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

市

德黑兰、卡尚

被限制的美丽也动人

     走 出 机 场，我 成 了 众 星 捧 月    

当飞机降落在德黑兰机场时，坐在右侧的伊朗女孩回过头用好听的嗓音问：“hi，你准备好头巾了吗？”是的，从降落到机场的那刻起，所有女性就必须遵从伊朗法律戴上头巾穿上宽松的长袖长裤，无论你是否穆斯林。

那是2013年7月，正值一年中最热之际，又刚好是斋月——伊斯兰历第九个月，是穆斯林封斋的一个月，是真主安拉将古兰经下降给穆罕默德圣人的月份，也就是太阳升起到日落间不能吃不能喝的一个月。

酷热的夏季，整个伊朗大地像是触怒了太阳神阿波罗一般，每个城市都像是处于巨大的桑拿房中，仿佛随时能看到热气剥开地表冒出来。第一次大夏天的穿这么多，正儿八经地要热成狗了，然而吐出舌头喘气并没有什么卵用，一点也不能缓解燥热。

我住的旅馆主要接待外国游客，老板帮忙找了个香港男生平摊住宿费。据他说，在伊朗如果没有结婚是不可以男女共宿的，不过你们是外国人就无所谓了。

和老板介绍的香港男生一起玩了两天，他坦言，“和你一起压力真是大啊！”我穿了条绿色长裤，有那么一丢丢透明的白色绣花上衣，淡紫色的头巾沿坠着一排淡蓝色的穗穗，在一片衣着黑、灰、褐的女人当中着实抢眼。二十多年来首次成为人群的焦点，那情形同众星捧月相差无几。

也许是因为衣着艳丽，也许是以为外国人都比较开放，在伊朗的十几天里，我不断被各色男性搭讪，也不断从独身女游客，或是结伴一起的女游客（无男性陪同）口中听到被搭讪被骚扰的消息。

     伊 朗 式 刺 激    

晚上我们和两个伊朗女孩前往德黑兰北部的达尔班德山，这两个伊朗女孩一个早已移民加拿大，对伊朗不太熟悉，但仍旧说着一口流利的波斯语言，于是她成为我们的翻译员。

达尔班德山是德黑兰市民喜爱的休闲好去处，离市中心仅半小时车程，山的入口处是250米的小道，道路两旁是一家挨着一家的饭店和咖啡馆，还有国内小型游乐场的5D电影院，没错，就是那种摇来晃去还会喷气的5D电影院。于是在伊朗女孩的兴致勃勃之下我们连看了两场“刺激的”小电影，接下来两个姑娘又发现了新大陆——半山腰的机动游戏。

那有两个机动游戏，一个是跳楼机，一个是”秋千机”。“秋千机”的结构就像是普通的秋千，但其荡起的幅度是360度。除此以外，人的座位也不是固定的，意味着在大秋千360度转动之时，座位上的四个人也同时在360度转。由于女性不允许玩跳楼机，“秋千机”就成了伊朗女孩唯一的选择。

当我们在那个看着有些年月的机器上坐下时，我的几位同伴欢快地叫嚷起来，我突然感觉……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然而一切都晚了，工作人员给我们扣上安全扣，机器开始运作了…...在双重360度的甩动下，我整个身体都挂在安全带上，有那么好几次，屁股似乎都离开座位了！不仅如此，整个大脑好像都在翻滚，我的耳水，我的脑浆，我体内的一切一切都开始闹腾起来了！

终于，机器开始慢下来，降下去。

然而，我的同伴们似乎意犹未尽，他们跟工作人员打着手势，“嘿！再来啊！再来一圈！”我开始祈祷时间快点过完，同时忍受着来自整个身体的翻江倒海似的混乱感，等机器再次降速的时候，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待降至地面，站起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两侧肩膀都被安全带勒红了。再回头看看，其中一个伊朗女孩已经一副快吐了的样子，我的天，我还以为他们都是铁打的身体！

就在德黑兰这个普通的山上，我对伊朗女孩的刻板印象被打破了。她们爱玩爱闹爱笑爱刺激，也和地球上其他地区的女孩子一样爱美爱表现。在山上年轻人最多的地方，很多女孩都仅仅把头巾松松垮垮地搭在头上，露出大片的秀发。要知道，自1979年以来，女性佩戴头巾在伊朗开始成为强制，街上整天晃悠着风纪警察监控着不合规定的穿着。

有朋友2012年在伊朗旅游之际，由于坐下时裤腿被自然拉高露出了脚踝就被风纪警察狠狠教训了一顿。

此外，伊朗对于女性的保护还体现在别的方面。德黑兰的地铁专门设置了女性车厢，在拥挤不堪的地铁上，女性车厢成为唯一舒适（人少）又安全（避开了许多男性的目光）的地方。

在女性车厢上还能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有些人在这两节车厢上出售些小商品，主要是些不值钱的首饰。其中一样东西是刘海发箍，那是在普通发箍上安上假刘海，有些是黄色的，带上以后就像是真的染了发。尽管不能大方地展示自己的美，她们却从不曾放弃一颗爱美的心。

     涂 个 指 甲 油 吧    

在德黑兰待了几天后，我独自去了玫瑰水之乡——卡尚（Kashan）。这一路让我领略了伊朗的公路风光，堪比美国西部片的一望无际的旷野真可谓处处是景。望着窗外似乎能蒸腾出海市蜃楼的粗犷风貌，我幻想着自己也能拍出一部《末路狂花》。但与《末路狂花》所宣扬的女性主义相反，等待着伊朗女性的道路尽头，却像是难以找到出口的迷宫。

在卡尚的住处是在网上提前联系好的沙发主S。S是在校大学生，父亲早年去世，姐姐已出嫁，如今她和妈妈一起生活。她妈妈爱护每一个女孩子，S不在家的时候我想出去玩，她努力说着简单的英文给我备好一袋子水果，还坚持把我送到街上，送上的士，跟司机交代好目的地和价钱才放心离开。

S说她妈妈是大学生，而且读的是法律，但是结婚以后就没有工作过了，她爸爸去世的时候妈妈才29岁，但一个已婚有孩子的29岁女性已很难再找到工作了。

S有个男朋友，是在Facebook上认识的。据说男孩是伊朗国家队的足球员，不过不知道是什么级别的。她说自己很爱男孩，我好奇地问她，听说在伊朗男女在公共场合不可以有身体接触？她害羞地笑了，低下头说，“诶，我男朋友有时候在外面还会搭下我的肩膀呢！”

在她家居住的第二个晚上，S洗完澡坐在桌边招呼我过去，我坐下以后她拿出一堆装饰指甲的小玩意让我帮她涂指甲油和贴亮片，第二天她要前往德黑兰和男朋友约会。

她仔细地比较指甲油的颜色，教我应该怎么给她涂，涂好以后又细致地从贴纸上挑选图案让我帮忙分别贴到各个指甲上去，什么大小的贴哪个指头比较合适，哪个角度贴上去才好看，小心认真得像是在准备选美比赛容不得一点差错。

好不容易装饰完指甲已是半夜一点，她把剩下的指甲油和贴纸全都塞到我手里叫我也涂，我表示在旅途中不太方便，她想了下觉得似乎没错，于是把指甲油拿走，但说贴纸要送给我，叫我回到家里以后好好打扮下自己。

她说她以前不画指甲的，直到有一次看了部电影。电影的情节我已记不起，但记得她说其中一个镜头是女主角抓住了男主角的胳膊，男主角一回头看到了她的手，涂了漂亮的指甲油，在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辉，那个瞬间，他爱上了她。

她说她相信男生看到你漂漂亮亮的样子肯定会受到感动的。那个夜晚是我在伊朗最难以忘记的一晚，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眼中透着光，像个公主一样从自己的衣物中挑选出最满意的一套，整齐地叠放在床边，又在审视了一下指甲的完整度，就像是即将出嫁的新娘。

等检查完一切，她到我身边躺下，回头用充满笑意的眼睛看着我说，“Zoe，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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