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刘逸文

（十一）机场

泠夜辉觉得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不在预定的轨道上。

她刚到机场，下了汽车，就有一个穿着泰傣土著服装的少女迎了上来。“刷我地卡，姑娘你福象饱满，面泛桃花，今天一定有人用9999朵玫瑰向你求婚哦”。

泠夜辉楞了一下，然后就被一堆人拥簇着进了航空公司。

在贵宾厅里，一个皮肤黝黑的胖子，据说是他们的营运总监。非得一口咬定，泠夜辉有5000000航空里程没有补登。哭死哭活一定要帮她补登记上去。

泠夜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费尽了口舌解释。可对方双手比划，用尽蹩脚的英文，将耶稣佛陀圣母玛利亚都举出来了，就说她是他们的VVVVIP客户。

机场外面的大厅传来一阵喧嚣。“轰然”地一下，似乎整个大厅都爆炸开来了。泠夜辉侧耳听去，隐隐约约听见机场广播:“尊敬的寰宇一家会员，您乘坐的……航班，由于Overbooking，现征求自愿退票者。如果您换乘2小时后的下一班，经济舱补贴退票费2万元，头等舱补贴退票费20万元……”

然后她就听见外面哗啦啦地传来排山倒海般的脚步声。一群花子蜂拥地跑了过去，海潮般的人群几乎把整列的办票窗口都压塌掉。花子们尖叫着“我要，我要，赚翻了”。比整个旅行团的团费还要多。

泠夜辉摇了摇头，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凝聚得不真实。

眼看起飞时间临近，泠夜辉实在拗不过这个胖子。只得让他办了一张贵宾卡。一群人恭恭敬敬地送到了门口。胖子和小妹们排成一列，低眉合什礼赞说：“姑娘你福象饱满，面泛桃花，今天一定有人用9999朵玫瑰向你求婚哦”。

泠夜辉到达机场的时间很早，可是现在却几乎最后一位登机。胖子让专车送她直接到跑道边上，泠夜辉登上机舱，飞机过一会就匆匆忙忙飞翔了。

（十二）万里

A340是著名的双通道宽体客机。当泠夜辉走进机舱时，整个头等舱空空荡荡，只坐着一位老人。

泠夜辉向他微微鞠躬。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淑女的优雅与从容。

不用看，她也知道他是谁。除了岁月的侵蚀与雕琢，他的脸简直就和子默一模一样。

“小姑娘，来，坐我旁边。可以陪我这个老头子说会话么”。

泠夜辉静静地走了过去。扣上了保险扣。飞机在跑道上猛冲，拉起，穿过了厚厚的白云。直到三万英尺的高空。

泠夜辉看着晚霞落日，蓝蓝的天空，一直到云层之上灯光渐稀，星和月和黑穹的领空；她闭上眼睛微微叹了口气。睫毛颤动，更像是墙角无助的小花。

平流层上，刘父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二个助理，举来了二块巨大的85寸玻璃。从机舱顶端的电源插口引下二路电线，悬在半空。电容器般的玻璃中间却有了影像出现。隐隐约约的，就象水彩画一样。

“光幕电视，很成熟的技术。就是贵了一点”。

“航空公司都不赚钱”老人打破了沉闷，“因为欧美的上流社会很喜欢买一家私属航空公司。他们觉得这样倍有面子”。

“名与利，永远绕不过去的话题”。

“很抱歉，让您亏钱了”。

“哦，你是说老何的事”。

刘父拿过眼前的橙汁，加了二块冰块。“任何商业机构，都不会依仗单一的经销伙伴。因为这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而且生意是相对的。他在帮我赚钱的同时，我也在帮他赚钱”。

“老何如果有能力提高叫价的话，他早就说出来了。他如果有能力伤害刘氏的话，那他每年至少会从我这多要走5000W”。

“杀敌八千，自损一万”刘父突然俏皮地和泠夜辉说道，“老何这会是一个麻烦，但绝对不是灾难”。

“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酒店的车都装有GPS，你一打电话退房，我就知道了”。

“还是说说你们吧。你是怎么确定子默的行程的”。

“有钱人你用心去找，总还是能找到他们接触的。譬如赛车，上海就是天马。韩寒也在那里”。

“你想打高尔夫的话，就是佘山高尔夫”。

“在北京的话，就是马会”。

“我知道子默预定了去从化看马。有二匹澳洲纯血马据说很不错”。

刘父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那你怎么知道具体航班的呢。航空公司，还是Lounge贵宾厅”。

“Lounge贵宾厅，我不能和伯父比资源。那些小女生工资都很低的，26~27岁的柜台人员只有1500元底薪。我很容易就和她们交上了朋友”。

“事实上，我12小时都在机场。一直等Lounge给我消息了，再买票入场”。

“粤菜的类型，是我看了他在马会吃饭的餐牌”。

“赛车，滑板，游泳，是你之后学的”刘父补充说。

“不错，都挺好的。佳偶天成啊”刘父由衷地满意地说。

“可是，你为什么要走呢”。

“因为我不爱他了”。

刘父的指尖在屏幕上扫过。那是一幅幅的照片和资料，是何以玫准备的那本小册子。

“在您的面前，我不敢隐瞒”，泠夜辉是聪明人，此时此刻，说真话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我靠近子默，完全是一个局。是一个精心安排的计划。我是冲着他的钱去的，所谓的飙车牛排打游戏，完全都是装出来的爱好”。

“真实的我，并不是子默想象的那个样子。我并不是和他参齿般配的那个人。其实我，就是一个曲意伪装魅惑狐疑男人的狐狸精”。

“哦”，

泠夜辉脸一红，看着自己的Chanel说，“呃，这些是靠我自己的力量赚来的”。

“我，炒楼”。

“炒楼啊，很高尚的职业”。

泠夜辉眼睛亮了一亮。

“因此，你知道了子默在业内的声名。才决定要将他作猎物么”。

“是的。当我决定开始时，我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性格，是怎样的人”。

“在我的眼中，他就是一个猎物，是被我捕获，俘虏，吞噬的。我是坏人，吃人不吐骨头”。

空乘这时候进来，弯着腰，偷偷换去他们二杯橙汁，再换成适温的雀舌。热饮总是要比冷饮对身体好。

“哦，很好呀。为什么不做下去呢”。

“您说笑话了。子默是一个很阳光的人，不该和我的黑暗捆绑在一起。我想做一个坏人。变坏，，，能给我力量”。

“小狸同志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刘父气愤地说。

“做狐狸精就该做到底。怎么可以中途搁挑子呢。你这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泠夜辉傻了。

“做一行就要爱一行，认认真真去做，做到出类拔萃。持之以恒，精益求精。发前人所不能，竖万世之标榜。”

“狐狸精这么优秀的职业，你该好好珍惜。千万不能学邓文迪，她要是多撑几年，撑到老默嗝屁了，绝对就是传奇啊”。刘父唠唠叨叨地说着，说他在东南亚有多少朋友，咕哝着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没有敬业精神。

“女人不值钱”。

“同意”。

“感情才值钱。凭子默的条件，外面的女人大把”。

“同意”。

“你知道我老头子活了几十年，这辈子遇见过几个狐狸精，几个职业狐狸精”。

“零个，一个也没有”。刘父的眼神之中，充满了落寞。

“现在的女人都怎么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一个都没流传下来。破‘四旧’都给破光了”。

“聊斋志异的黄金时代，一去不再复返”。

“你以为做狐狸精很容易么。狐狸精这一个传说中的职业，属于‘听说过，没见过’。每一个人都在传颂听说，可是从来没一个人亲眼见过”。

“狐狸精之稀缺，之稀少，简直比职业炒（楼）家还要少。这样的濒危动物再不保护，地球上就要灭绝了”。

老头子抬起头，脸上老泪纵横。“子默这辈子能遇上一个狐狸精，真是祖宗积德”。

“你想要什么，用自己的力量去争取。这很好，非常道德“。

“我族虽然有一点金钱，可是获得的幸福，和金钱完全不成正比”。

“你想要什么，如果你想要财富的话，二家之间没有矛盾。完全可以优势互补”。

“天造之和，佳偶天成”。

“李治为什么要找武媚娘。后宫佳丽三千，可还是抵不上一个媚娘。一个完全成熟沧桑女人所具有的魅力”。

“媚娘想要整个帝国，那就给她好了。你以为李治真的在乎整个帝国么”。

“你，就是我选中的儿媳妇。最理想的儿媳妇，我会倾尽全部的力量支持你，在所有人的面前支持你”。

“可是我并不爱子默。我对他完全就是虚情假意，不能违背自己内心的感觉”。

“狐狸精第二定律，真爱”。

“哪怕你没有爱意，请你装出真爱。哪怕你不能坚持一生一世，装尽量长的时间也好”。

“每一寸共度，都是幸运”。

默多克会不懂邓文迪么，人家手下几万个拍马屁的狗仔队。可他这辈子只遇见过一个狐狸精。他自然要捧着哄着，快乐得年龄倒长。

“许多人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来上班，将一份枯燥无聊的工作每天做八小时。可是他们却不能每天花八小时来经营感情”。

刘父摇了摇头，“打工上班，这是巨大的负劳动。把你的一生都毁了”。

“我刘某人的儿媳妇，当然不需要象某些娼妇白领一样，每天上八小时班，然后把公司里受的怨气疲惫，都发泄在子默身上，为了一点琐事给他脸色”。

“也不是每天八小时尽情玩耍，做社交名媛”。

“你的工作，就是每天尽情发泄，把脾气怨气都发泄在别的售货员身上。然后每天8小时，专职哄子默开心。全心全意呵护他的感受”。

“上班可以敬业，做狐狸精更可以敬业”。

“好好做你狐狸精这份大有前途的工作，三百六十行，职业无贵贱。稀缺才是尊贵，白领上班才是贱途”。

泠夜辉有点迟疑，“你的意思是，即使我不喜欢子默。我也可以和他过一生”？

空乘又偷偷进来，递上二条热毛巾。头等舱服务真不错。

“你会喜欢他的。因为你尊重金钱。并且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

“尊重金钱的人，你就一定会喜欢子默的。因为在他的身上，也有相同的品质。而且，子默象我，长得也不丑………”

“可我还是不能答应您。我是坏人，专干坏事的。我已经立下誓言”。

“纯粹一份工作么，别考虑那么多的。来，签了这份劳动合同，哈”。

无人管理，屏幕上的PPT一页一页向后翻着。泠夜辉的身体突然颤抖了起来，无可控制的从眼角到眉梢全身发抖。嘴唇发紫，缺氧般的抓住了把手。

屏幕上跳到了最后一页。那并不是何以玫小册子上的，而是传来的最后一页。

那是一张婚纱发票清单。

（十三）玫瑰

“您，全部都知道了”。

“哦，银卡会员，享受85折优惠”。刘父嘀咕着。“说实话，我实在不明白VERA WANG之类商品模式是怎么想的。搞什么积分制嘛。真不知道他们的市场营销都是什么脑子”。

“这事是子默去处理的。电脑记录已经被全部抹掉，当事人被收买。再不会有任何破绽”。

“子默…………”

“年轻人做事，总是不够炉火纯青。天底下哪有藏得住的秘密。我已经让人去把锅底揭开。宾友们预先都知道的比较好”。

“子默，我想他是关心我吧”

“没事，没事，不经历人渣，怎么做孩子他妈”。

“是您告诉子默的么”。

“不，我才不会管这些事。是子默自己发现的”。

“子默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不管去哪里出差，永远只带9张名片。他总是说，超过了这个数字，就不值得他结交”。

“所以子默根本就没有丢失过名片”。

“是的，没有。一张都没有”。

“而老王手里的那张名片是真的”。

“子默稍微查一下，问一下，最近和哪些人有接触。很多事只要你预先有了准备，都不难查问出来”。

“之后子默………”

“他喜欢你，就这么简单”。

泠夜辉笑了起来，就好像一个长途鏖战的将军，终于获得了胜利。

空乘又俯身跑了进来，半跪着，收走了冷掉的绿茶。换上了牛乳白的玫瑰蛋糕。娇艳鲜红的玫瑰花瓣，仿佛还滴着露水。

“可我还是不爱他。我不爱他，这是底线。我是魔女哎，魔女是没有心的”。

“不爱就不爱，随便你们”，刘父已经被年轻人的感情戏搅昏了头脑。

“可你总要给子默一个机会吧，我说过会全力支持你。你总要给老头子一个露脸的面子”。

“那你就期待奇迹吧”。泠夜辉看着手里繁复花锦的蛋糕垫，若有所悟。

“如果我能收到9999朵玫瑰，就是现在，就在这里，在这30000英尺的高空上，Now，我现在就要。那我就嫁给子默”。

半跪的空乘站了起来，掀掉帽子，拉开窗帘，做了一个手势。头等舱与中舱之间鼓起了强烈的强风，就像是气压失衡。

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花瓣漂浮了起来，飞了进来，象大河汇进了海川，将头等舱灌成了玫瑰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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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mail protected]，2015年6月17日子）