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华裔作家欧阳昱在撰写博士论文期间曾研究过自淘金时期起,澳洲小说中出现过的中国人角色,此后出版了Chinese in Australian Fiction: 1888-1988一书——从泼皮无赖到正义之士,澳洲人眼中的中国人形象似乎更多地在伴随着澳洲的国家政策而发生改变。
淘金时期:“道德败坏”
爱德华·戴森 《罪肥夫妇》
19世纪中后期的淘金小说中,中国人不是以“吃喝嫖赌样样都来的异教徒”形象出现,便是以“被取笑、被嘲弄”的形象出现。爱德华·戴森(Edward Dyson)的《罪肥夫妇》(Mr and Mrs Sin Fat)出炉于澳洲反华呼声最高的1888年。
主人公“罪肥”被塑造成一个“没有朋友的中国穷人”、“社会渣滓”,靠拾垃圾为生。在住处塌方,没法在金矿存身后,他与白人太太来到墨尔本,开了家大烟店,不仅唆使年轻人抽鸦片,还专门引诱少女堕落。文中这样描写:“罪肥的面孔歪七扭八、干瘪瘪的,看上去就像瓜皮上生出的疤点……他那张丑脸立刻成了众人评议的对象,只要还有人说英语,‘丑得像罪肥’(ugly as sin),这句成语就会流传下去。”
20世纪初:“忠仆”
艾妮斯·冈恩夫人 《我们在内地生活》
1901年,以反亚、反华为核心内容的“白澳政策”成了澳洲的既定国策,如火如荼的民族主义已完成其历史使命,不再在反华问题上大造声势,中国人形象随之出现了新特点。
艾妮斯·冈恩夫人(Mrs Aeneas Gunn)在《我们在内地生活》(We Of The Never Never)中塑造了一个姓钟的中国厨师形象:不仅手脚勤快、干活麻利,而且将屋里屋外整理得井井有条,饭菜弄得香甜可口,菜园子侍弄得有声有色……主仆关系也处理得和和睦睦。
而此前,中国厨师曾被称为“魔鬼”从中国派来的“疾病肮脏的使者”。不过,在冈恩夫人笔下,钟之所以讨人喜欢是因为他会讨好主人,是一个“忠仆”。
20世纪20/30年代:“位尊者优,位卑者劣”
查尔斯·库柏 《德明之灵》
这段时期,澳洲迎来一股亲华思潮,西方文坛出现了许多中国古典名诗翻译,使西方读者对中国人有了新的认识。
查尔斯·库柏(Charles Cooper)在小说《德明之灵》(The Soul of Tak-Ming)中塑造了一个正义、忠诚的国民党高级将领王德明。他不食鸦片,不好女色,因为他出身高贵,而且在英国剑桥接受过高等西方教育,所以他与一般的中国菜农或洗衣工,有着天渊之别——如果他们是“肮脏、粗笨的弩马”,那王德明就是“一匹完美无缺的良种赛马”。
在库柏笔下,中国人“位尊者则优,位卑者则劣”,所以他写道:“假如所有的中国人都像德明一样,中国将会比……英国更伟大、更有价值。”言外之意,中国只有全盘西化,才可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20世纪30/40年代:“聪明伶俐的中国女人”
爱德蒙·巴克莱 《上海》
这一时期,澳洲小说中开始出现中国女性形象,她们多出身名门、知书达礼、聪明伶俐。在澳洲男性作家眼中,她们是男人的“另一个更好的自我”。
在爱德蒙·巴克莱(Edmund Piers Barclay)的《上海》(Shanghai)一书中,主角小宝带领一支由不同国籍海员组成的队伍,打败了企图恢复满清政权的反动分子的进攻。作家笔下的小宝不仅美丽动人,而且富有领导能力,经她调教之后,那些桀骜不驯的西方水手一个个变得驯顺听话。小宝还向一名水手表示,西方人关于中国的知识都源于好莱坞电影,其实中国女性并非都是小脚媳妇。
20世纪60年代:“被社会排斥却不甘寂寞”
克里斯托弗·柯希 《危险生活年》
随着澳洲强调了走向亚洲的新政策,华人在小说中不仅成为主要的正面人物形象,而且充当作者思想的代言人,被赋予新的意义。
克里斯托弗·柯希(Christopher Koch)的《危险生活年》(The Year of Living Dangerously)一书以印度尼西亚在苏加诺政权与西方形成“对峙”局面的1960年代中期为故事背景,主角是一位澳华混血儿比利·关,他长得奇矮、奇丑,却是一位出色的摄影记者。在他的政治信仰和主张使他对苏加诺极度失望后,他决定以刺杀苏加诺的行动来表明自己的理想,最终未遂身亡。
在这本书中,比利·关不再是以前“险恶凶狠”的混血华人形象,而是一个富于人情味、被社会排斥却不甘寂寞的人。
20世纪70/80年代:“困惑者”
布莱恩·卡斯特罗 《候鸟》
多元文化政策让“移民文学”有了很大发展,华裔作家布莱恩·卡斯特罗(Brian Castro)在《候鸟》(Birds of Passage)一书中讲述了两代华人在澳洲的痛苦经历:19世纪的中国淘金工罗云山备受白人欺凌,20世纪的澳籍华人西默斯·欧阳面临着由公开转向隐蔽的侮辱行为,最终,他忧郁成疾,患上精神分裂症。
卡斯特罗写道,欧阳的经历,是那种既非华人,又非澳人,哪儿都不是,哪儿都不属于毫无归属感的现代人的经历,正如他自己所说:“是的,ABC(即Australia Born Chinese,澳籍华人的简称),字母表的头三个字母。这个分类横跨两种文化……我是个难民,一个被流放的人。我的大脑和我的心都放错了地方。我不知来自哪个国家,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本文转载自CityWeekly_SYD,《悉尼城市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