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问：谈书
2021年1月6日对于美国来说是一个既重要又不怎么重要的日子。
说他重要嘛，是因为这一天要为总统选举清点选举人票，确定新一任美国总统。
说他不重要嘛，是因为选举结果到这个时候早已是板上钉钉，这一天所有的工作都只不过是走个形式，基本上唱票环节不到一个小时就能搞定。
如果把整个大选看做是一场肥皂剧的话，那么清点选举人票顶多只能算是个片尾曲。
然而川普硬是把片尾曲玩出了花。
懂王在2020年12月19日发了这么一条推文：“1月6日华盛顿会有大规模抗议活动。去那儿，到时候会很疯狂！（Be there, will be wild!）”。不得不说特朗普在他的支持者眼里人格魅力已经拉满，在他的连续鼓动下，1月6日的时候数万勤王大军果然来了。勤王的“红脖子大军”从当日下午1点开始对国会大厦发起冲击。此时负责安保的警方人数处于绝对劣势，无力阻挡汹涌的人群。此时国会的大佬们还在有条不紊的走程序点票，点着点着红脖子就开始砸会议室的门了。近百名参议员们和工作人员不得不狼狈的从后门撤离，前往大厦的避难所。勤王大军气势如虹，警察开枪也未能阻止事态的继续恶化。下午2点26分，弗吉尼亚州州长接到了一条短信 “国会大厦被攻占”。这种场面我们以前只在一些不入流的民主地区看到过。那些地方基本都是流氓玩民主，出现什么奇葩场面都不意外。但美国是灯塔，是现代民主国家的尊严。有美国在，我们就可以知道这个世界上最高水平的民主社会是什么样子老实说，美国国会沦陷令我颇为意外，虽然大家早就知道这天会有那么一大波红脖子来给川普造势。但没什么人真的把红脖子当回事因为在之前的整个选举过程中，红脖子实在是没有表现出多少真正的战斗力。最典型的就是那个“骄傲男孩”组织。这伙人上个街恨不得全副武装，头盔，防弹背心，半自动步枪都给你整齐活了。这个组织在投票期间的上镜率颇高，吃瓜群众一度以为这帮荷枪实弹的哥们真的要揭竿而起。结果看到最后就是全国各地走个秀，摆个POSE发个推，比个手势打个架，完了。
骄傲男孩已经是川普支持者中最极端的组织，事实上大部分咋咋呼呼的红脖子和川普有着同样的特质：遵纪守法就这一点来看，他们的行动力远不如黑命贵大佬。人家好歹打砸抢烧零元购说干就干，还顺便给你推到一批雕像。我之前认为这些来声援川普的红脖子顶多也就跟从前一样，在草坪上挥挥旗喊喊口号就完事了。结果他们这次冲进国会，抢了佩洛西的椅子，死了五个人（其中有一名警察）才算完事。这下总算是干了点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只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川普自己就陷入到了一个矛盾之中。正常情况下��们会认为第二种可能比较靠谱，毕竟第一种看起来是要革命的节奏。川普手上并没有一支完全忠心于自己的武装力量，总不可能指望一群无组织的守法平民去掀翻美利坚合众国两百多年的宪法吧。
而且我们看到川普在竞选失败后的主要反抗行为是打官司，他一直是寄希望于现行司法体系为自己出头，甚至为了打官司还要去筹款，这哪里有点革命家的样子。所以正常情况下我们认为川普煽动支持者勤王的目的是第二种，为利益交换准备底牌。但是如果你是想要进行利益交换，那么你的行为就要有底线。在草坪上开展声势浩大的示威活动和杀进国会是两码事。
你拿着刀子在别人面前晃确实可以交换到一些条件，但是如果你的刀子真捅进去了那还交换个屁。特朗普没有私人武装，做不出更惊天动地的事情，这次支持者冲进国会抢走佩洛西的椅子死五个人已经是他们的极限。懂王一个哆嗦把底牌打出去后，结果就是没人跟他谈了。毕竟把国会砸了这个行为基本上可以算是美国的敌人了。现在回过头看，懂王当时似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副总统彭斯不会去调动国民警卫队”上面。然而在现实中，“成为美国的敌人”和“成为特朗普口吐芬芳的对象”对于彭斯来说并不是一个艰难的选择。1月6日下午，彭斯调动了华盛顿的国民警卫队，红脖子大势已去这一次特朗普破坏了精英阶层最基本的共识，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不仅连自己的亲密战友都跳反，甚至整个西方世界都和他站到了对立面
事实上特朗普当时就怂了，国会事件闹大后，他很快发表视频呼吁支持者和平回家。四面楚歌的懂王别无选择，只能配合大局稳定局势，不然的话难道还真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不成？懂王还有那么多的酒店和高尔夫球场呢，哪里舍得。
“资产阶级软弱性”这个词套在现在的特朗普头上颇为贴切。其实整个红脖子群体都差不多，看起来一个个牛逼哄哄气势如虹，真到关键时刻都惦记着自己家里那一亩三分地。这样的乌合之众如何成事？这还不算完，特朗普不仅秒怂，而且还转个背就把粉丝给卖了。他在1月7日晚发布的视频里宣称那些闯入国会大厦的人“玷污了美国民主”，违法者必将付出代价。红脖子虽然战五渣，但好歹为懂王冲了一把，自己还搭上4条命，最后就等到这个结局。正所谓彭斯反手卖懂王，懂王反手卖粉丝……那么问题来了，特朗普这一通“半吊子革命”到底图个啥？最后搞得众叛亲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作为浸淫5000年权谋史的中国吃瓜群众，很多人为特朗普的行为设计了无数种阴谋论，但是即使是脑洞最复杂的大棋党，恐怕也很难为特朗普在1月6日的行为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说他软嘛，暴动是他挑起的。你说他硬嘛，粉丝刚刚冲击完他就秒跪。目前看来只有一个结论可以完美解释这一系列充满矛盾且无法自洽的行为：
懂王作为一个政治素人，缺乏政治经验，不明白政客之间各种底线和默契的意义，同时对暴力扩散的风险缺乏认知；所以容易见小利而忘命，同时又干大事而惜身。我们回顾特朗普的一系列举动，会发现他并没有一个同时具备开拓性和可行性的规划，只会在现有的框架内挖掘行动空间，在纸面规则的范围里左抡一锤右踢一脚碰运气。最后他一个冲动突破了规则，却又没有任何后手，就这样玩脱了。政治稳定的维系本质上靠的是力量博弈而不是法律条文。美国尽管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但他也不可能做到每条法规都无懈可击。美国宪法到现在为止已经出现过多达27条的修正案。所以虽然听着不太靠谱，但高层精英的君子风度确实也是美国能够正常运转的关键。成熟的政治家总会保持最后的风度和余地，这样的风度并非来自于对规则的尊重（很多时候恰恰没有尊重规则），而是来自于暴力博弈的平衡。即使发展到今天的现代文明，人类社会本质上仍是一个暴力结构，暴力逻辑才是这个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明白了这样的逻辑，就会发现特朗普这种不讲武德的掀桌行为对美国的伤害是很大的。不管一个国家采用什么制度，运营一个国家的首要任务都是维持这个国家暴力结构的稳定，包括压制低阶暴力，抵抗外来暴力和自然界暴力。也就说一个国家的政府，也就是高阶暴力，他的首要任务是平时要维持治安，地方出现叛乱了要镇压，有侵略者来了要反击，出现天灾了要抗灾，这是一个国家最基本的功能。你得先把这些基本的功能实现了，社会暴力结构才能稳定，各个阶层的暴力才不会蠢蠢欲动，国家才太平，你才有资格谈其他的选择。如果连这些基本的功能都实现不了，那么你的社会一定会被失控的暴力（人为或天灾）反复蹂躏，这个情况下无论你采用什么制度或者走什么路线都毫无意义。现在特朗普作为高阶暴力的领袖，不去主动维护社会暴力结构的稳定，反而置精英之间长期以来为了维护体系稳定而形成的默契于不顾，带头掀桌。我们在刚开始的时候说过，红脖子本身不是一个破坏力很强的群体，但是架不住有总统做内应，美国硬是阴沟翻船，连国会山这个帝国脸面都没保住，一下落到了和某些不入流的民主地区一样的水平。
再联系到2020年时面对疫情天灾肆虐时的直接躺平，面对黑命贵抢劫时的软弱摇摆，人们很快会发现美国政府连最基本的国家功能都快实现不了了。既然如此，那么这个国家机构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没事收税玩么？从暴力结构的角度去看，现在的美国上从上到下都已经布满裂痕，随时有坍塌的风险，我们有理由怀疑美国政府是否还有足够的力量去维持这个3亿人口的大国不散摊子。在我们看来统一运营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国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我们不能用我们的认知去理解美国人。得益于数千年的文明积淀，大多数中国人拥有大一统的共识。对于中国人来说，大一统是天然的正义，危害大一统是天然的邪恶。即使是在最黑暗的时代也依然会有人前仆后继的去维护这个国家不散架。所以中国维护统一格局的成本是比较低的。而美国人没有这样的共识。他们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政治正确”的束缚，而主要是考虑一个利弊的对比。这就导致美国维护统一格局的成本比较高。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群体觉得自己受到了委屈，都有可能去挑战这个统一的格局，进而威胁整个社会暴力结构的稳定。而事实上盎格鲁撒克逊人在历史上也确实没有长期统一经营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型国家的经验。美国这个庞然大物的维系首先靠的是精英共识，然后在制度上防范底层意见的反噬（参议院+强总统）；再加上客观上来说，美国人虽然没有大一统的共识，但是在大部分历史时期里他们的价值观还是比较一致的。美国的统一格局在历史上曾遭遇过南北战争的危机，而南北的最终一统也为美国打下了超级大国的基础。只不过扛过一次历史危机不等于可以永远高枕无忧。二十世纪初美国逐步从共和制进入民主制，民主思潮在冷战后达到巅峰，精英为了争夺选票开始无底线的讨好民意。同时随着现代交通和通信技术的发展，民意的力量也开始愈发集中和强大。民意的力量强是强了，但他事实上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大量的各种矛盾意见的集合。在美国进入多元化社会后，这里面的矛盾就更加突出了。民意里面有好的，也有坏的，有利于这个群体的，也有利于那个群体的的，不能一概而论。然而在西方民主制下，什么事情一旦被套上民意的外衣就成了政治正确，谁也不能说个错字。同时，你只要“遵循民意”，不管这个民意多么荒唐，你都没有责任。而且更有趣的是，因为民意本身就是一个包罗万象的东西，所以实际上无论政客做什么，他都能找到民意的支持。再加上西方白左的“政治正确”无底线的强调少数族群的诉求，这下政客连“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都不需要考虑了。在这种背景下不管你做什么都能找到道理，做什么都没责任，简直是政客的天堂。
于是我们就看到这样一个局面：西方国家本来寄希望于民主可以对高阶暴力进行纠错，避免高阶暴力把国家搞砸了，结果最后变成没有人能纠得动民意本身的错。底层民意无错可纠，高层精英无责要负，美国2020年的种种表现正是为这个局面提供了最典型的注脚。红脖子不戴口罩是民意，黑命贵打砸抢烧是民意，蠢人抵制卫生专家还是民意。到现在没有一人为美国2000万的感染负责，一个因抗疫不力下课的政府官员都没有。
政客只要讨好民意就高枕无忧，这种纠不了错的民主最终必然走向民粹。走向民粹就自然会有一个让你喝消毒水的民粹总统上台。
既然民意怎么样都是对的，怎么折腾都有人哄着你，那么民众就很容易成为巨婴，最后发展到为了满足自己的诉求去直接威胁国家最高权力机构也就不足为奇了。平心而论，美国在民主制下逐步走向分裂的锅并不能全部扣在特朗普头上。但在美国社会的暴力结构已经风雨飘摇的时候，特朗普还要去突破精英阶层的共识底线，削弱统治集团的力量，这就难辞其咎了。
黑命贵暴乱才过了几个月，特朗普就从坚决维护国家权威的领袖变成了国会山下动摇国本的小丑，不禁令人唏嘘。其实这个过程很多不入流的国家和地区早就走过一遍，只不过美国毕竟是灯塔，之前有强大的国力可以掩盖住民主制度的缺陷，掉坑的自然速度比别人慢一些。而如今国力稍稍趋弱，民主的大坑便原形毕露。当然，美国的统治集团在事后的处理上还是体现出了老牌帝国的底蕴。他们很快将冲击国会的人群定性为暴徒，并开始对相关人员进行了坚决的惩处。显然美国的这些大佬们还是很清楚底线在哪里。当地时间8日，美国佛罗里达州警方逮捕了抱走国会讲台的男子：至于特朗普，美国统治集团现在已经顾不上“言论自由”的脸面，全方位对这个现任总统进行了封杀和切割。
懂王现在需要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了，他自己破���了政客间的君子协议，就不要指望在自己下台后别人会用君子风度对待他。顺带还为伊万卡未来的从政之路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们虽然不可能知道白宫里面的利益交换，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新一届美国政府不对特朗普和其他相关人员进行严肃的处理，那么此次国会事件造成的国家裂痕恐怕很难弥合。
当然，懂王背后仍有着庞大的民意支持，对他动手难免又对社会造成剧烈的冲击，统治集团未必愿意去赌一把。而且民主党封杀川普自不必说，共和党最后真下得去手去切割？7000万支持者不要了？所以清算特朗普本身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美国政客现在对川普的封杀和打压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们并没有通过正规的法律途径来行动，而是直接让市场里的公司去“执法”。目前封杀懂王的除了各大社交平台，还有各大交易平台，他们掐断了川普团队的线上筹款和网络交易渠道。
这种封杀看起来迅速有效，但却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如果高阶暴力没有魄力按规则光明正大的进行自我修正和压制低阶暴力，而是暗搓搓的让其他力量替自己出头，那么后果必然是降低自己的威慑力，最后被低阶暴力反噬。按这个趋势，美国的运营水平在未来有可能会向印度的方向发展：名义上统一，事实上分裂，政令不出华盛顿，低阶暴力嗨翻天。
若果真如此的话，其国内的交易成本就会上升，进一步降低整个国家的效率，灯塔的暗淡便无法避免。
我们虽然吐槽了一整篇的特朗普，但实际上美国问题的根源并不在特朗普身上，就算换一个人也未必能比他好到哪里去。
大家不要忘了，正是因为美国人4年前对现状的彻底失望，才会选出这么一个不合常理的总统出来。福山在他的著作《历史的终结与最后的人》一书中曾认定民主制是人类最完美的终极制度，后人介绍福山历史终结论的时候时常用地心引力来形容他的观点：民意就像地心引力，向着地心引力阻力小，逆地心引力阻力大。只要民主，就不会有阻碍，就是顺应天意。这个比喻很巧妙，但它忽略了在这之上还有一个更终极的引力——效率。
一个国家不管选择什么游戏规则，他都要面临来自军阀财阀暴民天灾以及外来侵略的暴力威胁，而且平时还要维持治安，维护社会契约的兑现。
完全听从选票的安排当然阻力小，但这么做就无法遏制人性中抢劫的冲动。因为如果可以的话，选民更愿意去分别人的蛋糕而不是花力气去把蛋糕做大。
无底线讨好选民的结果就是永远有一批巨婴要求国家去帮自己抢劫另一批巨婴。但是蛋糕总有不够分的一天，一旦他们发现自己的要求得不到满足，那就撒泼打滚闹上国会山或者亲自出手零元购。抢劫会严重伤害市场运行的效率，最后导致生产力离这个国家远去。次贷危机后大部分西方国家的经济发展已经陷入停滞，然后2020年一次天灾就彻底冲掉了底裤。这样的局面正是这些国家长期低效运行的结果。全球陷入低效泥潭是所有人的厄运，那么谁能闯过这个厄运呢？什么是强者，什么是弱者？其实他们之间的真正区别并不是体现在数据上，而是体现在心态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