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已经亮了，观众已经入场，队友们坐在身后，罗杰·费德勒和拉斐尔·纳达尔走上球场。

北京时间今天凌晨，这对加起来77岁的、拥有42个大满贯冠军的“Fedal”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合体，在拉沃尔杯上迎战年轻的杰克·索克和弗兰西斯·蒂亚福的组合。

尽管以6比4、6比7、9比11输掉了比赛，但他们带来的感动将会永久地存留在人们的记忆当中和网球史上。

初见，费德勒邀请纳达尔来自己的包厢

2022年的拉沃尔杯，从训练开始到正式比赛，只要费德勒和纳达尔一起出现，伦敦的O2体育场都会变成演唱会现场。看台上座无虚席的人群挥舞着瑞士和西班牙的国旗，喊着他们的名字。

这是一场对瑞士天王职业生涯的告别，也是对他和纳达尔一起创造的历史的告别。

“其实就在几年前，人们还觉得拥有10个大满贯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我们现在已经有3个家伙都拿到20个大满贯冠军了，这真是太棒了。”

费尔南多·冈萨雷斯说。他是2004年雅典奥运会男双金牌得主以及2007年澳网亚军。在墨尔本公园球场的决赛里，他以0比3不敌费德勒。

如今，3位“20+”大满贯冠军得主中更年长的两位在拉沃尔杯汇合，还搭档出战了双打。

网球在这个夜晚变得充满历史感，无数人开始回顾自己和“费纳”的故事。迈阿密大师赛算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个，他们发了一张两位选手照片的拼图：“从2004年在迈阿密第一次碰面，到联手出战费德勒的告别战#Fedalx@LaverCup”。

2004年3月，17岁的纳达尔和22岁的费德勒在北美硬地赛季里相遇。

当时瑞士人已经是世界排名第一的选手，但他却在迈阿密大师赛32进16的较量中以两个3比6不敌年轻的西班牙人。后者也正是通过那一场比赛震惊世界，成为1990年以来击败No.1的最年轻的球员，从而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那是两人职业生涯40次单打较量当中的第一次，而他们真正的首次碰面则发生在一周之前的印第安维尔斯大师赛男双比赛中。

纳达尔和同胞托米·罗布雷多搭档，在1/4决赛中打满3盘，以2比1战胜了费德勒和伊夫斯·阿莱格洛的组合。在网前握手以及赛后的更衣室里，两位未来的对手持续地聊了一段时间，随后瑞士天王邀请年轻的西班牙少年去自己的包厢里看球。

这么好的事情纳达尔当然不会推辞，他开心地接受了邀请，坐进世界第一的包厢，现场见证了那场印第安维尔斯大师赛的男单1/4决赛，费德勒6比2、6比1横扫阿根廷选手胡安·伊格纳西奥·切拉。

在他身边的是米尔卡·费德勒，他们一起为世界第一的精彩表现而欢呼雀跃。

对决，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之击”

从2004年的迈阿密开始，费德勒和纳达尔的故事一直延续到现在，就像比约·伯格和约翰·麦肯罗、伊万·伦德尔和鲍里斯·贝克尔、皮特·桑普拉斯和安德烈·阿加西。

又或者，像F1赛道上的埃尔顿·塞纳和阿兰·普罗斯特、国际象棋棋盘上的鲍里斯·斯帕斯基和鲍比·费舍尔、斯诺克球桌上的斯蒂芬·亨德利和罗尼·奥沙利文。

尽管最近几年两位选手因为受到伤病和年纪的影响不是精简赛程就是挂起免战牌，但他们在过去的40次交手里每一次几乎都让人印象深刻，都足以写入网球的历史当中。

如果非要从这些对阵中选择几个“最”，那么2008年的温网决赛、2009年澳网决赛、2017年澳网决赛应该都配得上这个字。

全英俱乐部的中央球场有两间男子更衣室，一间供排名前16的选手和前赛会冠军使用，一间为其他人公用。在2008年的温网决赛开始之前，纳达尔思考的不是战术，而是如何和对手分享同一间更衣室，以及怎样表现得更加自然。

“假如我在赛前的更衣室里和费德勒聊些足球话题，就像我们在表演赛里习惯的那样，那他马上会有所察觉，并把这视作是我在害怕的信号。所以，我们尽可能地对彼此保持坦诚，握手、点头、交换笑容，走向各自的衣柜。我们保持着大概10步的距离，然后假装更衣室里没有对方的存在。”

那是他们职业生涯的第18次交手，纳达尔在连续两年温网决赛里输给费德勒后终于捧起了“挑战者杯”。

这个过程后来被拍成了电影《天才之击》，他们是那个夏天以及后来无数个春夏秋冬里当之无愧的主角。

2009年的澳网，他们再次在决赛中相遇。

颁奖仪式上，连续在3项大满贯决赛中不敌纳达尔的瑞士人难以抑制住眼泪。站在一旁的西班牙人送上暖心的拥抱，并向这位“一生之敌”致以敬意。

8年之后，还是罗德·拉沃尔球场，这次在决赛里赢球的变成了费德勒。

纪录等身的瑞士人又创造了更多的纪录，成为2002年美网桑普拉斯以来第一位在大满贯赛事中夺冠的17号种子，也是2004年ATP第44位的高迪奥在法网夺冠后排名最低的大满贯冠军得主。

同时，凭借着对伯蒂奇、锦织圭、瓦林卡和纳达尔的胜利，他还成为继1982年法网的维兰德之后，首位在大满贯赛事中击败4位世界排名前10而夺冠的男子选手。

费德勒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输球的纳达尔走到话筒前：“这是一场伟大的对决，我愿意成为其中的一部分。比赛总会有输赢，我要做的就是恭喜罗杰，然后带着积极的心态回家。”

尊敬，为对方每一次突破而开心

2017年的澳网男单决赛，费德勒在和纳达尔的第35次交手中打满了五盘，时间也从当地时间下午4点半来到晚上8点多。

但墨尔本公园球场没有人离开，纽约、伦敦、巴塞尔、马洛卡、北京、上海以及其他城市也没有人关闭屏幕。

2016年，职业生涯向来不怎么受伤的费德勒第一次动了手术。左膝的伤病让他经历了纳达尔此前多次经历过的事情，他也因此而更加能够对网带对面的对手共情。

“对我来说，在复出之后能够再次和拉法展开一场史诗般的对决才是最重要的。拉法在我的职业生涯里占据了非常特别的位置，他让我成为了更好的球员。今天我们都拼尽了全力，他总是那么伟大，我希望他能够继续坚持更长的时间，用他的方式来诠释网球这项运动。”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友谊也在对抗和交流的过程中不断深入。

早年的时候，纳达尔更偏重于红土，而费德勒则是“草地之王”，他们都不停地在对方更擅长的场地类型中向大满贯发起冲击。西班牙人在2008年斩获温网，瑞士人则在一年之后圆梦罗兰·加洛斯。

2009年，当费德勒在法网决赛里击败罗宾·索德林，成为公开赛时代罗德·拉沃尔、阿加西之后第3位实现全满贯的男子球员后，后者第一时间向他表示祝贺，像自己赢得比赛一样激动。

“我们不仅分享对网球的热爱，而且也帮助孩子们拥有更好的教育和生活。”

2020年，费德勒邀请纳达尔参加了“费德勒基金会”在南非开普敦的表演赛。瑞士人在赛后透露了这个小秘密，“他看哭了，还那场比赛之后他给我发了消息，说真心为我而感到高兴。”

正是在那一年，纳达尔在罗兰·加洛斯拿到第13座“火枪手杯”同时也是第20座大满贯冠军奖杯时，追平了费德勒的大满贯冠军总数。在公开赛时代乃至整个网球历史上，他们从不同的时间和地点出发，现在来到了同样的位置。

作为西班牙人在职业网坛的长期对手和朋友，费德勒在社交网站上祝贺了对方。

“无论身为一个普通人还是冠军，拉法一直都是我最尊重的朋友。很荣幸在这里祝贺他夺得第20座大满贯冠军，我希望20这个数字只是我们旅程中的又一步。做得好拉法，你值得拥有这一切。”

携手，未来还有更加阔的篇章

没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惋惜，只有传奇和传奇之间的惺惺相惜。

过去20年里，“Fedal”吸引了男子职业网坛最多的目光。如果再大胆一点的话，他们可能是当代职业体育中最吸引人的对手之一。

而这对对手之所以被双双看做“传奇”，不只是因为他们加起来拥有42座大满贯冠军奖杯，还因为他们总是能够在世界不断变化的过程中不断地学习、完善、提升和超越自己。促使他们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个人对于胜利的渴望，还有来自于对方的压力和动力。

所以，比起被称作“一生之敌”，他们更愿意承认对方是成就自己的那个人。

除了在球场，他们也在场下有过非常热切的互动。纳达尔会参加“费德勒基金会”的表演赛，费德勒也会在纳达尔网球学院的毕业典礼上西装革履地现身，并且对毕业生们发表演讲。

“如果你们中的有些人希望继续打网球的话，那就把这件辛苦的事坚持下去吧。我和拉法从未对自己喜欢的事情失去热情，尽管我们也会遇到挫折和低谷，但从未放弃过。只要坚持，太阳总会升起。”

墨尔本、迈阿密、印第安维尔斯、蒙特卡洛、马德里、巴黎……他们的足迹遍布世界，然后在伦敦画上一个休止符。

欧洲队的队长比约·博格听到了费德勒在赛前的呼声，安排他和纳达尔联手出战双打。

和索克/蒂亚福的首盘比赛，费德勒/纳达尔凭借盘末阶段的破发，以6比4先下一城。第二盘双方交换了一个发球局后进入抢七，传奇组合以小分2比7告负。

决胜盘抢十当中，尽管他们以9比8率先拿到赛点，但是年轻的、充满求胜欲望的索克/蒂亚福还是以11比9实现逆转，为世界队拿到了宝贵的一分，也结束了罗杰·费德勒的职业生涯。

这一分结束之后，瑞士人先是和搭档拥抱，感谢他在本场比赛的投入和努力。然后，他去和对手拥抱，接下来是欧洲队的球员席和世界队的球员席位。看台上传来有节奏的掌声，向来爱哭的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这是美妙的一天，我跟这些家伙们说过我其实一点也不难过，而是高兴。在这个时刻，每一件事都是最后一件事，有大家在这里，有我的家人、球迷陪伴着我。这场比赛太棒了，我非常开心和拉法一组，还有球队里的这些传奇一起。真的特别美好，还有博格，谢谢你。”

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纳达尔也哭了。

随后，Ellie Goulding唱起《BJ单身日记3》的主题曲“Still Falling For You”。这是属于费德勒和他的家庭的时刻，是属于Fedal的时刻，更是属于整个网球的时刻。

“Fire and ice，This love is like fire and ice。This love is like rain and blue skies，This love is like sun on the r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