看上天的旨意....
这样一来,矿工的收成就像是一场豪赌。
运气好的时候,可以赚上几百美元。
运气不好的时候,颗粒无收.....
下矿的危险也让很多人落下了残疾,甚至丧命...
拉林科纳达被称为男人主导的城市,在矿山上,只有男性可以下矿掘金。
这是因为当地人相信,矿山是一个睡美人(La Bella Durmiente),女人的到来会招来她的嫉妒和愤怒,从而带来坏运气..............
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女人来到这里。
这里的女性居民大概有15000名,只占到了人口的四分之一。
她们很多都是单身母亲,或是寡妇。
这些女人想要过活,只有三个选择:
要么是在城中做些小买卖,开开酒吧或是卖些吃食;
要么是等男人从矿中出来之后,在他们带出的碎石头和垃圾中再次筛选金子;
要么,就是去做妓女....
大多数女人,还是选择了第二种,在男人从矿中带出的碎石头里面再淘一次金,她们被称为Pallaqueras。
Pallaqueras每天工作八个小时,她们不停重复锤子敲击矿石这一动作,来获取一点点可能存在的金子。
每周的收成能达到一到两克,就算得上是不错的日子....
女性从碎石头里淘出的金子
这是她们收入的唯一来源。很多时候,一家好几口人,全都要靠这一点钱来过活。
今年42岁的Eva Chura就是这样一个代表。
Chura和同伴在咀嚼古柯叶,以避免筋疲力尽和饥饿。
12年前,Chura从家乡Puno来到拉林科纳达,她8个孩子中的5个,和她一起生活在铁皮屋里。
Chura既是妈妈,也是爸爸。她并不是一个寡妇,但她的丈夫却从来没有尽到过责任。
能够帮助她的,只有家中大一些的孩子。
Chura10岁的女儿Yaquelin
孩子因为她的抚育而生存下来,她也为了孩子而活。
“生活在垃圾和泥土中,在冰冷的水里洗衣服,真是太悲哀了...但你要告诉自己克服它。孩子们就是你奋斗下去的勇气。”Chura说,自己什么都不想要,自己什么都有。
她的女儿们都很可爱,但Chura却十分担心她们的未来。
在拉林科纳达,很多未成年少女都会被送往妓院....
而法律的触角,几乎不会伸到这里来....
这样恶劣的生存条件下,来淘金的人也没有过上一夜暴富的日子。
20年过去了,他们依旧忍受着极度贫穷的痛苦。
不少居民也饱受着尿路感染和呼吸道感染的折磨。
这里恶劣的医疗条件让很多人还来不及医治,就丢了性命.....
难道这些居民,不想走出拉林科纳达,回归正常的生活吗?
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想,也或许他们憧憬过。
但面对现实,几乎所有人都选择继续过这样的日子....
究其原因,有以下几个:
首先,淘金几乎是他们唯一的生存技能。
在这里打磨了这么多年,当地人已经对这样“赌一把”的心理上瘾,与其回到正常社会做辛苦而低收入的工作,在这里,赚钱的机会还大上一些。
前几年,秘鲁政府想要取缔这里饱受争议的“cachorreo”工作制度,以全国薪水体系标准化管理。
但没想到,被认为是受害者的矿工们竟然站出来反对。
在他们看来,在可以捡矿石回家的那一两天中,挣钱的机会大上很多。
更不要说,平时的无薪工作日里还有机会偷藏一些黄金拿出来卖....
其次,即便他们想要前往其他城市,平均每个月250美元的收入和极低的教育程度,也很难让他们在短时间内讨到生活。
而且,很多人选择来到这里是为了最后一搏。回到他们的家乡,很可能连工作机会都找不到....
另外,拉林科纳达几乎是法外之地。
流出的都是真金白银,亡命之徒自然就不请而来。
据统计,每个月,这里至少都要有六起凶杀案发生。
其中一部分是帮派之间的抢劫,而另一部分则是矿工谋杀中间商.....
7万人的聚居地上,只有10几个警察看管。
当然就又生出了不少黑色产业....
随着黄金的枯竭,越来越多的矿工无事可做,他们明目张胆地沉溺于酒精和妓院....
如果回归到正常社会,“自由”惯的人们还能继续这样胡作非为吗?
也有当地居民呼吁政府派人来进行调查和报告,
但当警察真的试图来执法或者限制采矿时,矿工们又会以爆破矿井来威胁警方。
连不少女性,也一同参与了抗议活动.....
除了生活没有任何保障之外,当地的自然环境也已经被深深污染了。
在拉林科纳达,人们普遍用汞来手工提取黄金。
汞的肆意使用让小镇的地面、空气、水以及下游的湖泊全都含有了毒素。
中了汞毒的人,皮肤会瘙痒、灼烧和变色。
神经系统受到影响之后,也会产生一系列严峻的精神反应,他们兴奋、失眠,发生犯罪和暴力活动的频率也大幅增加....
但是,即便“人间炼狱”的恶名在外,
这里的居民大多过着朝不虑夕的生活。
每一年前来拉林科纳达淘金、定居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不少人还是携家带口,来追寻更好的生活,
完全没有消减的迹象....
当地人都说:这是一个你来了,就走不了的地方....
不知是贪婪造成的贫穷,还是因为贫穷所以贪婪。
大家都知道拉林科纳达没有未来,
但只要黄金仍然存在,就会有人源源不断地涌来,重复前人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