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先生算是我在菲利普岛上认识的第一位澳洲朋友,一个一米七多、体重有180多斤的幽默又有趣、善良且友好的澳洲胖子。
第一次见他,是在他工作的超市。那时,我刚来海岛才一个星期不到,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有天,我陪法国室友出门找公交站,找完想买杯咖啡的我们,刚好路过一家小超市,便顺道进去问下是否有招聘需求。当我们踏进超市,还没来得及在货架间浏览一圈时,刚结束完一单收银的D先生一看到我就像突然看到流星一样的兴奋,他用瘪足的普通话问我,“你-好,请-问-你-是-中-国-人-吗”。一开始我还有点懵圈,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愣了好几秒之后才恍然醒悟,他说的是中文!这还是我来澳洲这么久第一次遇见会讲中文的澳洲人,这不禁让我觉得又惊喜又新奇。
我说,“是啊,我是中国人”。D先生听完咧嘴一笑,胖乎乎的脸上,那两团圆嘟嘟的肥肉像弹跳自如的皮球一样,在嘴角微笑的扯动下调皮地抖动着。接着,他继续用瘪足的中文对我说,“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叫-D,你-叫-什-么-名-字”……就这样,我俩中文夹杂着英文,开始聊了起来。我跟D先生说,我刚来海岛不久,正在找工作,问他超市是否需要招人。D先生说,没有,不过他可以帮我留意一下,有任何招聘信息他会告诉我。就这样,我们各自留了联系方式,而且还是微信的联系方式——这就是我和D先生的第一次见面,一个给我留下“会讲点中文且还会用微信”印象的澳洲人。
因为我住的海岛房远离闹市区,如果想去Coles或Woolworths这样的大型超市shopping,开车至少要十八分钟,这对于没有车也不会开车的我来说,不便至极。所以有一天,我发微信问D先生,岛上的公交车要怎么搭乘,是刷公交卡、给现金还是提前线上购票。D先生回复我说,不用那么麻烦,如果我想去shopping的话,他可以直接开车载我去,反正他每周都要去好几次的。我说,那真的太感谢了,下次他想去的时候跟我说声,我蹭他的车去。我不想他为了我专门来回跑一趟,那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结果,第一次带我去shopping,D先生真的就是为了我去而去。去之前的一天,他在微信上跟我说他明天会去shopping,问我要不要也跟着一起去。我说,那太好了,刚好我明天不用上班。哪知第二天到了超市,D先生什么东西也没买,当我在货架间徘徊选商品时,一旁拎着空空购物袋的D先生悠哉地四处晃荡,见人就打招呼,逢人就问“最近过得怎样”“有没有工作介绍”,接着就开始介绍起我来了,“有个中国女孩,人特别好,之前在寿司店工作,最近在找工作”……每次介绍完,他都会指一指在一旁选东西的我,搞得我又哭笑不得又不好意思。那天,整个超市也就那么十几二十来人在购物,结果有将近一半的人都知道一个中国女孩在找工作,最后买单的时候,连收银员看着我都笑了。
走出超市的时候,我忍不住好奇地问D先生,“你怎么认识那么多人,好像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你朋友”,D先生听完,哈哈一笑,“这个岛上人本来就不多,还不到一万人口。我又在当地超市工作,每天面对的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一些顾客,久而久之就认识他们啦”。
买完东西,D先生问我赶不赶着回家,不赶的话他还可以开车带我到处兜兜,我想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做,便点头应允了。虽然心里觉得很不好意思,他为了带我shopping特地跑一趟,自己却什么也没买,但难得天气那么好,实在不想错过兜风的好机会。接着,D先生开车带我去了菲利普岛上最富盛名的Penguin Parade,我们沿着栈道散步,一边吹着清爽惬意的海风,一边舒适自在地聊天。D先生跟我说,他今年四十岁,搬来这个海岛生活有十几年了,目前是在超市工作,但在这之前,他有过农场、养过马、当过厨师、餐厅老板、肉食店供销商等,现在还偶尔搞搞副业,给别人除草、砍柴、维修家电,偶尔还给那些开party或wedding的人提供冷餐服务,从购料、备食、输送、清洁,短短两天下来就可以赚六七百刀,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我听完,一脸的咋舌,没想到外表看似圆溜溜胖乎乎、憨态可掬的D先生,竟是有如此聪慧精明的商业头脑。
逛完Penguin Parade,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我们原本想找个地方一起喝个咖啡吃个东西,这时我的法国室友发来消息,她说她突然很不舒服,心跳加速,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她需要我的帮助。我看到消息,立马让D先生把我送回家,我说,“不好意思,我室友有事,我现在必须回去,喝咖啡只能下次了”。
D先生说,“没事没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
“那你知道最近的急诊医院在哪里吗”,我顿了顿说,“我室友说她现在需要马上去医院,但我们两个都没车,你可以开车送我们去医院吗”,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其实特没底,我和D先生才第二次见面,结果就欠他这么大一个人情,实在过意不去。
“可以啊。我本来下午还有点事,但缓一下也没事的,跟朋友打个招呼就好了。你也不要太着急了,我们马上就到你家了”。D先生安慰我说。
十五分钟后,我们抵达家里,只见法国室友坐在沙发上,抽泣不止,我和D先生赶紧把她扶上车。上了车,D先生开始找各种话跟法国室友闲聊,以缓解她的焦虑和不安情绪,甚至还逗趣地秀出他仅懂的那么几句法语,没想到不到五分钟,法国室友便破涕为笑了。
到了医院,因为是疫情特殊时期,医生不让我们留在里面陪法国室友做检查,所以我们只能在医院门口等着。结果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这期间D先生哪也没去,一直陪我在外面等着,甚至还买了咖啡和面包,给中午没吃饭的我充饥。
自那以后,D先生就成为了我和法国室友共同的好朋友,每次我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D先生总是友好又大方地伸出援手。每次一留意到任何招聘信息,D先生都会随时分享给我,而我一收到面试通知,也会跑去问D先生,“你认识这家店的老板吗,他人怎样,我去面试时该注意些什么”。还有一次,法国室友想买车,但卖车的车主住在离我们开车来回要四个多小时的墨尔本东区,刚好那段时间因为疫情出行受限,法国室友想坐公交去但坐不了,加之她一个女孩子也不怎么懂得看车,很容易被骗,于是她便问D先生是否可以载她去,她会付给他车资。人超级nice的D先生答应了,但他没收法国室友车资,还请她吃了顿麦当劳。
法国室友离开后,海岛屋只剩我一个人住着。我在海岛上几乎没什么朋友,除了工作餐厅的老板和见过一两次面的中国友人,基本就只和D先生还时常保持着联系与见面了。D先生每隔两三个星期就带我shopping一次,美其名曰是他自己想去顺便带我去,其实他每次基本不买任何东西,反倒是我大包小包地扛回家。有次为了买打折牛奶学咖啡拉花,趁着坐他车的机会,我一次性从超市扛回了7升牛奶,还有几次,买完东西我们不急着回家,我说我想买杯咖啡,D先生便载我去了,买单的时候还是他抢着付钱,他说,“我赚得比你多了,而且买单这种事怎么能让女生来呢”——这在讲究AA制的西方国家,确实少见。
▲有个偶尔带着自己到处撒欢的朋友真是件开心的事呀
因为多次受他帮助,作为回报,我有时也会做点吃的送给D先生,比如卷个寿司包个汤之类的,有一次我心血来潮,给他做了一道加了“葡萄干、椰子粉、甜辣酱、蕃茄酱、咖喱酱、肉桂粉、蒜头粉、生姜粉、盐巴、生醋、枸杞、洋葱、蜂蜜”总共13种调料的“黑暗料理”蔬菜疙瘩汤,但是D先生说超级好吃,还在我离开后特地跑出门来跟我说“So amazing,thank you”,这实在让我哭笑不得,而且一下子信心爆棚:我的“一锅乱炖”算不算真正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了!
有一次shopping完,D先生开车带我去海岛上一处植物园散步,那是他第一次很认真地跟我讲起他的中国女友。在那之前,我就听法国室友说他有一个中国女友,但很少听他主动提起过,只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那天散步时,也忘了是从什么话题开始,我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他的中国女友。D先生说,他女友三十多岁,在澳洲当厨师,两个人是偶然通过朋友认识的,认识后不久就在一起了,两个人相处了四五个月。在这期间,在墨尔本工作的女友偶尔会来岛上看他,住他家,给他做饭,还让他跟自己的中国家人聊天;而他帮女友付房租,送她礼物,开车带她玩,但很奇怪的是,每次他说要去女友家看她,但女友从不告诉她具体位置,更从未让他进过家门,即便是他帮她付的房租,而且女友还时不时地找他要钱花,这让D先生觉得很不真诚,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D先生疑惑地对我说,“她要么在墨尔本有另外的人,不然不会老是闪烁其词摇摆不定,估计是想从中选一个更好的;要么她跟我在一起就是想图我的钱、我的车、我的房子,还有那一纸签证”。D先生叹了叹口气,继而苦楚地说道,“其实如果她真的想要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也并不一定不给。我是真的喜欢她的。但我就怕她拿到签证拿到钱之后,两三年时光一过,就把我甩了。我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有一些女人为了拿到澳洲剧名身份,甚至拿高额钱财倒贴澳洲男人,领个假结婚证,等时间一过就立马离婚,我就怕她也是这样。”
我表示认可地点点头,“听你这么好,好像她不是很好的女生,至少老是找你要钱这一点确实不是很好。你刚才提到的例子,我之前在寿司店工作时也遇到过,一个亚洲女生为了拿到澳洲身份,跟一个自己完全不喜欢的黑人结婚。这我完全无法理解,连对方身上的气味都忍受不了,两个人怎么生活下去。确实,澳洲是一个很好的国家,但我觉得一个真正乐观阳光的人,无论去到哪在哪个国家,一样会过得很开心”。
后来,差不多过了一个月,D先生又带我去shopping。这一次,他跟我说他终于下定决心跟中国女友分手了,前段时间女友又找他要了1000刀,他拒绝了,女友很生气,立马把她的银行转账记录截图给他看,说有另外的朋友转给她了,再也用不着他了。他看完觉得很可笑,他女友的银行存款至少有10000刀,可还老是找他要钱,实在很荒唐。说完,他把两个人的微信聊天记录给我看,我一看,那女生确实找D先生要了1000刀,还发了一张有10000刀存款的银行截图,而且,估计她英文也不好,每次跟D先生聊天,打的字都是中文,而D先生发的则是英文,两个人纯粹靠微信自带的翻译功能在聊天——确实挺不靠谱的,试想一下,就算两个人最后成了结婚了,但连最简单的日常交流都有障碍,又怎会幸福呢,何况两个人现在完全没有任何信任基础。看完了微信,我直截了当地跟D先生说,“我觉得你的决定得对的。她应该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对的人”。
分手后,D先生带我去shopping更勤了。很喜欢中国美食的他有时也会做些吃的送给我,有一次是鸡汤,有一次是他一大清早从海里钓上来的新鲜海鱼,放在蒸笼里,撒上葱花、蒜头、酱油和调味盐,然后慢慢地蒸熟,最后把清蒸鱼包括整个蒸笼架直接送到我家门口,还特地配了一双筷子和一小份清汤,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完全惊讶得目瞪口呆——一则,出国一年多,我再没吃过清蒸鱼,几乎都快忘了它的美味了,以前每次回老家,知道我喜欢吃鱼的老爸基本每天都会去菜市场买一条鲜鱼回家,蒸炒炸炖煮全凭我做主,鱼已经成为我关于家美味的最大念想,没想到来澳洲居然能吃到如此地道的家乡美味;二则,作为一个堂堂中国人,被澳洲朋友投喂中国美食,我心想,自己是不是实在太没出息了!
因为怕D先生对我有什么其他念想,所以有一次我们一起散步时,我假装无意提起地骗他说,我在国内有一个男朋友,我们基本每天都聊天,他在等我回去,D先生真的信以为真了,以至于下次再见面时他问我,你男朋友最近过得怎样,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最后才想起上次自己撒的慌,赶紧连忙心虚地回答说,还好还好。
不知不觉,我有一个多月没见到D先生了,也没收到来自他的任何消息了。直到十月中旬的某一天,他突然又微信问我,明天要不要一起去shopping,我说好呀,刚好打算明天去呢。于是,时隔一个多月,我们又再次见面了,这时离他跟中国女友分手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
一见面一上车,D先生就迫不及待地跟我说,他前段时间去朋友的餐厅,新认识了一个中国妹子,那妹子可主动可热情了,基本每天都在微信里找他聊天,说完他还给我看了那妹子的微信头像和朋友圈,然后不好意思地问我,“你觉得她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
我看着他那四十岁依然圆润光滑、微微泛红的肉嘟嘟脸庞,忍不住偷笑了,心想是你对人家有意思吧,不然怎会一上车就神采飞扬地跟我聊个不停,但我不好意思明说,而是说,“我觉得应该是有点,或者说她不讨厌你,不然女生一般不会主动找男生聊天的”。
D先生听我这么说,开心地笑了,然后又请教了我几句简单的普通话,他说他要用普通话跟那个妹子语音聊几句。过了一会,他又有点担心地问我,“你觉得那妹子是不是也跟我那前女友一样,可能是为了我的钱或签证,才对我那么热情友好”。
我说,“如果真的是,那你还会跟她继续聊下去吗?”
“当然不会”,D先生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至今四十岁还没结过婚,就是觉得结婚是件特麻烦的事,有很多的责任要承担。所以我何必为了一个不喜欢我的人让自己变得麻烦,一个人多潇洒自在呀。要结婚肯定是要找喜欢的人,这样多大的麻烦也不怕了。如果是你呢,别人跟你结婚是为了一纸签证,你会同意吗?”
“当然不会”,我同样斩钉截铁地答道,说完,我们两个人看着彼此,哈哈大笑起来。
到了超市,当我在货架前认真挑选商品时,原本在另一排货架的D先生突然走过来跟我说,“我一个朋友说我有‘黄热病’,你知道‘黄热病’是什么意思吗”。
我愣了一下,脑筋转了一圈,想起之前在某篇公众号文章看过,知道它大概的意思,于是我点点头说,“知道啊”。
D先生追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大概就是指某些西方白裔男子热衷、迷恋于与黄皮肤的亚裔女性打交道、做朋友、恋爱甚至是结婚吧”。我看着D先生说道。
“那你觉得我是吗?”D先生迫切地问。
“呃……”,其实我心里清楚地知道他是,但不好意思明说,怕伤害到他,想了想,最后我委婉地跟他说,“确实,我觉得你多多少少有点。你真的很喜欢跟中国人打交道,你看这海岛上的中国人,无论男女,你有哪个不认识的”。
“嘿嘿”,憨憨的D先生摸了摸头上乱蓬蓬的卷发,讪讪地笑道,“好像也是,其实我自己觉得也有点。相对于那些澳洲女生,亚洲女生确实更吸引我一些”。
“嗯嗯”,我说,“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对,你又没有玩弄女生。就算是同一种族的人,每个人在选择另一半时,谁没有个高矮胖瘦壮嫩熟的口味偏好呀”。
“也对”,最后,D先生总算带着满意的笑走开了,去挑选自己的商品,但估计又在跟那新认识的中国妹子微信聊天了。
其实,D先生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幽默有趣,乐于助人,对朋友特别慷慨仗义,每次带我去shopping,只要是我想去逛的地方,无论多远他都会带我去。那次开车来回四个多小时陪法国室友去看车,不但没收车资,还请人家吃麦当劳,如此这般友好仗义,在习惯讲究AA制的西方国家,真的很少见。不过,或许是因为他人太好了,对别人总是有求必应,加之长得胖胖的,看起来一副憨憨厚厚、老老实实的模样,所以那些有点心思的女孩一遇到他,总想从他身上去捞点什么——这或许就是他喜欢又害怕的原因吧!
有一天,D先生还跟我说,他一中国朋友有一次把自己30多岁的表妹介绍给他,他眉飞色舞地跟我描述道,“你不知道那女的长得有多丑,黑黑的黄黄的,还化了特别重的妆,那天我们几个人一起吃火锅,她脸上的粉啊眼影啊口红啊都被水蒸气蒸到随着汗液一直往下掉,黄一片白一片红一片,我都吓得不敢跟她说话了”——当时坐在副驾驶上的我,听他描述这个场景时,真的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就连现在,我坐在海岛小屋的窗边,写着这篇关于他的文章,想起他的话,他的面容,他的声音,我还是忍不住想笑。
最后希望,上天能眷顾如此善良友好的他,为他带去福报,让他真的遇见那个真正对的人,即便是不知所以的“黄热病”的迷恋。
下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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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作者」
红儿
爱旅行爱摄影爱读书爱生活爱自己。享受在路上的感觉。
珍惜每一次美好的遇见。
公众号 | 红儿行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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